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扑挚爱

　　午后阳光灼热，树叶儿纹丝不动，吹来的风也是热烘烘地贴着皮肤，像按了烤箱里的烘焙键。

　　其实没人在烤箱里待过，但你如果这样说，大家都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这叫做——共情。

　　苏羽和林俊然就不能共情，此时她踩着半高跟白丝带凉鞋，大波浪在眉边蜿蜒起伏，留下一个柔软的弧线，睫毛偷偷落下阴影，楚楚动人地站在英俊的林医生身边等电梯。

　　上来的电梯已经好几座，走出来形色各异一拨拨人，但下来的却迟迟没有，不知道被卡在哪一层。

　　已经六年没和他并过肩，用余光悄悄瞄一眼男子……已经这么高了，心里扑通直跳，出国前明明还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老话常说男孩子发育慢，后边就窜个头，果然没错。

　　林俊然太过于英俊挺拔，反而让苏羽心里不自在，她已经习惯俊然像个孩子般，或者和自己的弟弟一样，好比哲言。

　　可他现在像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两个字突然张牙舞爪蹦出来，让苏羽瞬间慌神，自己再也不能忽略性别的差异。

　　突然地位的交错让苏羽慌乱无助，在人际交往上头一次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她总是受欢迎并且游刃有余，现在却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林俊然仍旧沉默，想起第一次见苏羽时，暗夜里大树下，无数回梦里的缠绵悱恻。

　　他笑笑，在心里笑，却不敢表现在脸上，旁边的是苏羽，也许在人群中还可以表现得掌控力十足，可单独一起，顿时也像笼子里的兽，没什么精气神。

　　终于盼来了电梯，两个人都不由得长出口气。

　　第五医院外面的街道全是饭馆，中餐和西餐，中间还夹杂着无孔不入的路边摊，时不时冒出个咖啡馆与茶社，小贩的叫卖声与餐厅里飘荡出的英文歌曲完美融合，迎面而来烟火气让人眼花缭乱。

　　考虑到苏羽刚回国，俊然提议去吃本地特色菜，比如小炒……凉皮？

　　“想吃必胜客！”

　　“啊！？你还没吃够西餐！”

　　“不……国外的西餐很难吃！”

　　她一脸诚恳，俊然不得不信。

　　快餐式西餐厅，披萨已经完全不是国外的口味：榴莲，小龙虾，芝士，意大利牛油果，居然还有小吃，炙烤肥牛，西冷牛排铁锅饭，板栗鸡。饮品更是丰富，芒果奶盖饮，冰咖啡，草莓火龙果整整一个菜单。

　　要知道国外的披萨店只有可乐和雪碧之类的大桶碳酸饮料卖！

　　林俊然点了满满一桌，凡是苏大小姐看着菜单不由得眼睛放光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朝服务员点点头。

　　身穿红色制服的小妹妹也很聪明，南方人，声音带着软软的口音，走时还不忘甜甜地说一句：“美女姐姐，你男友真宠啊！”那眼睛里的羡慕嫉妒恨像冰沙上的奶盖一样要溢出来。

　　苏羽略显尴尬，但不好急着否认，反而更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空调开得很足，他们靠着橱窗落座。外面行人如织，午饭时大家都涌出来吃饭，慌慌张张地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苏羽愣了一会儿神，想这世界上的人可真多啊，她怎么就坐在这里，又遇见他，那些记忆像上辈子的事，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见的。

　　林俊然也望着她出神，两人都默然。饮料先端上来，苏羽的芒果奶盖，他的冰咖啡。

　　没有了热浪炙烤，金灿灿的阳光也变得可爱起来，洒落在窗户边，散在两杯冰饮里，尤其是苏羽的这杯，黄澄澄地可爱。

　　他抿了一口，目光注视着女子，很想知道六年前她怎么就突然出国留学，不是说好再等等，或者也没说得很清楚，但有些事不用言明，大家都明白不是吗！

　　火辣辣的目光，让人没法佯装看不到，反正迟早也要面对，俊然就是这样的人，既不懂得放过别人，也不会放过自己，凡事只要个答案。

　　“挺好喝的……”她喝口芒果冰，凉滋滋得甜，真心实意赞叹：“真好喝。”

　　林俊然笑了，难怪那么多老外往中国跑，就连西餐也是这里的好吃吗？不过也许是大家的中国胃在作怪。

　　“好吃就多吃，这边好吃的不少。”

　　“我看到啦，医院周围都是饭馆，你多有福气。”

　　“我啊……”揉揉眉心，他昨晚还上了几台急诊手术，苦笑道：“大部分都是手术餐。”

