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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燕归跪在岳景铭的坟前。他从小被过继到燕掠阁之后,就是师父带着他,像他的父亲一样。燕归素来知道他至情至性,偏执狷狂,却想不到他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为了一份从开始就注定要困难重重的爱情而死。
“师父,你放心。”燕归只能说出这一句话,“你放心。”
小雨下起来。
燕归轻叹着站起身来,打开随身的伞,低声说:“师父,徒儿先行告退。有时间再来看你。”
他转身,恍然觉得师父在他身后,背着手凝视着他,一如从前。他一回头,只见一方石碑。他深吸一口气,强忍去眼中的泪水。
人,生死无常,向来不必如此感伤。燕归摇摇头,值得感伤的不是死亡,是别离。
他死的很高兴吧,为了心上人而去。也很痛苦吧,为了心上人而去。
“燕哥哥。雨快下起来了。”刘不移撑着伞,迎过来。
“好,我们走吧。”燕归勉强笑笑。
“燕哥哥,快入秋了。”刘不移轻声说。
“是啊,入秋了。”燕归轻叹,“今天是师父的生辰。他很喜欢秋天。”
“嗯。”
“对不起,我好像太过感伤了。”燕归笑着摇摇头。
“他一定对你很好很好,你才这么想他。”刘不移说道,“为他感伤才正常。”
“不说了,不说这些。”燕归笑笑,“你接下来去哪,去我那还是青峦庄。”
“我想去燕掠阁看看。”
“你不用陪着我。”燕归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那我就想陪着你嘛。”刘不移收了自己的伞,钻到他伞底下。燕归笑着把伞向她倾斜一些,随着她的步伐速度走。
“刘兄呢,怎么这么放心你来。他竟然不陪着。”燕归问道。
“她来找你,我当然是放心了。”刘不言的声音。
燕归向声音来源看去,刘不言也撑着伞,笑着看他。
“一起去燕掠阁吗。我们,说说话。都可以。”燕归笑着问。
“不必了。我回庄里。”刘不言笑着看看他们,告辞离去。
他独自撑着伞,走的也不算快,就听着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有了赏雨的兴致。他站在路边,看着雨滴从伞的边缘一滴一滴落下。
“不言?”岳景霖从他身后喊他。
“见过岳伯伯。”刘不言回过头来行礼。
“何必多礼。”岳景霖笑着说,“你也是赏雨吗。不如和我同行。”
“是。”刘不言点点头。
“燕归是很有分寸的孩子,他绝对不会抢你小妹的。”岳景霖说道。
刘不言点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岳景霖有些茫然地看着茶馆的“遗址”,此处已经清理干净,正在建新房子了。
“人没了真是很快。”岳景霖轻声感叹,“爷爷和铭弟。相隔不到一个月而已。”
“所以活着是一种格外的恩赐吧。”刘不言也有些感慨。
“正是。活着本身就值得高兴。”岳景霖抬头看看他,“只是,人活着也要有点追求。”
“是。”
“所以,你爹,到底为什么回洛城。”岳景霖问道,“就算朝廷有些忌惮他,也不会真的害他。以他的战功和能力,就做一个戍边武将,一点问题也不会有。”
“爹身在边陲,实则对洛城终日念念不忘。莼鲈之思,消磨男儿志气。”刘不言说着,笑了起来。
“是么。你爹可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哪。”岳景霖怀疑地看看他,欲言又止,到底是沉默下来。
“莫非您不想爹陪在身边么。”
“什么话。”岳景霖笑了笑,“我只是为他可惜。学得文武艺,当然是货卖帝王家。”
“也不算可惜,毕竟本事学会了在身上,又不会丢。”
“好奇怪,他怎么会突然退隐。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岳景霖侧过头看他,顿了顿,终于还是问,“是不是得罪了谁。”
“没有的事。”刘不言连忙摇头,“或许吧,人在朝中难免得罪人。不过这也不得而知。”
岳景霖有些怀疑地看看他,刘不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总之,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青峦庄,燕掠阁,都还有点用。”岳景霖说道。
“晚辈明白。”刘不言笑了笑,二人对视,岳景霖看着他,突然有些感慨。
“你长的有点像你姑姑。”岳景霖恍然想起刘琳,那个雨中和朋友一起撑着伞,有着一双清澈眸子,总是含笑的小姑娘。
“是吗。爹也经常提起姑姑。据说当年,姑姑也曾经上战场,女中豪杰。”
“你姑姑武功非常好,但是性格纯朴温柔,没有骄矜之气。”
刘不言点点头,忍不住在心里勾画一个姑姑的样子。听说她去的时候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很清秀活泼的少女。爹小时候很淘气,经常气得姑姑满院子追他。
可是,姑姑被毒死之前,最放不下的还是年幼的弟弟。
