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荒唐

　　天高云阔的春总算开在了木纪瑶的脸上，短脸，额头上的厚重侧刘海是她抵御一切轻蔑目光的钝器，面皮土黑色，两颊常年残留着青春期留下的杰作，母亲常常颐指气使的站在二楼数落她的长相，如今她并不过多计较这些年来与母亲的生死大战，甚至已经练就了一身隔离怒骂的本事，她的大度是源于这个寒假无数个与冯浩朝夕相伴的早晚，对母亲的烦憎就都耽搁下来。
　　她写了关于他的一切记在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上，他俩躺在夏日晴空有凉风的堤坝上，她说怕将来有一天老得忘记了从前，所以记下来，她看着冯浩若有所思的眉梢，没等他开口，她迅速蒙住他的眼睛，从口袋里边儿扯出一对儿情侣玉佩，趴在胸脯上给他戴上，另一只系在自己的脖颈上，至死都不能摘下来，如果摘下来的话，不，没有如果，他欲言又止，她把左脸使劲压在胸膛上，把单眼皮挤成一条缝，环抱着他的身体。像把自己的死生都交管在这个人身上。那条有风的堤坝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
　　堤坝上的青草从来都长不高，躺在青草蔓延下，桥上黄橙橙的灯影，对岸的城市繁华，深远的星空让他俩遥看着锦绣未来，他把心绪慢慢移向她构筑的年华里。
　　木纪瑶与母亲的拉锯战终于在高三的第二学期彻底爆发，一怒之下结束了每天走读的日子，自己主动找班主任提出要当寄宿生，于是和冯浩的朝夕相处的那段亲密时光就这样被母亲扼杀，对母亲的恨藏在眼梢和不常与之交流的动态里，当了寄宿生心便真正开阔起来。常常和闺蜜蒙在被窝里在老师查完寝后悄声细语，白天无比紧张的学习都无法消散的那种兴奋感，行在情窦初开的年岁里实在太美好。
　　十点下晚自习的铃声想起，高三一整栋楼的朗朗读书和静默声随着玲响被訇然倾倒，男生和女生的嘈杂传遍整个校园。冬天的夜把光秃秃的校道凝固在空气里，木纪瑶安静的一个人裹着厚厚棉袄，瑟缩着短脖子，像个鼓囊囊的面包似的在凉冻的黢黑校道上疾走，想疯狂把北风丢弃在身后，后面伸过来一张大手掌从她的前胸环绕过来，紧紧的把她往温暖的怀里拥，那是她此生感觉到的最甜蜜和幸福的时刻，往后和往前都不再有过，她闻出了他身上的那股气味。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请假了吗？她疑惑的语气里略带着点惊喜道。
　　我想你晚上下自习了没人陪你走这个长长的校道，然后我一想就来了，没多大滴事。说着低头对着她眼睛，顺便吻了她湿润清凉的唇。
　　别呀，这么黑天瞎火的，小心我班主任看到。她嗔怪道连忙从他怀里抽离开，往四周环顾了一下，又放了心下来。
　　没事儿，你班主任眼神不好，这么晚了他早溜进被窝里了。
　　两人结伴着去了偌大的操场，她哈出来的白气也被这瞬间的温暖融化在黑暗里，荒凉的野草成为他们脚下的星空，食堂里还有三两男生窜来串去，是专门给高三学生准备的夜宵。
　　说，你今儿请假去干啥了？她娇嗔的语气责骂道。
　　没干啥勒，我妈叫我回去给她帮忙，我还能有啥事儿。他漫不经心的回道。
　　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你说嘛，我会乖的啦！我保证不给你捣乱。
　　就我妈生了点小病带她去医院检查。
　　那那阿姨没事儿吧！她边看他表情边担心的问道。
　　他把搭在她肩上的手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头平视进黑暗里，若有所思的回道:没啥事儿勒！放心，你好好考你的大学。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两三对其它的黑影在不远处腻歪之外，他便大摇大摆的拿出藏在裤袋里很久的软白沙烟，熟练的点燃，吸了一长口。
　　对了，我这几天都在学校睡，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买了好多吃的放在你课桌上了，明天上早自习就能看见了。他边吮吸边扭过头对她道。
