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星河里的回光

作者:韩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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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北村口的那些事


      2003年春,林场镇还是老样子,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人们都喜欢窝在家里,饮酒打牌,百无聊赖。但镇上的派出所却热闹起来,他们都在议论着即将新上任的敖所长,据说这个敖所长是因为在县局里犯了什么违规的事,被下放到这里。镇上的大人物们也会在晚上给这个敖所长接风洗尘。

      都说林场镇有个大演说家,那便是喝醉了的付兴平,博学多才,妙语连珠,拍须溜马,且雨露均沾,不漏过任何一个酒席上的宾客。倘若镇长出去办事,是必带之人,美中不足的是,年轻时还能两瓶二锅头,现在只能□□两,再多便要胡言乱语了。三杯酒下肚,付兴平打开了话匣子。
      “敖所长,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晚是我们对您的欢迎仪式,我们林场虽不是天府之国但也不是蛮夷之地,这是一段崭新的开始,是东山再起的奠基石!这一杯我先干了!”付兴平说罢一饮而尽。
      “二哥说的好!”章德彪拍手附和道,老镇长脸上也露出笑意,对这段敬酒词颇为满意。
      “好好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敖业升答道,说罢杯酒见底。
      虽说只是说词,敖业升却从没想过什么被贬不被贬的,被他这么一说到也觉得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说明自己之前犯的事在做的各位也大都知晓了。
      当然,林场的领导们都知道,有什么风吹草动,早就传到耳朵里了。据说敖业升因为接连被人检举作风不正,有受贿之疑,上头出于保护的目的才屈居于此,等到哪天风声一过,他自然会被调回去。

      “喂喂,过来。”章邵阳趁着大人们推杯换盏之际对着敖海小声说道。
      不一会付小博和章邵阳、敖海便聚在了饭店的过厅里,过道两侧摆着各种水生鱼类。敖海一个也不认识,付小博倒是能说出几个学名。
      “你叫什么?”
      “敖海”
      “为什么不叫鳌拜”
      “不知道,我爸起的,可能被人用了”
      “你爸是干啥的?”
      “警察。”
      “那他有手枪吗?”
      “有,见过。”
      “听到没,付小博,以后有真枪玩了。”章邵阳兴奋的说道。
      “你玩过吗?”
      “偷偷摸过。”
      “重吗?”
      “很沉。”
      “以后可以借来玩吗?”
      “不行,我爸不会给的。”
      “你多大?几年级?”
      “11岁,四年级。”
      “为什么来这?”
      “我爸好像要来这里工作。”
      章邵阳一口气问完了所有的问题。
      “你说话时特别像一个人。”敖海乌黑的眼睛瞅了一眼章邵阳说道。
      “是的,他们都说我像贝克汉姆。”
      “不是,像我爸。”
      “嗯,你也像我儿子。”说罢章邵阳便哈哈大笑的逃走了。
      “哼,占我便宜。”敖海怒骂道,不一会的功夫,三人已经抱成一团嬉笑打闹起来。

      “我还怕我们家敖海到这边没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打成一团了,哈哈。”敖业升看着他们三爽朗的说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纷纷点起烟来,吞云吐雾,为下一轮的拼酒蓄力。

      “我们家章邵阳就是个人来疯,以后放浑的时候您得多帮着管教管教。”章德彪说道。
      “提到他们家章邵阳,可真是个活宝,我和你们说以后这孩子肯定饿不着,那小嘴甜的,我们镇上没一个不喜欢这孩子的。”老镇长突然接过话说道“还是老章你教育的好啊,以后你们要多像他请教请教。”
      “这话您说的,过奖了,要说厉害,还是付二哥厉害,他们家付小博次次都是班级第一...”
      “唉唉...你打住,犬子不才,死读书罢了,要我说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怎么也比不了城里孩子那般机灵,有头脑。我看敖所长是带着儿子来争我们镇的第一名来了,哈哈哈。”付兴平这一段话一语双关,在坐的人无不佩服。就连敖业升也有点刮目相看。
      “哈哈哈,付镇长果然人中张仪,名不虚传。”敖业升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来,我们哥俩走一个。”
      “等等,纠正一下,是副镇长不是付镇长,镇长做您旁边呢。”付兴平这一即兴的一句又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付小博三人已经玩的出了一头汗,面对分离有些依依不舍,虽然约好了明天继续见面。
      或许童年的友情就是如此的简单,单纯而美好,不像成人世界,强烈的戒备心和自尊心的驱使下想交往一个新朋友有如大海捞针。

