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散

作者:z2y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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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汇合(下)


      接下来几天,孟杉成了下厨的主力军。秦墉大多数时候在一旁指点,偶尔会亲自动手。卓衡则每次都插着腰只在一旁动嘴皮子。孟杉的厨艺突飞猛进,从调料都分不清楚、生火差点把厨房点着到可以独自做些简单的饭菜,虽然味道还谈不上多美味,好歹三个人能按时吃口热乎饭。
      晨曦初露,王丫头将蔬菜摊摆好,有早起的居民三三两两来买蔬菜,刚刚送走一个客人,她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一个十二三岁少年,顿时喜上眉梢:“小狗栓,今天又来这么早。”狗栓一身粗布麻衣,但依旧是挡不住的眉清目秀,让人看了心生喜欢。
      狗栓腼腆地笑了笑:“早点来能买上新鲜的。”“都是今天刚摘的,新鲜着呐!”王丫头笑吟吟道:“你爹娘的病怎么样了?”“好多了,已经能下地干些活了。”狗栓回答。“那就好,要不然就你一个人可要累坏了。”王丫头说。她把狗栓挑好的菜上秤秤好,随手抓了两个小萝卜放进了篮子里一并交给狗栓。
      “王姐姐,这怎么好……”狗栓没说完就被王丫头打断:“值不了几个钱,你如果不要那就是——就是——总之你就拿着吧!”狗栓这段时间隔三差五来买菜,也了解了王丫头的脾气,就不再推辞,只道:“那谢谢王姐姐了!”王丫头呵呵笑道:“不谢不谢!”狗栓提着菜篮子离开菜摊,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他穿过街道,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走入另一处民居中。
      孟杉推开虚掩的院门,卓衡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孟杉,笑嘻嘻道:“小狗栓,回来啦。”孟杉苦着脸道:“卓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他小时候一直身子弱,父母生怕养不活他,因此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后来他逐渐懂事,死活不许家人再喊他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父母看他身体慢慢强健,也就作罢。这次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把这个幼时的小名拿出来用,差点让卓衡笑背过去,秦墉倒是没这么不给面子,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难得一见的柔软神色。
      卓衡伸头往菜篮子里看:“让我瞧瞧买了什么。白菜,豆角,花菜,诶,怎么买了这么小的两个萝卜。”孟杉道:“这是卖菜的王姐姐送的。一会儿正好凉拌吃。”“不错啊少年人,出去买了几趟菜都有人暗许芳心了。”卓衡打趣道。孟杉涨红了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卓衡拍拍他肩膀:“王丫头年方十六,女大三抱金砖。”孟杉懒得再理卓衡,提上篮子进了厨房,留下卓衡在原地哈哈大笑。
      早饭用过,卓衡一看天气好就又瘫倒在摇椅上,秦墉没有回房间,而是尝试着走了几招。两人的伤势在以远远快于常人的速度愈合,十多天下来,自如活动已经没什么问题。
      卓衡在摇椅里晃晃悠悠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循序渐进嘛。”秦墉用眼神回答他:要你多管闲事?卓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们一时又找不到这儿来,你在着急什么?”
      秦墉停下动作,练了一会儿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他走上台阶靠在柱子上,语气凉凉道:“好管闲事又狂妄自大,你是怎么混到现在的。”卓衡摆出一副不无忧心的样子:“就你这张嘴,说话都不带拐弯的,我还奇怪你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你们影卫的人脾气是不是都这么臭?将来可怎么娶媳妇儿?”“卓大侠闯荡江湖多年,红颜知己想必不少。”秦墉揶揄道。
      卓衡呵呵两声,反常地没搭腔。秦墉的话促使他思考了一下以前从没留意到的问题,仔细回想这一路走来,酒喝了个够,朋友也交了不少,可是红颜知己,好像……并没有?想到这里,顷刻间生起一股悲凉之情,太失败了!秦墉顿感耳边清净不少,他抬头看去,碧空如洗,他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双眼。
      孟杉干完活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两个人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不由奇道,这两个人凑一块儿竟然这么安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天清晨,孟杉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一片菜叶子迎面扑来,他头一偏避开,就听见秦墉戏谑的话音传来:“卓大侠功力精进至此,都到了飞花摘叶的地步了?”
      “秦墉!我昨天留的那颗梨你偷吃了还好意思说!”
