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事务所

　　第一次进入到陆微雨的家里，李雅雅本以为病人的住所，总会是凌乱的，到处都是药瓶，空气中都会有消毒水的味道，却没想到陆微雨的房间被她布置地十分漂亮。浅绿色的桌布和床单充满了生机，窗台上几盆多肉植物圆滚滚地，可爱而美好。房间的墙壁上贴着各种图片，有些是她自己画的，有些是她拍下的美景，李雅雅还从里面看到了她们上次一起去过的小溪。

　　当然，占据墙壁最多的，便是小猫饼干的样子，有照片，也有画像。

　　“我运气真好，有好多人帮我呢！”陆微雨这么说的时候，正给趴在她膝盖上的饼干整理毛发，而那只小猫也是一脸享受的模样，伸出舌头舔着陆微雨的手指，洁白的小牙时不时露出来，却绝对不会碰到陆微雨的手指。

　　“饼干一定是我的吉祥物。”陆微雨脸上的神情温柔而祥和，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寿命将尽的人，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窗帘，柔和地照在她的脸上，让少女苍白的容颜有了几分生机。“那会儿我生病了又没钱，总想着放弃算了，没想到刚把饼干带回家，账户里就多了好几万，是一个慈善机构给我的，我运气真好。”

　　李雅雅看着那只眯着眼睛假装睡觉的小猫，就算是招财猫，饼干的资产也并不算丰厚，这么几年间已经耗去大半，百年的积累就这样拿出来，这只小猫丝毫没有吝啬。饼干的所有愿望全都围绕着陆微雨，为了这个少女他努力地想要变成人，不惜花光所有的钱。这样可爱的小猫，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样子找一个富裕人家过舒服日子，可他却是如此的痴情而忠诚。

　　看惯了亲戚们在父母离世后的冷眼，总以为这世界是冷漠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在面对陆微雨和饼干的时候，李雅雅内心有了动摇，她总是关闭着的内心世界，被眼前的柔弱少女打开了那么一丝缝隙。

　　可是她，又能怎么帮助这个时日不久的少女呢？

　　李雅雅有些愧疚，作为朋友，她所能做的实在不多。

　　“微雨，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李雅雅问道。

　　陆微雨歪着头，一双明亮如秋水的眼睛转了转，道：“有啊，我想恋爱，书上的爱情都很感人。”

　　“喵。”一直趴着装睡的饼干这会儿站起来，小小的身体努力地攀上陆微雨的肩头，用舌头舔舐着少女的脸颊，用毛茸茸的头顶蹭着少女的脖颈。

　　陆微雨发出欢快的笑声，伸手将饼干抱下来，“痒死了，你这个小坏蛋是不是想吃零食啦，我去给你拿。”

　　李雅雅低着头，与饼干四目相对，小猫妖这会儿明显是流泪了，一双异色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楚楚可怜。饼干没说话，只是软软地“喵”了一声。

　　当这只被称作吉祥物的小猫，出现在李雅雅家门前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吃惊：“你怎么找来的？”

　　饼干身上的毛有些脏，不再像原来一样蓬松，本来粉嫩的小爪子也变得黑乎乎的。这个城市也许对于人类来说并不大，但是对于一只小猫，而且是一只严重路痴的小猫，的确不算小。真无法想像，这是小猫是怎么靠着自己的四只爪子找过来的。

　　小猫妖抬着头，眼睛水润润的，“喵想变成人，想好好照顾主人。画师，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回报你，求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可怜又可爱的饼干，就这么怯怯地将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我想陪着主人在一起，想和主人谈恋爱。”

　　李雅雅无奈地扶额，听得楼道里有脚步声响，急忙拎着饼干后颈带他进屋，虽然心有不忍，还是狠心道：“你想做人，我也没法帮助你的！”随手将饼干往沙发上一丢，李雅雅抱着画板道：“急着上课，先走了。”说罢逃一样离开了家。

　　就算是被丢出去，饼干完美的平衡能力仍可以确保他四肢着地，脏兮兮的小猫刚刚站稳，想要再补充几句，耳边忽然响起超出人类可听到音频范围的高频尖叫声。

　　“喵！”虽然可以听到高频声波，不代表饼干就喜欢这种刺激，他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用前爪抱住了头，仍然挡不住这高频噪音的刺激。好在这声音没持续多久，饼干就觉得自己后颈又被抓住了，他的身子又凌空了。

　　怎么说也是活了两百年的猫妖，这么被拎着后颈想刚生出的猫崽子一样，换了别的普通成年大猫都会不开心，可饼干完全没有反抗。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哇，美人！”