      “敖所长,我寄愁心与明,随君直到夜郎西,再会。”只见付兴平醉醺醺的搂着敖所长的肩膀,另一只手与其紧紧相握。除了章德彪,众人都有些喝醉了。并不是章德彪的酒量大,倒是章德彪仿佛有种特别的躲酒技巧。
      章邵阳一一向这些叔叔长辈们告别,虽然有些人醉的已经神志不清,并未做理会。他并不知道礼貌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他只知道不这样做章德彪会发飙。
      付兴平弯下身搂着付小博歪歪扭扭的消失在夜色中,留着还算清醒的章德彪在门口送客。
      走过一盏破了的路灯下,付兴平突然拐进路边的小树林,哇哇的吐了起来。味道刺鼻,付小博紧紧的捏住了鼻子。这时付兴平竖起食指对到嘴上“嘘,记住,吐千万不能吐在酒席上,丢人。”
      付小博‘哦’了一声,他觉得这并不是平日里的那个付兴平,现在付兴平诙谐幽默,但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有一点吓人。

      睡在床上的赵雪梅远远的便听到了付兴平吟诗作对的声音,知道他今晚肯定是喝醉了。
      “亲爱的,斯人若彩虹,遇上上方知有。”付兴平推门而入,紧紧的抱住赵雪梅亲昵。
      “你干嘛,讨厌。”是真的讨厌,不光是浑身的酒味,粗冉的胡茬,还有土味的称呼,这种种都让赵雪梅没有任何一点欲望。
      电视里播放着汉武大帝的连续剧,她觉得付兴平就是汉武帝里的匈奴人,后来她觉得并不合适,因为他根本没有匈奴人那样的本事。赵雪梅想要的如温斯顿.丘吉尔所说的“高贵者的行为理应高尚。”只可惜付兴平既不高贵也不高尚。
      二十岁的赵雪梅渴望的是罗密欧蒙太古为爱决斗,可惜整个运城县也没有出现,她觉得他们太过孱弱,不够激情。
      二十四岁的赵雪梅渴望的是费茨威廉.达西,出生高贵,风度翩翩,为爱执着。可惜本地青年也没有如此这般。
      二十六岁的赵雪梅渴望的是爱德华.罗切斯特,成熟稳重,为爱隐忍。这就更难寻觅了。
      二十九岁的赵雪梅嫁给了三十岁的付兴平。这个男人没钱没势没文化,言语粗俗,脸上星星点点的留下几个青春的凹坑,认识他的时候不过是个计生办的办事员,现到如今混了个副镇长倒是有些张狂自负起来。
      她曾经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也许是付兴平太会伪装,也许是母亲已死相逼,再不嫁人,老祖宗的脸可都要被丢光了。见面的那天付兴平受她哥哥的指点赠送了赵雪梅一本杜拉斯的《情人》。付兴平如愿以偿,娶了林场镇最漂亮的老婆。后来赵雪梅翻遍整个房间,却只发现了一本毛主席语录,心情一下子就失落到了极点,知道原委的赵雪梅现在依然记恨着自己的哥哥。最后,付小博的出生,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慰藉,也便安稳了下来,做了林场镇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

      付兴平不依不饶,像个蟾蜍一般在自己身体上蠕动。赵雪梅想到丈夫终日对自己冷言冷语,摔盘子破碗,赵雪梅一次一次的选择了妥协。要说起付兴平对自己动怒的模样,那真叫一个可怕,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心机颇重,心狠手辣的萧太后。至少,赵雪梅是这样向别人形容的。
      下半夜巨大的鼾声让赵雪梅无法入睡,蹑手蹑脚去看了一眼熟睡的付小博,明亮的月色,付小博的脸庞清晰可见,自己的长睫毛,清秀俏丽的杏眼,细滑的皮肤完好的在付小博的脸上继承了下来,仰月口的唇形到是遗传了付兴平一家的特征,他们常说这是才华横溢,发达显贵的象征,好像别的一无是处。在自己的培养下,付小博也渐渐养成了阅读了兴趣。
      赵雪梅舒了一口气,轻轻的关上房门,来到了自己的小书房,翻了几页克拉克便沉沉的睡去。