      “什么叫偷吃,我光明正大的吃。”
      “那是我留的!”
      “那又怎样?”
      “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
      孟杉一脸淡然走进厨房,太阳果然不会从西边出来。
      是夜,孟杉生生从睡梦中被渴醒,郁闷之感无以复加。本来他的厨艺突飞猛进,正感到春风得意,谁知乐极生悲,今晚上做饭手一抖,一整勺盐差点全抖进去,然后他赶紧加水,本来到这里也没什么,结果他一转头把这已经放过盐事儿给忘了,给、忘、了!刚刚短暂的梦里,秦墉和卓衡还挥舞着锅铲在后面追他。
      孟杉猛灌下三杯水,这才感觉好些,正在痛定思痛,忽听外面有响动,他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院子里,卓衡正在月亮洒下的清辉中舞剑。他不由打开门走出去,卓衡正好一套剑法练完,动作飘逸地收了一个尾。孟杉禁不住拍手称赞,刚拍了两下,忽然想起秦墉还在睡觉,赶紧停下动作。
      卓衡肆无忌惮道:“不用管他,他要是不想睡,这点响动早就醒了,他要是想睡,打雷都未必吵得醒。”孟杉这么一听放下心来,说道:“卓大哥,你大伤未愈,剑法还能这么潇洒好看。”卓衡干咳了一声没接话,恰恰是因为大伤未愈,他的速度才不敢那么快,看进道行尚浅的孟杉眼里,反倒成了“潇洒好看”。
      孟杉只当卓衡谦虚,继续道:“你和秦大哥功夫已经这么好了,还这么勤奋。我以前只以为像你们这样的高手,好像都不用怎么努力的,只有像我这样资质愚钝的人,才需要不停地练。哎呦!”他话刚说完,当头就挨了一个爆栗。
      “大错特错!”卓衡上前两步在台阶上坐下,抹了一把汗说道:“努力就等于愚钝?这什么歪理!想要干成一件事不努力哪成。业精于勤荒于嬉——看看你的表情,这话都老掉牙了不是?可越是这种老掉牙的话,道理越经得起考验,要不也没机会变成老掉牙。”
      他看着孟杉一脸若有所思,笑了笑:“道理明白容易,可差别就在于有人能做到,有人做不到。你看那些顶尖高手乃至宗师级的人物,哪个不是穷尽毕生之功苦苦探索,方能登上高峰。况且武学一道何其博大精深,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敢说自己已经站在了最顶点。但乐趣也正在于此,你永远也不知道你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可有些人却显得很轻松对不对?他们让你以为,他们有多么的根骨奇佳,天赋异禀,稍微动一动手指头,就能练就绝世神功。”卓衡摇摇头:“有时候人心很奇怪,总想显得自己很聪明,而那个踏实刻苦的人有多笨。其实这些人自己在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拼命练习呢。”卓衡顿了顿,感觉口渴难耐:“给我拿杯水去。今天的菜这么咸,现在还得说这么多话。”
      孟杉心虚地跑进屋里倒了杯水,又一路小跑出来。“诶,慢点慢点,别洒了,”卓衡一口气喝完,说道:“当然,天赋也重要,只有发现自己擅长什么,才不至于瞎忙活。但这只是第一步,让你知道朝哪个方向走,但剩下的路,难道不得一步一步自己去完成?不要说我,你去问问秦墉,他这功夫是不是一天一天勤奋刻苦练来的。天赋和外貌一样,都是爹娘给的,我们无法选择,可是后天的努力却是可以自己掌握的,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达成目标,难道不值得自豪?”