　　这一次出现在饼干面前的，是个拥有绝美容颜的人类，虽然饼干并不太了解“妖媚”是什么意思，可饼干知道，这个大美人的容貌绝对比电视机里那些人类美女漂亮许多许多。同时，饼干也从这位大美女的身上，感觉到压倒性的妖气。

　　大美人双眉微耸，顺手就将看上去脏兮兮的小猫丢到了角落里，冲着一旁的青辰抱怨道：“我刚刚打扫过房间，你就把这么脏的小东西带回来，脏死了！”

　　青辰慢悠悠地端起桌上咖啡，喝了一口，才道：“几百年了，你这洁癖还是没变样啊。”

　　“美女大王，求求你教教我，怎么变成人吧！”饼干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做出了个请求的姿势，只是搭配着他小猫的外形，未免有些好笑。

　　“小猫妖，谁跟你说我是女人？”被称作“美女大王”的人居然因为这个称呼大怒，一巴掌就冲着饼干扇过来，手快要贴到饼干身体时又生生止住了手臂动作，皱着眉道：“脏死了，也不知洗洗。”

　　“是啊，你是雄性，你们这个种族，雌性长不了这么祸水。”青辰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个时候，饼干才发现，这屋子已经变了样，原来随处乱丢的脏衣服现在全都整整齐齐挂在阳台上，满地满沙发的废纸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桌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残留都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发黄的墙壁上，也整整齐齐贴好了新的壁纸。屋子里摆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全部都在美丽绽放。

　　“小猫妖，他是孔雀，孔雀只有雄性才有漂亮的羽毛，才会开屏互相比美，好讨雌性欢心。雌性孔雀没有那么漂亮的羽毛，也不会开屏。”对饼干爱答不理的青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想知道怎么变成人，问他就好，他最喜欢提携后代。只要你称赞他漂亮就可以了。”

　　“我当然漂亮，这是事实，老竹子你嫉妒我。”林夕照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自恋地扭了几下腰身。

　　青辰寡言，对教导小朋友没有丝毫兴趣，而林夕照却是个话唠，他耐心地抱起这只小猫妖，道：“好吧，说复杂了你也听不懂，我就说简单点儿。总之呢，幻化人类外形对于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呢，只要有画皮，有两百年修为的妖就可以幻化出人类的模样。可是画皮这种东西，妖自己是做不出来的，画皮师，就是这世界上唯一拥有制作画皮技能的人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传承到今天，现世还存在的画皮师，就只有那个坏脾气的小丫头。”

　　饼干生来便是宠物，修行也在城市，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画皮这种东西，并不是人类臆造出来的，而是真的存在。而妖怪也不是想变什么样都可以，还需要辅助道具。

　　“那，喵想要长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么？” 林夕照也许是个不错的老师，但是饼干绝对不是个好学生，他直接忽略了关于画皮师数量稀少，眼前那个还不肯开工的事实。

　　“所谓相由心生，画皮的容貌相对是固定的，画皮师只能提供给你一个外壳。比如不同的人类穿同款衣服，也能穿出截然不同的效果。”面对这种不专心的学生，林夕照一点儿都没着急，反倒是兴致盎然，大有长篇大论地趋势，“比如那只竹子，长得又高又瘦，面无三两肉，脸色还发绿，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再比如我，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是天生的呀，那只竹子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我这么好看。”

　　饼干背上身上的毛被林夕照揉地乱糟糟，他不敢表示反对，反而晃了晃尾巴，讨好一样地将柔软的肚子送到林夕照手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继续“虚心”讨教：“喵不要很好看，喵只要能变成人就可以了。”

　　“可惜啊。”林夕照揉了揉饼干的肚子，似乎觉得手感很不错，又狠狠揉了一把，继续道：“那小丫头不想开工，她不动手，别说像你这样想买个新画皮的，就连我这样想做点儿小修小补的，都只能凑合着啊。”

　　“喵。”饼干身上的毛被揉地乱糟糟，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拖把，两只前爪紧紧抓住林夕照的衣袖，道：“喵有钱的。”

　　“留心你的爪子！”林夕照就像是踩到了老鼠的姑娘，一下子跳起来很高，起因不过是饼干因为紧张，爪子搭上了林夕照的手腕。

　　罪魁祸首饼干一脸懵懂无辜地看着林夕照，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模样观察自己手腕。

　　“哎呀完了完了，有印记了，万一消不下去怎么办。”看着腕上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的白色痕迹，林夕照的模样就像是手断了一样，从随身包包里掏出来无数护肤品，芦荟胶、护肤霜、粉底液、 遮瑕笔……各种各样的瓶子，各种各样的国际一流品牌。

　　画皮居然这么脆弱么？饼干用肉肉的爪子捂着脸，偷偷从爪缝里观察林夕照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闯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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