      章邵阳真的如老镇长所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仿佛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一种魔力,能够亲密无间的吸引任何人,男孩,女孩,成人,老人,林场的人们无不夸他礼貌、英俊与聪慧,这并不是因为章德彪的地位阿谀奉承,而真实情况确实是这样。这种魔力只对一个人没有效果那便是陈一航。
      付小博匆匆吃了早饭,无意中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2003年7月12号,早新闻里播报着美国航空母舰“里根号”下水服役。
      付兴平好似恢复了常态,古板而木讷,完全没有了醉酒的那股神气,就像失去了菠菜的大力水手。
      付小博正在二楼的房间里伏案写作业,突然窗口飞进来一只纸飞机,那是一种特殊的纸飞机,扁扁的长长的,需要用皮筋发射。付小博知道那是章邵阳给的信号,为了躲避赵雪梅的碎碎念,他总以这种方式来呼叫自己。奇怪的是,他的纸飞机弹无虚发,从未失手过。
      “你到哪去。”付兴平对着急匆匆要出门的付小博说道。
      “章邵阳家。”
      “暑假作业写多少了。”
      “快写完了。”
      “哦。”付兴平顿了一下说道“不准下河。”
      天气十分的炎日,路上有赶着去补暑假班的学生,偶尔有几个行人裹的严实,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大概是SARS留下的后遗症。

      章邵阳的家位于‘丰’字状城镇格局的正中央,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市中心内环。千禧年,章德彪建造了镇上第一座三层小楼。其中一楼是巨大粮仓,一到了秋收的季节,这里便被围的水泄不通。这里不光是全县的重要的粮食站,也是林场的籽种农药中心。不过分的说,这里不光影响了林场的农业生产产量和产值,也是作为农业重镇向上面邀功的面子工程。

      付小博在门口遇到了敖海,付小博热情的打了招呼,便带着他上楼了。到了楼上给敖海的感觉虽然用富丽堂皇有些过,但还是称得上别有洞天。让人一下联想起上海滩里的歌台舞榭。章邵阳也刚刚吃完早饭,章母正和他们家一个常住的远亲收拾内务。
      “你家可真像个别野。”敖海感叹道。
      “别墅,shu,第四声。”付小博纠正道。
      付小博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从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便经常在这里玩耍。他曾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偷偷撒过尿,如果章邵阳知道日后这是自己的房间,他必要好好的教训付小博一顿。
      他们从不会问今天做什么这么可笑问题,因为他们好像有永远做不完的事情,从来也不会觉得无聊,就算是石头剪刀布也能忘我的玩上一整个上午,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用来玩耍。今天他们俩打算带敖海熟悉一下整个林场帝国。
      三楼的屋顶上,布满了开裂修补的黑色柏油带,中间晾晒着衣服床单。他们趴在护栏边,可以俯视整个林场。
      “那里是学校,是我们以后上学的地方,那里是派出所,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那是十里洋场,是我们镇的街道。”付小博一一介绍到。
      “看到最远处的那个小不点的灰瓦房吗,那是陈一航的家。”
      章邵阳插话道,敖海先前就听过好几遍陈一航的名字,一时间对这个小伙伴好奇不已。循着章邵阳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在林场的最西边,一处低凹的地势,从这里看过去,就好似土豆般的大小,一座堂屋,一座边屋组成了全部,现如今很难在林场看到这样的房屋形式了,大多数人家都盖起了小楼。
      “我倒要看看今天陈一航今天在做什么?”说罢迅速的跑到房间里拿了一副军绿色的望远镜上来,这可是章邵阳的宝贝,就连付小博借用都要考虑再三。
      “今天是星期六,陈一航的大姐应该回来了。”付小博说道。
      “那我们上学时又可以去她的‘奥特曼’书包里扫荡一番了,哈哈。”章邵阳得意忘形的说道,似乎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也没有体会过贫穷,只知道好东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望远镜那头,陈一航比划着中指,嘴中似乎在说着C字开头的脏话,好像听到了章邵阳刚刚说的话。
      付小博接过望远镜,用力的挥舞着另一只手,却不见了陈一航的踪影。他们三又轮着看了林场一圈,木材厂里晒的整整齐齐的胶合板,田间除草的妇女,街上打闹的小混混,院子给孩子喂奶的少妇,路边不时盯着少妇看的猥琐男子,教育孩子的家长,透过窗隐约的看见干着云雨之事的男女......望远镜的后面是活脱脱的一副现代浮世绘。
      “你们几个小孩在上面晒不晒,赶紧下来。”付小博循着声音低下头,一双傲人的双峰出现在眼前,好似卡在自己的脸颊上,付小博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你妈妈的□□真大。”付小博感叹道。
      “皮又痒了你。”章邵阳伸手就去捉付小博,付小博自然不是对手,慌忙逃窜,敖海也当起了帮手。

