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星星眼

　　医院说不上安静，但也不吵闹。
　　程晗清醒时，太阳已经落山，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里透进。程晗扇动睫毛，缓缓的睁开眼睛，没有力气起身，只能环顾四周打量着环境。

　　正在窗边拿着电脑办公的张阿姨听见动静，转头一看，原来是程晗醒了，她即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倒了一杯白开水，坐过来喂程晗喝水。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程晗感觉自己舒服多了。

　　“阿姨，麻烦你了。”
　　张阿姨放下水杯，心疼地说道：“傻孩子，说什么呢。”她把手机递给程晗，说，“要不要程总通个电话，程总十分担心你。”
　　“爸爸回来吗？”
　　“回！明天早上。”
　　“没关系，”程晗想当面和爸爸说话，“你跟爸爸说我很好，让他路上小心。”

　　张阿姨让程晗躺着再休息会，自己去给她买些吃的回来。程晗躺在病床上，感觉全身软软的，没有力气；头很晕，很疼；眼睛干涩，眨眼时还有点疼痛。
　　想起自己晕倒时隐约听见漾生的声音，是他送自己来的医院吗？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程晗也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她又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等张阿姨买了吃的回来，饿的不行的她随意吃了一点垫了肚子，就再吃不下了。
　　主要是嘴里苦苦的，没有胃口。

　　程晗一个晚上忽冷忽热，咳嗽的不行，还时常想喝水，是张阿姨一晚都没怎么睡觉，一直在照顾程晗。
　　程晗睡得也不安稳，以为自己睡了两三个小时，一看时间，才半个小时。待到了凌晨，程晗才稍微好了一些，安稳的睡去。

　　次日一早，程晗还没醒，程父就来到了医院，一路上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终于到了。
　　照顾了程晗一个晚上的张阿姨也确实累了，把电脑里的资料发送给程父，起身准备走人。

　　程父看了一眼病床上睡得正熟的程晗，拦住张阿姨，小声谨慎的问：“那边最新的消息是什么？”
　　张阿姨眼神有些许躲闪，似乎是不敢说实话，怕程父承受不住。
　　程父自然知道结果不会太好，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张阿姨说实话。有程父的示意，张阿姨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那个医生说，程太太已经做过化疗，但是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基本上……基本上就是下个月的事情。”

　　下个月的事情。
　　程父没想到那么快。

　　程父听见这个消息，险些站不稳了，还是张阿姨急忙扶住他。

　　程父问：“她知道我知道了吗？”
　　“程太太已经知道了，还说让程总您别去找了，说时间久了，就会忘了。”

　　程父一天一夜没睡了。
　　他苍老的面容布满了深褐色的皱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头发没那么黑了。
　　他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浑身散架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张阿姨有些担心的看着程父，想说些什么话安慰他，却知道在这种重大的打击面前，一切安慰不过是轻飘飘的谎言。

　　“小张，你先回去休息。”
　　“程总，你也注意休息。”
　　张阿姨轻手轻脚的离开。

　　程父靠着冰冷的椅背，眺望着窗外的绿化带，抬头看着沉闷的天空，眼眶忍不住湿润。
　　自己废了那么大的力气，终于找到了她，等来的却是如此噩耗。
　　比起天人永隔，他更宁愿海角天涯永不相见，只要她安稳的活着……

　　程晗清醒了，告诉程父她想回家了，程父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程晗回家休息。
　　医生说最好让程晗先在家里休息三天，等烧完全退了，精神好一点了再去学校。程晗乖乖听话，准备在家躺三天。

　　程晗没有带手机，爸爸也不建议她看书。程晗在家从早躺到晚上，偶尔看看电视，也算是放松。

　　敲门声。
　　程晗穿鞋子。

　　又一次敲门。
　　“来啦。”程晗穿好了鞋子，小跑着去开门。

　　刚打开门，是气喘吁吁的席寅，他小麦色的脸上渗透出红光，额头布满细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跑完男子组五千米。

　　“你怎么来了？”程晗看见席寅很是惊讶的问。
　　“我担心你，程晗！”

　　席寅早上考完试就听说程晗在考试的时候晕倒了，被送去医务室。他跑去医务室看人，校医说程晗已经被班主任送去了医院。
　　席寅连忙打电话问班主任，问程晗在哪个医院，班主任偏不告诉他。是席寅实在是烦得他不行了，他才松口，说道：“你今天好好考完试，我明天告诉你。”