　　我怎么总感觉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那行吧，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我们再走走就回吧。
　　话音刚落，学生科的老师就打着一个180度的大电灯在操场上扫射。她俩赶忙找了棵树躲着，操场围墙这尊束缚总挡不住青春期的男生想要自由，光溜溜的泥地被男生的耐克鞋磨得光滑闪光，两人从操场拐角处闪进食堂，绕过老师的360度无死角大手电。冯浩把木纪瑶送到女生宿舍门口，离她2米远守护在身后，直到她进了女生宿舍那道铁门他才转身离开。
　　木纪瑶忘记了时间和一切令她烦忧的事情，连她那张短脸和黝黑颜色都好像散发光芒了，上床的东莉莉打趣道:呦，又一副幸福小可爱的模样儿回来，你回来得太早了，老师今儿不来查寝。
　　要你管，闭上你的嘴，明儿早上要吃早餐的就给我闭嘴。她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嘴居然变得伶俐了，严厉里带着笑腔回怼道。
　　老师已经来查过寝了，我们给你打的掩护，说你去吃夜宵和接水了，怎么感谢我们呀？寝室长得意洋洋道。
　　行行行，明儿早上桌子上你们每人的桌子上都会有热腾腾的早餐总行了吧！多的不给。
　　一边收拾毛巾，一边从热水瓶里边儿倒水，泡脚。
　　你也真是，白天不嫌累吗？大晚上的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对面儿床上方位置传来一副嫉妒的声音道。
　　你管得着人家吗，真是，人家这是沉浸在幸福里，快乐着呢！别吃不着葡萄说普通酸哈！东莉莉抢先怼了过去。
　　突然宿舍的电灯骤然熄灭，已经到了熄灯的是时间，木纪瑶两嘴咧得合不拢在床沿边上边泡脚边回味刚才那个冷风里的吻和惊喜。
　　木纪瑶可是我们宿舍第一个敢谈恋爱，就问你们，你们敢吗？东莉莉越发兴奋起来。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等下别被通报批评，睡觉。寝室里霎时都安静起来，微弱的键盘手机光撕开黑夜，这是最深的夜，也是木纪瑶最深的幸福。
　　第三章
　　校园里的冬天似乎永远热血沸腾，木纪瑶从睡梦里猛的惊醒起来的时候，上下铺的二妞和寝室长都已经整理停当，准备出操了，“一条大河，波浪宽”悠扬的女高音掉落在后脑勺的意识里，倏然醒来的惺忪感都被扫荡一空，她迅速忘记了湿润被子外的冰冷空气，三下五除二的穿上毛线衣棉衣，整理被套，去厕所洗脸漱口，怡然自得的歌声把高三男女宿舍从一阵沉寂变得杂乱不堪，体育老师有力的口哨声从喉咙深处积攒出来的气被挤压得一点一点从口哨里呵斥着还没起床和慢吞吞的个别同学，木纪瑶加快动作，头发也没来得及梳，赶紧冲出宿舍楼直奔操场，天光开始变成鱼肚白的时候是学生们懒懒散散的在露气深重的草坪上做着不大规范的体操动作，几个迟到的学生被老师押解在入口处示众，然后就是老师时不时的训斥大会。
　　高三便是在那样的紧张局势下和老师打着游击战的谈恋爱，校道上布满穿着校服的学生，就像整个水泥坪上垛满了整整齐齐的会移动的高矮草垛子，一片哗然。清脆震耳的铃声从校园的各个小角落穿进每个学生和老师的耳朵里生怕错失了哪一个人。
　　木纪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全班同学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自己使劲追赶着那列通向大学的汽车，但大家都在有说有笑，没人听见自己的呼喊。她害怕极了，这是她头一次如此焦虑和害怕，毕竟自己的月模考试依旧原地踏步，这也是她第一次陷进学习的烦恼里，近来冯浩与她在一起总心不在焉，不是抽烟就是目光空洞的凝望远处。
　　“出血了，警察来了！”马洋使劲闯进教室后边儿喊起来。像发现了世界奇观一样的新鲜事儿。