“她的忌日也快到了。”岳景霖抬头看天,“快入冬的时候。”
刘不言看到他有些追忆的表情,心说虽然如此,你现在的夫人也很好啊。你怎么能想着别人。就轻叹一声:“逝者已逝,只能提醒我们,珍惜眼前人。”
岳景霖一愣,点点头:“我知道。”
刘不言突然想起爹对他讲过那场婚礼。岳景霖身着喜袍,抱着姑姑的牌位,像真正的婚礼一样,宴请各路宾朋,大大方方地拜天地。那时候刘瑞还不到十岁,却也觉得震撼,因此终身难忘。
“罢了,我们回庄里吧。”岳景霖轻叹一声。
“是。”刘不言跟在他身后。
青峦庄。
岳宁星静静地跪着,手里捻着张太公送给他的佛珠。莲台上的观音大士垂着眸子,看着他,不悲不喜。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岳宁星心里一遍一遍地诵着心经。不知怎的,他心里格外安静。
香烟袅袅,屋外只有淅沥沥的雨声,门开着,雨的味道混着草木泥土的清新随凉风吹到屋里。
“吱呀——”门被关上了。
岳宁星回头,是岳安婉,拿着一件外衣,站在门口。她见他回头看,就走上前去,轻轻把衣服披在他身上:“入秋了,当心着凉。”
“多谢婉妹妹。”岳宁星笑着说。
“记得关门,多穿一点。”她轻声说。
“雨能清心。”岳宁星轻叹一声。
“心静从内求,而不是求外物。”岳安婉拍拍他的肩,“快吃午饭了。”
“你先去吧,我就来。”岳宁星点点头。
岳安婉对观音双手合十拜了拜,慢慢退出去,关好门。她虽然不十分相信,却也知对鬼神不可不敬。倘若岳宁星拜佛能觉得安静一点,那也是好事。
她听着伞上面雨的声音,慢慢在庄里走着。她喜欢雨,却害怕打雷,幸好这雨并无雷可打。她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乐明正在练武,没穿上衣。她羞得一回头,轻咳一声,喊道:“乐公子?当心着凉。”
乐明低头看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恕我失礼。”说着把放在一边的衣服穿上。
“没事。天已经凉了,多穿一点吧。”岳安婉小声说。
“多谢姑娘提醒。”
“恕我多嘴,庄里毕竟有女子,被人看见了不妥当。”
“再不会了。只是一时兴起,有些热了。今天下雨,此处又荒僻,经过的人不多。”乐明挠挠头。
岳安婉听他说话很明白,觉得有些异样,就回头看看他。突然觉得,他眼中仿佛不是那么空洞了。
“乐公子。你带了伞吗。”
“不必,我觉得,雨不是太大。”乐明抬头看看天。
“你已经被淋湿了。”岳安婉忍不住把伞往他这里斜一斜。他身量很高,岳安婉要抬头,把胳膊伸的长一点,显得有些费力。
“多谢。”乐明接过伞,“只是你我同撑一把伞,惹人疑心。”
岳安婉轻叹:“那怎么办。总不能在雨中淋着吧。”
“您还是自己打着吧。我没关系的。反正也这样了。”乐明笑笑,把伞还给她。
“乐公子,是否觉得最近明白一些了。”岳安婉忍不住问他。
“啊?或许吧。”乐明拍了拍自己的头,喃喃自语道,“还真是。”
“岳宁星他知道吗。”
“他也这么说。”乐明笑起来,“不过他安慰我说,我本来就不傻。”
“确实也不算傻,就是看起来有些冷漠而已。”岳安婉点点头,看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还是忍不住把伞给他,“其实打同一把伞也没什么。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关系。”
“也对。”乐明接过伞,把剑收好。
“最近故去的人有点多,岳宁星仿佛又不太好。”
“是,他和祖爷爷,和铭叔叔,都很亲。自然是舍不得。”乐明轻叹一声,“他的刀法是祖爷爷和二爷爷手把手教的。”
“我也看到他习武,只是体弱多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终究没练出什么来。”岳安婉摇摇头,“最近练武还伤到了。劝也劝不听,硬说不要你总是保护他。”
“确实。如今他成了家,我也不能总是在他身边。”
“瞎说。这不是掩人耳目嘛。成家还不是为了你们在一起。庄里要紧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不能在他身边的。”岳安婉笑着说。
乐明这才想起来岳宁星娶人家的由头,心说差点给他说出去,果然言多必失,还不如让我少说话。
“如今我看到铭叔叔和竹叔叔,觉得断袖之好竟然比有些男女还要情深。”岳安婉有些感慨地轻叹。
“是啊。”乐明笑笑。心说星儿待你,也算是很情深了吧?他那样一个人,做了这么多傻事。
“我到了,幸好一路上也没有人看到。”岳安婉笑着说。
“是,我特意走了小路。被人看到终究是问题。在下告退。”
岳安婉回屋里。饭食已经备好了,她看到荤菜,刚要吩咐侍女拿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
岳宁星是多么想不再依赖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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