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青]终雪

　　花开荼蘼

　　日头很好，丝毫没有清明在印象中的阴冷之感，反倒是明媚晴朗的紧。
　　远山重叠，云海翻涌，微微湿润的风在崖边吹过，撩起白色的衣袂。

　　今日是清明……
　　玄霄默默地低下头看着山下。

　　缓步从顺着小道下至山脚，放眼望去，一片葱翠。
　　久违的刷刷声在耳边喧闹着。
　　这是，他第三次到这里。

　　依旧是看到了旋转着飘落的青黄色竹叶。
　　踏着铺了一地的竹叶，顺着林间的小路，寻找着记忆中的屋子。
　　繁茂的竹，掩去了碧空，将正午的热气隔绝开去。
　　风声鸟鸣，枝叶摇曳，阳光闪烁在碧绿的树叶之间，显得十分清幽。

　　第一次到这里，是个巧合。
　　第二次到这里却得到了他要找的人已逝的消息。
　　这一次，只是单纯地想要祭拜一下那位故人。

　　熟悉的黄色竹篱出现在眼前，然院内的小屋却是门扉紧闭。
　　看来，没有人在。
　　花了几日的时间过来，不愿意就这样回去，于是决定等等。

　　玄霄要找的故人名唤云天青。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从云天青妹妹的口中得到了云天青逝去的消息。
　　毫无预兆的，就那样去了。
　　上次来的时候，心下悲伤竟未问云天青葬在何处，亦未曾去祭拜。
　　这一次，应去看看他才是。

　　抬眼间见屋后的那条石头铺就的上山小道，就想起他第一次到这里。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些白色的残花被冲下，顺着雨水自石阶上滑下，散落一地。
　　放晴之后，云天青打扫庭院时，拾起了一朵完整一些的花笑着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花。
　　他不答。
　　云天青就接了下去，这样吧，我告诉你，你来替我打扫院子。
　　说着就把手上的笤帚扔了过来。

　　这是荼蘼啊……云天青坐在小屋前的大石头上说。
　　他转过头看着云天青手上的花，白色的，开到极致的花朵。

　　荼蘼？他一直以为荼蘼是传说中开在忘川畔的彼岸。
　　云天青听了就摇着头说，不对，不是那个……忘川的彼岸是红色的，亦不是这般开在树上的。
　　那彼岸开的时候忘川的岸上就是一片火红，哪里是这般惨白的颜色，许是名字相同罢。说罢便扔了手上的花。
　　除了死人脸和白无常，鬼界少有这样纯粹的白啦。云天青笑得淡然。

　　说得好似对那里很熟似的。
　　玄霄那么说的时候，云天青就勾出了一个轻浅的笑，接着道，是很熟悉。
　　那么听着，似真似假。

　　不过，黄泉之下是往生者的世界，生在现世之人又如何会了解。
　　现在这么一想，心里到不是滋味起来。
　　顺着石阶往上，倒真见到了那种荼蘼，一团团地簇拥着，宛如雪团挂在树尖，白得夺目。
　　这花……似乎比去年开的早了。
　　放眼望去，看得到不远处被群山环抱着的湖泊，之前，云天青常在那里闲逛……

　　山风掠过，树枝颤动，雪白的花落得纷纷扬扬，纷乱玄霄的视线。
　　“这花很好看罢。”他听见有人问。回过头去，见是紫陌。
　　“你这是来……”女子似乎有些不确定。
　　“今日清明，我来祭拜天青。”玄霄拂去身上的落花。

　　女子听了，脸上便显出悲伤的神色来：“多谢，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天青他……并没有墓。”
　　“为何？”
　　“天青他……很是年轻，又没有家室，依家乡的习俗，只是将骨灰撒在了山中。”女子垂下眼眸。
　　玄霄沉默一阵：“如此，倒也符了他的性子。”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良久，女子开了口“天青酿的酒还未到时候，否则定要请你尝尝。”女子语气里透出些许寥落。

　　玄霄在这里居住的那段日子，云天青酿了酒，埋在屋后的空地上。
　　那时候，云天青拍实了土，说，等酒酿成了我定要请你喝上一场。
　　说那话时，云天青脸上是少有的认真。

　　说起，云天青和他相识是在一个细雨迷蒙的日子。
　　云天青蹲在他家的门口，开口就是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还自称是与他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习的弟子，是他的师弟。
　　所以，应唤玄霄为师兄。

　　师兄。
　　云天青这么唤着。有时候还会有拖长后渐渐淡去的尾音，仿佛叹息。
　　玄霄并不讨厌这个称呼，后也就默许了——虽然他知道，他的师父从未收过一个叫云天青的弟子。
　　也是那一天，云天青问他借了伞，然后消失在巷道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若不是后来的巧合，兴许，玄霄与云天青这生就是那么两次相逢了。

　　也是因为这样，云天青才会再将他带回家后说，真是造化……真是不巧。
　　玄霄当时并不知道云天青想要说些什么，但日后，终归是知道云天青此前一直避着只为不与他相遇。

　　玄霄不了解云天青，虽然曾与云天青同住一个屋檐下，可对云天青的一切，他并不知晓。
　　只知道，云天青嗜酒，有时甚是随性，可有隐隐觉得云天青在许多地方亦有着他自己的倔强。

　　映象里，云天青常常坐在树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不着调的话，手里晃着个酒壶，唇边带着不羁的笑意，眼神明亮，和那次在茶楼里听他说书时的感觉无异。
　　有时竟会分不出是胡诌还是真话。
　　玄霄喜静，却不讨厌听云天青瞎侃，也不会计较云天青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云天青虽说是随性，但在许多事上不会胡来。
　　况且，那样听着，看着天边的流云渐渐淡去又聚起……没有什么不好。

　　白瓷的酒杯，清亮的酒液，玄霄斟满一杯，将酒泼洒。
　　天青……现在，你真的见到彼岸了。玄霄喃喃，却没有听见紫陌低低的喟叹。
　　——他守着彼岸很久了，如今去的地方，是没有彼岸的。

　　所谓荼蘼，是谓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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