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九月
　　《一》
　　九月，微凉。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早晨，一丝风也没有。
　　余露站在走廊的尽头，背脊僵硬地挺着，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皮肉，手指骨因为太用力而泛着白。苍白。她全身都在抖。像是等待了很久，终于要把自己抖碎。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周围没有一点声音。终于她跑向了电梯，斑马纹的小皮鞋踢踢踏踏地与地面合奏。脚步刚刚离开地面，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回到地面，一切仿佛是来不及，真的来不及。
　　电梯门按了好久都没有打开。她急得快哭了，仿佛疯了一般。
　　当然，她没有选择走楼梯。至少，他不想一脸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她甚至想好了对白。
　　她尽量装得镇定，可是小皮鞋急促的叫声出卖了她。她是心虚的吧。
　　几乎是跑着却还要佯装若无其事。心脏跳得太快，她几乎疼昏过去。
　　没有风，还是一丝风也没有。
　　只是，花坛周围没有人，余露绕了三圈，还是没有人。她跌坐在草坪上，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双手笼着膝盖，就那样哭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任性地大哭一场。后背因为抽泣而剧烈地颤动。她把欣长的脖子深深地埋进双腿。她真像一只鸵鸟，以为把头埋进沙子就不会痛了。
　　花坛周围的桃花开得那样茂盛，仿佛蓄谋已久，要把一生的芬芳都一次散尽。带着决绝的凄美。草坪上开着细碎的小黄花。宛若一张张笑脸，嘴巴几乎咧笑到耳根。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和谐得快死掉了。不是么？
　　只是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
　　许久，余露抬起头，望着远处发呆。。。

　　夏日的阳光恶毒地窜进窗户，余露咒骂一声，赶紧拉上了窗帘。
　　窗外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因为窗口的芭蕉耷拉着，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余露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木头人游戏。“三三三，山上有个木头人，不许动来不许笑。。。”然后大家就停止不动。
　　余露烦躁地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呆呆的双眼没有一丝亮光，身体魁梧得有些发窘。手上拿着一块电板，讲诉着二极管的拆装用法。动作机械，说话的时候，更像是从录音机播出来的。他，像极了窗外的傻芭蕉。哦不，应该是木头人。今天，他应该已经把同样的内容讲了四遍了。女生们趴着睡觉，看小说。后排的几个男生兴致勃勃地做着实验，发出聒噪的声音。这，就是男生和女生最大的区别吧！
　　“相爱干嘛一定要结婚啊~~~”余露扭转头，看到一个穿亮黄T恤的男生，一边细心地装螺丝，一边脸上还是一幅理所应当的表情。几个贼头缩脑的男生就跟着起哄。男孩就脸红了。可是因为皮肤太黑，几乎看不太出来！余露明朗地笑。桌子上的抹茶慕斯蛋糕软软地塌下一块。
　　那一年，余露十九岁，孟珂也十九岁。
　　十九岁，一个轻易不许诺的年纪。
　　《二》
　　余露从草坪上窝着起来，没有继续去上课。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A大的校园里到处有着茂盛的香樟。浓绿的香樟叶剧烈地翻滚着。起风了呢。。。余露的刘海被吹乱，散散地覆盖在额头。走过林荫道的时候，又是一阵发怔。这里的林荫道没有清水的长，却也别有一番味道。余露是喜欢叶子的，她觉得有叶子的地方，就会有希望。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窄窄的林荫道上，余露来来回回地走着。生怕走不够似的。因为刚刚哭过的关系，眼睛酸涩，胀得生疼。风吹来的时候，打在脸上痒痒的。她几乎是咯咯地笑出声来，像个孩子。有多久了呢，没有这样开怀。
　　两旁的香樟叶也舒地一下，落下好大一片，洒下一枚枚金色的希冀，是啊，有叶子的地方，就会有希望呢。九月特有的阳光细细密密地打在小道上，一个个小圆点，一个个完整的梦想。小孔成像呢，余露记得，孟珂这样告诉过她。“一二三。。。”余露数着路旁的香樟，数到第六棵的时候，她停住了，围着香樟转了一圈。余露注意到香樟上刻着的“某某爱某某”的图标，是哪对淘气的情侣刻着的吧！不过，破坏公物可不太好哦。或许，她是说或许，一切都可以和那个九月一样，不是吗？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风，一样的香樟，一样的味道。余露终于用脚在树的周围试探了一下。
　　始终是不同的。
　　什么都一样，只是时候不对了。
　　余露差一点就以为。。。真是可笑啊。。。
　　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讽刺。
　　广播里蔡旻佑的声音温暖地流淌，渗进她的每一孔细胞，然后迅速地膨胀。余露几乎喘不过气。她手忙脚乱地打开包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东西洒了一地：唇膏、零嘴、镜子、喷雾。。。。她拿起喷雾，往嘴巴里喷着某不知名死亡液体。哮喘。呵呵~~~~地上，钱包厚颜无耻地敞开着，露出一个男孩爽朗的笑。很好看的线条，却偏偏做着搞怪的动作。
　　知了不知天高地厚地叫着，和着《我可以》，很怪异的组合。
　　“情没有抵制的心
　　这样的情绪有种距离
　　你放着谁的歌曲
　　是怎样的心情
　　能不能说给我听
　　雨
　　下得好安静
　　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幸福真的不容易
　　在你的背景有我爱你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说明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
　　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
　　讲台上，孟珂红着脸，低低地唱着，唱到高潮的时候，滑稽地走音。可是因为他一脸的倔强和认真，一点都不好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台下的女孩。不像是唱歌，更像是诉说，或者是表白。余露满眼的哀伤，因为孟珂看着的不是余露，而是童乐。很平凡的女孩子，可是却瘦得出奇，明明眼睛的度数很深，却偏偏给了她一种傻傻的迷蒙感。孟珂说过，他就是喜欢她的眼神，很真很傻，仿佛稍一不留神，就会迷路。余露每次都想好好看看童乐的眼睛，而每次独独看到的是童乐沾满雾气的眼镜。
　　童乐终究还是接受了孟珂的追求。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上的消息记录证明他们已经恋爱了。然后，孟珂的桌子上每天都会有各式的零嘴。有时候是果冻，有时候是巧克力。。。孟珂就会盯着她傻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们真幸福啊，幸福得几乎残忍。
　　《三》
　　余露看到孟珂看童乐时的眼神，洋溢着慢慢的甜蜜。一个不小心就会四处乱溅，每每溅得余露一脸狼狈，一身是伤。她又喘不过气了，她的全身都痛，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她颤抖地摸索着书包，掏了好久，终于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跌跌撞撞地向卫生间跑去。一个人，一个坑。她足足蹲了两个小时。洗手间里的人来来回回，换了一拨又一拨。打闹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一扇门，把余露与周围的人和事隔离开来。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与这个世界脱轨的。只是不停的冲水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余露有时候想，孟珂的眼神肯定比浓硫酸还毒。
　　余露的下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她站不起来。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就像小时候巷子口那个水笼头，因为太多人用，终于流不出一点液体。
　　夏芸在搜寻完各个角落未果后，终于在厕所的“一号包厢”找到了余露。她惊慌地抱着余露。谢天谢地，原来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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