　　“撞魂了，这么鬼哭狼嚎，出什么事儿了？”班长白了他一眼恨恨道接着在位子上继续低头算着算数。
　　“冯浩被人用钢棍打在后背了，说是背上皮开肉绽。”马洋一副唯恐天下不乱边说边把眼睛望向木纪瑶。此时中午的教室里所有同学不约而同的望向木纪瑶。
　　木纪瑶隐约感觉有辣辣的眼光刺着自己，耳朵其实早就不听话似的等着马洋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听到冯浩的时候眼下的英语单词一股脑就涌出了视线外，接着清脆的泪滴落在本子上，晕湿了刚写的“objection”。
　　几周之后，冯浩拖着绷带出现在大众视线的时候是把课桌里的书籍都清走了，背着书包转去了别的班。木纪瑶的母亲被班主任喊到学校谈了一次话，言外之意是学校不允许出现早恋。
　　母亲在回去的路上，把本就一无是处的木纪瑶骂得狗血淋头，女孩子应该自重你妈我就是跟着你那不中用的爸，才落得现在给你们当老妈子的下场，你是指望着继续走我的路吗？不害臊的妮子，你有几个青春让你这样挥霍，你也不瞅瞅你自己那样儿，哪家的条件好的能看上你，原是指望不上你了的，我这么几十年在你爸家我容易吗我？说着哭哭啼啼的把着几十年的辛酸又都一股脑儿的朝木纪瑶发泄了出来，一个已婚妇女总是可以有无止境的牢骚，来自于最原始的生活和那个最初夺走一切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木纪瑶耷拉着脑袋，微凸的乳和日渐成熟的身体，让母亲看了气愈发的大了，用手砸在木纪瑶的后背上。
　　冯浩被学校通报批评处分，留校察看，打冯浩的那个学生自然是个插科打诨的学渣，被开除学籍，十几岁的男生打架的方式很简单，要么为女孩子要么为面子，显然他们是后者，他们在最干净的年岁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一切，这也无可厚非。
　　在早恋这件事情上，班主任早就找冯浩谈过了，让他换班不要影响木纪瑶也是班主任的建议，冯浩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男生的成长里总有关于那个女孩的让步和妥协。
　　他们是众多早恋对象里最普通的一对，没有八月读刊里男主角的高大和帅气，而她也没有理想中校花的容貌。
　　“我不想你被我影响考不上大学 ，所以我转班了，你的成绩在直线式下滑”冯浩长叹了一口气正面往下俯视她的眼睛道。
　　她赌气似的满喊深情对视着他，嘴唇紧逼往外生气状。
　　他一只手捏着她柔软的臂弯，从厚重衣服里仍能触觉到。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你若死了，也是与我不相关的”说着她从他手心里稍用力假装甩掉，头彺另外一边躲闪。
　　沉默了良久。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了吗？你如此要死要活，根本没把我们的未来当一回事。”木纪瑶在母亲那里受的嘴想要充分从这里找到一点归属感。
　　“我是替别人扛的，男生的事儿你还是少了解的好。好了好了，下次知道了，不瞒你了好不好。”说着他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唇，不让那张嘴里再蹦跶出什么来。另一只手也从衣服的缺口处顺理成章的探进去。
　　“你要死啊，这样了，还不安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现在不可以。”
　　“好好，都依你都依你。最近我们就不要在学校里见了，你好好儿学习，大学就指着你上了”。
　　母亲的话她全没听进去，她和母亲之间只有那一层血缘，因为没有后期的陪伴和教导，她总觉得可以随她啰嗦唠叨，她都可以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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