      “嗯!”孟杉重重点点头。卓衡话锋一转:“可是你需要明白,树立了目标未必一定能达成,要想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可控因素太多。有目标是好事,但若执念太深,目标反而会变成一副重担,压得你喘不过气,这就违背初衷、好事变坏事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又是一句老掉牙的话,但同样十分有道理,懂吗?”“懂了!”孟杉应答道,拨云见日的豁朗之外,他又徐徐升起一丝哀愁:“可我爹就不懂。”
      卓衡不由叹了口气:“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不属于自己的总有一天要还回去。人人都想着争第一,可都成了第一,也就无所谓第一了。”孟杉默然不语,似乎在消化这些话。半晌,他问道:“卓大哥,你觉得我适合练金错刀吗?要是不适合我就不练了,省得瞎忙活。”卓衡挑了挑眉:“挺会现学现用嘛。金错刀厚重,刀法走得扎实稳健的路子,你性子沉稳,自然适合。”孟杉放下心来:“知道了。”
      “还有,”卓衡补充道:“你也挺适合做饭的。”孟杉:“……”卓衡见状笑道:“夜深了,赶紧去睡吧。明天可还要指望着你下厨呢。”孟杉颇为不好意思道:“明天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看着孟杉走进房间,卓衡露出慈父般的微笑。这小子……还真是淳厚到可爱。要是师弟能有他的一半老实,自己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想到这儿,卓衡就一阵头疼,这个熊小子,算起来也到回山的时候了,今年是他第一次独自下山历练,也不知闯祸没有。算了反正再怎么样他也要回去了,自然有师父修理他。还有师妹,最近没腾出时间联系她,也不知她野到哪里去了。
      忽然传来一声低呼,打断了卓衡的思绪。秦墉?卓衡闻声站起来。什么事竟能让他惊叫出来?难道这里被人发现了?卓衡下意识查看院墙四周,没什么异常。
      不对,自己一直在院子里,如果有人来,自己不会毫无察觉。思及此处,卓衡走到秦墉门前问道:“喂,怎么了?”门内没有人应声。“到底怎么了,秦墉!”卓衡喊道,手上运力震断门栓推门而入。
      就着门外的月光,卓衡看清房内情形,发现并无什么洪水猛兽,心不由放下一半。他点亮灯,走到床边试着喊了一声:“秦墉?”秦墉脸色发白满头冷汗,缓缓睁开的眼睛里,犹自带着惊惧痛苦。
      视线慢慢集中,秦墉看清面前的人,腾地坐了起来:“谁让你进来的!”卓衡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不是怕你出了什么危险。”秦墉恢复惯常的冷然神色道:“我能有什么危险。”卓衡饶有意味道:“你还会做噩梦?”秦墉神情一滞,问道:“你刚刚……是因为听到动静才进来的?”“可不是,大喊大叫的,可把我吓坏了,”卓衡看着秦墉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竟然出现一丝松动,浮现出一种叫做‘羞赧’的表情,内心狂笑不已。
      “真的?”秦墉狐疑道。卓衡噗嗤笑道:“假的。喊倒是喊了一声,放心吧,动静不大,只有我听到了。”如果眼神有实质,此刻卓衡恐怕已经千疮百孔。秦墉懒得再理他,下床站了起来,谁知刚迈出去一步,脚下一软便要跌倒。
      卓衡眼疾手快去扶他,无奈身体还没好利索,被浑身无力的秦墉带着差点一块儿倒地,好一阵折腾才把他重新拎回床上。
      “我说,你不逞强就这么难?”卓衡道:“干嘛去,喝水?”秦墉语气不善道:“你可以出去了。”卓衡嗤笑一声转身走开,却是倒了杯水递过来道:“开口要别人帮忙很难吗?你要怪就怪孟杉今晚饭盐放得太多。”秦墉盯了卓衡一眼,接过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你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卓衡好奇问道。眼看秦墉抿着嘴沉默以对,他摇头道:“行了,当我没问。”说着抽掉秦墉手中的空杯,转身之际,只听身后忽然道:“我梦到我娘了。”卓衡停下脚步看向秦墉,只听他道:“我娘是染上瘟疫死的,我爹怕我被传染不让我见她。到最后,我都没能见上她一面。”
      卓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对秦墉的过去一无所知,秦墉这人话少,少到对什么都三缄其口,不想他原来还有这种经历。卓衡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不如就听着,可秦墉却不再往下说。卓衡于是放下杯子准备离开,以秦墉的性子,能说这些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见也好,”秦墉忽然又开口道:“听说瘟疫的死状可怖,这样至少我能记得我娘最美的样子。不见也好。”卓衡默然片刻,说道:“你能这么想挺好。起码你还有他们的回忆,我可是连爹娘的面都没见过,师父说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秦墉眸色深沉看了看卓衡,卓衡很是感怀,本想发表一通心情,最终说出的只是一声:“唉……”
      夜幕深处传来打更声,两人望向门外的夜空,漫漫星河一望无际,人间悲欢在其看来也许,不过短短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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