　　林俊然满脸疲惫，国内的医院就和超市一般，人流能把整座医院给淹没。

　　她在心外科陪护的这几天已经见识到，医生和护士各个健步如飞，二叔的主治医师温医生，猛一看和俊然的气质还有几分相似，基本早上查完房就不见人影，问护士永远在手术间。

　　前一段据说医院安排免费去小县城义诊，马上要接收经过健康普查筛选的先心病孩子入院，三十多个，护士已经在打扫八楼和九楼的病房。

　　骨外科同样辛苦，急诊收进来的车祸，打架斗殴，不小心摔伤，哪个都离不开骨外，美食再多和他们也没关系，顶多就是叫个外卖方便些。

　　“身体要紧，那么拼做什么？”这一句带点埋怨，在男子看来又说得娇嗔。

　　他笑笑，疲劳减去一半。

　　“我们都这样。”

　　“你喜欢吗，做医生？”服务生端过来炙烤肥牛和披萨，忍不住先尝了口肥牛，爽滑香辣，“真好吃。”又不忘捡起刚才的话题：“喜欢做医生吗？

　　他瞧着她像饿了几千年的模样，哑然失笑，“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将披萨特意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我让人加的辣。”

　　她咬咬嘴唇，笑意还是浮上脸，这小子果然还记得自己嗜辣。

　　“那为什么当医生呢？”苏羽仍问着，心里好奇。

　　对方突然爽朗地笑起来，松松手腕上的表，“不是你让我当医生的？”随口一说，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有多热。

　　苏羽愣住，抬眼反问：“我说的？什么时候？”

　　他挑眼更掩不住笑意，“你再想想，那晚说的。”

　　“哪一晚？”一脸茫然，几乎要责备对方记错。

　　“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晚上太多，所以忘记了？”

　　她的脸一红，这家伙现在说话完全没分寸，“我是和你合住……合住！”强调道：“别说的这么暧昧不清。”脸红得像个小女孩，噘着嘴气哄哄。

　　她嘴里的辣椒也火辣辣地烧人，林俊然瞧着不语，第一次觉得苏羽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她一样会脸红，和那些鼓足勇气像他表白的女生一模一样，胆子更肥了些，说起话泰然自若。

　　“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也好。”喝口冰咖啡，并不直接回答。

　　她还想问，被一阵“叮叮叮……”铃铛声打断，抬眼看对面的林俊然已经皱起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扑哧笑出声。

　　一对小情侣牵了只蝴蝶犬路过，越小的狗娃儿越闹腾，四只小短腿，黑色的小鼻尖朝着天，两只深棕色的耳朵忽闪忽闪地路过橱窗，小爪子扒扒玻璃，脑袋下系着的铃铛撞着玻璃。

　　林俊然冷冷地垂下眼眸，倒不是讨厌小家伙，只是心里的阴影作怪，自己被狗咬打过好几针狂犬疫苗，疼得很！

　　苏羽笑得停不住，仿佛又回到几年前。

　　——

　　斐城，依旧是盛夏，阳光揉碎金子斑驳在绿树间。一大早，学生们就跑去李干事那里了解失学孩子的基本情况，想快速制定一个周祥计划。

　　“今天是周五，你们先休息几天再说，下周一正式开展工作也赶趟。”李干事把各位请进办公室，热情贴心像个大哥。

　　“镇子虽然偏僻，也有几个好地方转转，我手头还有事，你们今天先休息，明天周末带你们去果园看看。”

　　“果园啊！”美妍兴奋得音调都改变，“什么果子？”这帮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根本没见过土生土长的植物。

　　“苹果。”

　　“可以摘吗？”

　　“当然，不过要付钱哦。”他笑起来，开着玩笑。

　　众人忙说当然要付钱。

　　李维思的余光紧紧盯着苏羽，女子脸色不好，连连打哈欠。辛敏推推她，“谁叫你昨天那么晚回来，差点害我们去找你，这会儿困了吧。”

　　苏羽哈欠打得眼泪汪汪，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轻轻将头歪在辛敏肩上撒娇：“以后保证不敢，昨天打电话还看会月色，多转了转。”

　　“胆子也太大了，这地不安全！”辛敏身材健美，像个篮球运动员壮实，挪挪身子给她靠，“下次千万别啊，一会儿回去睡觉补补。”

　　苏羽点点头，她困得给个枕头就能迷糊，昨夜折腾到太晚。那个镇医院，不……应该就是个小卫生所，地方太偏僻，直接快靠近山边。

　　幸亏医生负责，大晚上还没歇息，及时给男孩清理伤口后，又打上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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