      提到陈一航家,要从1999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说起,陈一航的父亲——陈老四,在去看庄稼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从医院抢救接回来后,没有几天便过世了。更可恨的是司机肇事逃逸,至今也没有下落。一个本就残破不堪的家庭瞬间垮塌,陈一航的妈妈关彩莲简直哭成了泪人。
      陈老四卧床的那几天,镇人社局的人来看望过一次,送了些米面粮油便再也没来过。
      那个时候路上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派出所的人由于没法取证,很快便放弃了。

      彩莲一直想给家里上个低保户,无奈去了几次镇政府得到的永远是冷冰冰的答复“名额满了,你在等等。”倘若彩莲再继续纠缠下去,必会被愤怒的呛道
      “出车祸的多了去了,你家死了人还是咋地,还是上面有人啊。”
      受害者有罪论似乎从不过时,镇上的人从开始的怜悯到现在有意无意的躲着她们家,不过几天的光景,一是害怕借钱,二是害怕沾上坏运气,有些父母甚至禁止自己家孩子与她们家来往。
      陈一航一向成绩优异的大姐被迫辍学,去了县城的服装厂里打工,补贴家用,每个星期都会回来一趟,这也是陈一航一周里最期盼的一天,因为大姐总会带一些礼物回来,或吃的或用的,即便有的时候忘记了买东西,那也很开心,因为那是整个童年时代除了父亲,少有的可以给予自己温暖的人。
      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塞的满当当的公交车,到了站台,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们鱼贯而出,满头大汗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因为回家,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陈一航在想如果不是大姐辍学了,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穿着运城县最好高中的校服,鲜艳而有活力的走在人群中,那是全家的希望之光。可是陈玲玲并没有出现在这辆公交车上。

      夕阳褪去了晌午的那份毒辣劲,最后一班公交车缓缓的驶了过来。
      “大姐!大姐!”陈一航兴奋的跟着公交车一路小跑的叫道“你可回来了。”
      “上一班车我没挤上。”陈玲玲搂着陈一航说道“我们镇上的男孩子挤得真是太凶了。”
      “你是怕遇到周齐哥哥吧。”陈一航嬉皮笑脸的说道“刚刚我在上一班公交看到了他。”
      “胡说八道,小心我一巴掌扇死你勒。”陈慧慧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这个星期没给你们买东西,都给咱爷爷买药了。”
      “没事,你每个星期按时回来就好啦。”陈一航挽着大姐的胳膊说道。
      “陈西西呢?”
      “哼!不知道!也许又在家里啃书呢!”陈一航没好气的答道。在她的眼里,二姐陈西西是一个比恶魔还毒辣的女人。

      从镇上的站台回到家中还有将近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她们一路上欢声笑语,面对如此的家庭困境还能保持这样的姐妹情谊,实属珍贵。

      陈一航的爷爷得了严重的颈椎病,由于长时间卧床,缺乏科学的指导训练,肌肉萎缩严重,需要长期服用一些益髓的药物。这次陈慧慧特地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药回来。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彩莲的一顿责骂。
      “你还买药?!”彩莲接过药愤怒的摔到地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知不知道!”一巴掌打在了陈慧慧的脸上。陈一航站在一旁简直不敢大声喘气。
      陈慧慧抬起头看了一眼涂脂抹粉的张彩莲,父亲去世后,她现在到是更热衷打扮起来,甚至有些微微的发福,多了几分半老徐娘的韵味。想到这里,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村里关于母亲搞破鞋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我看你就是巴不得陈家的人早点去死,你好在外面搞破鞋。”陈慧慧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听到这话,张彩莲彻底出离了愤怒,扯过陈慧慧的头发就往灶台上磕,一时间脸上,灶台上全是鲜血。陈一航头一次见这么激烈场面,吓得哇哇直哭。陈慧慧毫无招架之力,倒是陈西西冷静了下来,迅速的把坐在轮椅上的爷爷推了过来。
      陈慧慧满脸是血,摊坐在地上痛苦的□□着,看到爷爷,哭嚎的喊了一声“爷爷!”
      “快帮你姐姐擦一擦。”爷爷虚弱对陈西西说道,面对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女人,他也无能为力,他早已经散失了对这个家主权。
      “哎呀,陈老头你看你家这孙女,真是作孽啊。”张彩莲依旧上气不接下气的拍着胸口说道。“病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此时的陈慧慧是多么希望爷爷能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哪怕是给自己任何的一点安慰,她此刻的心灵是多么的脆弱和胆怯。
      “慧啊,你妈说的对啊,你别给我整这些药了,都是骗人的玩意,快给你妈道个歉。”爷爷的话让这个家中老大彻底绝望。
      陈慧慧捂着头夺门而出,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有的人说她后来跟着一个大款跑了,也有人说在省城的某个夜场里见过她,但这些传闻都无法证实。