　　席寅煎熬得等待了一天，连下午的考试也没有心思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日，早上迟迟联系不到班主任，等到了中午十二点他才给席寅一个地址。

　　席寅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得到地址，他马不停蹄的赶去医院，跑去医院住院大厅问，人家说不知道。
　　席寅一个床位挨着一个床位的找，就是找不着。他还以为自己太粗心了，或者程晗刚好出去了，他重复着找了三次，也不见程晗。

　　席寅气极了，打电话问班主任：“你是不是骗我？我压根没找到她。”
　　“你先回来上晚自习，晚上我会在班上通知。”

　　席寅本不愿回去，但是为了知道程晗在哪，他硬着头皮回去了。但是班主任骗人，他晚自习的时候压根就没来，等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在班上通知程晗的事情。
　　“程晗同学发高烧，没有及时告知老师，自己硬撑着考试，最后在考场上晕倒了。同学们，千万不要像程晗同学一样，爱学习固然好，但是自己的身体……”

　　妈的。
　　席寅在心里暗骂。

　　没有人能明白他的焦灼。
　　给程晗发信息，程晗不回。去找程晗，找不见。
　　自己明明知道此时的她生病，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糟糕。

　　一下课，席寅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去了办公室，还没等班主任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询问：“程晗到底在哪个医院？她的病床号多少！”
　　班主任还想安抚一下席寅焦躁的情绪，可席寅不想听他废话：“你就说，在哪，其他的不需要回答。”

　　席寅态度强硬坚决，班主任倒是被他吓了一跳。
　　“程晗在家啊，你怎么——”这个态度和老师说话。
　　“砰！——”

　　席寅离开办公室，临走之前还不忘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原本只是轻轻带过，可席寅走路的速度太快，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变大。

　　班主任被这么风风火火的席寅上了一课之后，不怒反笑，嘴里念叨：“这小子。”

　　席寅连假都没请，知道自己没办法从正门出去，他来到学校的后门，想也不想就翻墙出去，来到路边，打车来到程晗家。

　　见到程晗的第一眼，她的额头贴着蓝白色的退烧贴，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像薄薄的一片纸，风一吹就会倾倒。

　　“你快进来，席寅。”
　　席寅熟门熟路的来到沙发上坐，程晗给他接了一杯白开水，席寅接过一饮而尽，口干舌燥的他这才好了不少。

　　“你怎么样了？怎么突然晕倒？我在医院里找你找了好久。”
　　程晗坐在席寅的左侧，让他别急：“就是有点发烧，加上太累了，才晕了过去，现在已经好多了，明天就能回学校。”
　　“太好了，我怕你有什么事。”
　　“不会的，”程晗说，“倒是你，现在不该在上课吗？”
　　“因为老班那请假太麻烦，我就翻墙出来了。”
　　“那你岂不是犯错了？”
　　“管不了那么多。”

　　钥匙转动门的声音。
　　程父拧着好些菜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家里多了一个男人。
　　席寅主动和程父打招呼，自我介绍：“程叔叔，我是程晗的同学，班主任让我代表全班来看看程晗。”
　　“哦，挺好的，大家都有心了。”程父也没有怀疑席寅是否在说谎，“我马上炒点菜，吃完再回去上课吧。”

　　此时十一点。
　　吃个午饭应该来得及去上下午的课，不过就算来不及也没关系，反正早上都已经翘了两节课。

　　程晗和席寅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程父一个人在厨房里忙。

　　程晗取笑席寅：“你说谎真厉害，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顿时想到的，不想在叔叔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可是你也太冲动了，就这么逃课。”
　　“我联系不上你，给你的电话和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我生怕你出什么事情，或者我会见不到你。

　　程晗转头看他，黑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有意无意的说了句：“你倒是关心我得很。上次班主任还特地问我是不是在和你恋爱。”
　　“啊？”席寅一愣，“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就是好朋友。”
　　“哦。”席寅像一只泄了气的大皮球。

　　席寅在程晗家里吃完饭，还不到一点。他原本想多陪程晗一会儿，但是程晗催着他赶快回学校，不想让他旷课太多。
　　席寅只能听程晗的，和程父道完别之后就回学校了。

　　程父倒是有些许好奇自己的女儿和这个男同学是什么关系，但看着程晗坦荡的样子，他最终还是没问，自认为应该就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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