青檐白发

　　传话丫鬟走了没多久，月门外就出现小晴儿的身影，她穿着粉衫子，手里提着红漆箱子，圆圆的脸带着未脱的稚气，看见她站在屋外惊讶地瞪大双眼。

　　“郡主，我回来了！”

　　前世小晴儿为了陪在她身边照顾，终身未嫁，她死前小晴儿已经二十有四，蓦然看见如此青涩稚嫩的小晴儿，良歌有些恍惚。

　　等回过神，小晴儿已经走到了跟前。

　　她笑容满面，献宝似的将箱子送到她面前，“郡主，织衣坊新制的成衣，奴婢跟你带回来了。”

　　织衣坊……成衣……中秋……

　　脑中走马观花般掠过前世记忆，良歌猛地反应过来。

　　她如今所处的是元嘉三十年的中秋，是她遇见江随舟的前一个月。遇见他的那天，良歌穿的就是小晴儿为她从织衣坊带回来的这身成衣。

　　回到屋内，打开红箱一看——

　　果然。良歌抿起泛白的嘴唇。

　　“郡主，你看这身衣裳，多好看啊。”小晴儿双手合掌，笑眯眯地夸道。

　　这是一条绯色齐胸襦裙，领口绣着精致俏丽的花蕊，裙身似伞，旋转起来却像花，搭配的朱红大袖衫相得益彰，袖口一簇芙蓉花，穿上它时，衣袂随风起舞，袅娜缥缈，遥遥一看，宛若凌波仙子。

　　性子使然，良歌偏爱素色，很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前世她推辞了白家的家宴，是以这条裙子直到一月后的花朝节才派上用场。也正是这次花朝节，穿着红裙的她出门踏青，险遭不测，被江随舟出手相救，因此对他芳心暗许。

　　或许是为了扭转命运的走向，或许是因为临死前对江随舟的那份怨，良歌启唇决定道：“今夜我要赴白府家宴，就穿它去吧。”

　　欸？小晴儿对她毫不犹豫做出的决定十分讶异，她将这条裙子从织衣坊拿回来的时候还担心郡主会嫌它颜色过分鲜亮呢。不过，转念一想，女儿家多是喜欢鲜亮一点的，何况今日还是中秋节。

　　“是，那奴婢现在就为郡主梳妆打扮？”

　　良歌偏头望了一眼窗外，暮色四合，日薄西山，她点了点头。

　　时间很快就来到晚上，良歌坐上马车，前往位于城南的白府

　　舅舅白少华在兵部任职，只娶了夫人刘氏一人，刘氏生了一个儿子，比良歌要小一岁，如今应当是十五岁，好像是叫白韫。

　　白韫这个名字对良歌来说有些陌生，因为她这个表弟自小随师父在军营长大，良歌又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沉闷性格，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印象中，白韫是个有些桀骜顽劣的少年。

　　总穿一袭玄色劲装，长发高束，神情乖张。良歌对这样的人向来敬谢不敏，两人就算打个照面，也少有交流。但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个关系不冷不热的表亲，前世却曾仗义出手，救她于危难。

　　想到这，良歌弯了弯唇，

　　亲情果真奇妙。前世她因为惧怕流言选择了疏远白家，又凭着一腔痴心嫁给了江随舟，一辈子都围着他转。危难之际，救她的人却是曾经被她刻意疏远的亲人，她爱的那个人，只顾着筹谋算计，原地驻足，冷静分析救她的得与失。

　　她太傻了，被江随舟的表象所欺骗，冷待至亲，一辈子守在内宅，乞求丈夫施舍那丁点的爱意与关心。

　　马车驶过张灯结彩的闹市，车轱辘声隐匿在喧闹的人声里，良歌听着窗外的熙熙攘攘，困意袭来，她合上眼，准备在马车里小憩一会。

　　突然响起马儿刺耳的嘶鸣，马车猛烈地颠簸起来，良歌心扑通乱跳，身体被震得来回摇晃，小晴儿吓白了脸，忙伸手扶住她。

　　“郡主，郡主，你没事吧？”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良歌有些心悸，皱着眉摇摇头，道：

　　“问问马夫发生了什么。”

　　“是。”小晴儿依言起身，探出身。

　　“马夫，怎么了？”

　　帘外传来小晴儿询问马夫的声音。

　　良歌沉默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中涌上一股浓烈的不安感。

　　“是小人看花了眼，险些撞上对面贵人的马车。让郡主受惊了……”

　　“贵人？”小晴儿有些奇怪，看向对面因为这场险些发生的冲撞而停下的马车，马车从外观上瞧着朴素，小晴儿不敢多言，赶忙回到马车里。

　　听完小晴儿的描述，良歌本就皱着的眉皱得更紧了。

　　害怕心中预感成真，良歌不想露面，正欲让马夫改道，就听窗子外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咬字清晰，嗓音温润，一字一句轻声说：

　　“在下的马车不慎惊到阁下的马儿，实在抱歉。”

　　良歌闭上眼，手里那张帕子几乎被攥成了团。

　　果然是他——江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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