      那个晚上之后,陈西西更加发了疯的学习,倘若陈一航敢发出半点噪音,必定会往死里打。从此以后陈一航便不敢在家里逗留,成了名副其实的野孩子。
      那段时间陈一航经常和付小博说“大姐走了,二姐疯了,家里只有我一个正常的。”
      “没有,你二姐没疯,她这次初中联考又考了全县第一。”

      陈一航在陈西西联考前几天简直忙的不可开交,除了伺候爷爷,还要忙家务活,洗衣做饭,还有暑假作业,她翻了几页,实在疲惫,很快便放弃了。学习成绩也是一落千丈。张彩莲出门愈发的频繁,常常早出晚归,也没听说她谋了什么工作。
      像往常一样,陈一航早早起来洗了衣物,出门晾晒。

      “嗨!”躲在门边的章邵阳冲着陈一航的后脑勺吼叫了一声,吓得陈一航一个机灵,衣服摔落道地上。一回头就看到章邵阳那张满脸奸笑的样子,还有笑的咯咯的付小博和敖海。
      “朕几日不见爱卿,甚是想念——”不等章邵阳说完,陈一航立马揪住章邵阳的耳朵,疼的他立马求饶。
      “混蛋,害的我衣服又要重洗一遍。”陈一航骂道。
      “你妈呢。”
      “不知道又和谁鬼混去了。”
      “你姐呢。”
      “在学习。”
      “你——”
      “你大爷,问那么多干嘛。”陈一航迅速打断他的话“赶紧过来帮忙,付小博你去打水。”
      “帮忙可以,一块钱一小时,干不干。”章邵阳嘿嘿一笑。
      “我一脚把你踢到太平洋,信不信?”
      “他是哪个?”陈一航突然意识他们两旁边还站着个害羞的男孩。
      “我叫敖海。”敖海自我介绍道,刚才付小博在路上已经鼓吹了一路陈一航的光辉事迹,力大如牛,赤脚抓蛇,徒手抓狗。那个年纪谁都不在乎成绩的好坏,最坏也是一顿打骂,没有人知道学习的意义,只有陈一航这样的才是他们追随的偶像。
      “怎么不叫鳌拜?”
      “......”
      一头零碎的短发,眼神坚毅而神气,为人瘦小却精干。这是敖海对陈一航的第一印象。
      “你的裤子怎么走光了,你想勾引谁?”陈一航发现付小博的裤子被撕了条口子。
      “被狗追了。”付小博答道“幸好我跑的快,不然肯定被咬了。”
      “废物,脱下来我给你补补。”章邵阳迅速伙同敖海扒了付小博的裤子,漏出黄色的卡通内裤。
      走进院子里,敖海才发现这个院子是如此的破败,一条T字形用红砖铺成的小路,连接了两个房间和门口,为了防止堂屋的墙体倾塌,院子里支撑两根巨大的木椽。
      “她家的房子真破,和城里的公厕一样。”敖海小声嘀咕道。
      “你小子说什么呢?”
      陈一航还是听到了,吓得敖海赶紧捂住嘴巴。
      不可否认,她去过县城的公厕,她觉得县城的公厕要比她家漂亮多了。

      透过窗可以看到陈西西正伏案学习,她后脑勺瘪下去一块,白色的头皮隐约可见,她的眼睛细长,鼻子坍塌,一口牙也是参差不齐,林场镇的孩子大多惧怕她,付小博称她是林场镇的钟楼怪人。
      看到付小博等人进屋后她似乎很不高兴。
      他们一一与卧床休息的爷爷打了招呼,便进了陈一航的房间。看到陈一航补裤子有板有眼的样子,敖海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拿去。”不一会的功夫,陈一航已经将裤子补好了“对了,谁家的狗?”
      “谢广东家的。”
      “你没找他算账?”
      “找个屁,光顾着跑了。”章邵阳接过话说道。
      “走,找他去,他家狗不是第一次咬人了。”陈一航誓为这些小伙伴出口气。
      出了门,迎面撞上了彩莲,一股劣质香水味道扑鼻而来。
      “哎哟,这不是阳阳吗,还有小博。”张彩莲显的异常开心,并吩咐陈一航一定要留他们吃中饭。关彩玲没想到陈一航交的朋友都是林场镇大人物家的孩子,这一点倒是让她很惊讶。也许陈一航他们并没有认识到这种所谓的阶级差距,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差距会越来越明显。
      谢广东,出生在广东,也因此得名。谢广东的家离陈一航家并不远,前后庄的距离。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大黑狗不出意外的冲了出来,章邵阳他们纷纷躲在陈一航的身后,只见陈一航一棍子抡的大黑狗嗷嗷直叫,退回屋里。
      “之前你们不都说她可以徒手抓狗么?”敖海问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谢广东闻声而出,看到拎着棍子站在门口的陈一航,不禁心头一惊。
      “大个子,你家黑子差点把付小博咬了,我来给它点教训。”打狗看主人这个道理被完全无视,谢广东因为早发育,不仅比陈一航他们整整高了一个头,甚至还要更强壮,就算在学校高年级的小孩也没有人敢对他轻举妄动。
      “有话好好说。”谢广东突然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先把棍子放下。”
      “没啥好说的,我们走——”陈一航放松了戒备,就在把棍子扔掉的一瞬间,谢广东一个个狠狠的飞抱,把陈一航重重的扑倒地上。章邵阳他们试图扳开这个沉重的大汉,可惜并没有效果,无论怎么踢打,谢广东就是巍然不动,擒贼先擒王,只要陈一航被打趴了,他们自然会老实,只见谢广东死死的掐住陈一航的脖子,几乎被掐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快求我饶了你。”谢广东居高临下的说道。竖起的中指表明了陈一航的态度。
      只见陈一航啊啊的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付小博,快...快过去听听说了什么遗言。”章邵阳在一旁焦急的说道。
      “抠..他...眼..珠.子”陈一航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好!”
      陈一航脱了身,又是一棍子,打的谢广东眼冒金星,自此宣告这场麓战正式结束。

      回到家里,张彩莲已经做了一桌子菜,丰盛程度不亚于过年时的晚宴,这更让陈西西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对一帮毛孩子这么兴师动众。
      席间张彩莲各种赞许,让正值年少的陈西西有些反胃,她觉得张彩莲就是书里所描绘的那些拍须溜马的奸佞宦官。这一点张彩莲的确错了,他们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们甚至可能都不会向父辈提起有这么一顿午餐,也不会描绘的有多么的隆重,他们根本无法表达这其中她想要传递的信息。

      “吃完饭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我妈又该河东狮吼了。”章邵阳说道。告别了热情的关阿姨,各回各家之后并没有大人质询他们去哪鬼混了一顿午饭。

      那个暑假,关彩玲依旧在为低保和查找凶手的事奔波着,她当然深爱过陈老四,她曾问过事发地的每一颗野草,每一颗野花,每一个昆虫,却没有答案,为丈夫查出真凶,报仇雪恨成了她这辈子的夙愿。
      但厄运从不会因为生活的悲惨放过你,反而就犹如一片沼泽,只会越陷越深。

      自从和陈一航那场大战结束后,谢广东一直嚷嚷着要报仇,好在章邵阳的糖衣炮弹起了效果,与谢广东化干戈为玉帛,居然心甘情愿的当起了他的小跟班。章德彪与敖业升的关系似乎走的越来越亲密,秘密似乎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发芽。付兴平与赵雪梅依旧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冷战。好像每天都不一样又好像每天都一样。
      九月一号林场小学正式开学,敖海再次体验到了章邵阳的魔力,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纷纷拥簇这位林场镇显赫的花花公子,他们勾肩搭背,亲切的与他谈论着暑假的趣事。直到陈一航的出现,局面才有了稍许改变,同学们向陈一航投去的目光多半是钦佩,却很少有人靠近,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在他们看来也只有向章邵阳这样的公子哥才配得上做陈一航的朋友。
      “大家好,我是敖海,至于为什么不叫鳌拜,你们去问我爸吧。”敖海简单的自我介绍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面对新环境,敖海并不胆怯,在章邵阳的带领下很快与同学打成一片,不久头上便被打出一个包出来,只是他自己太过投入,并没有发现。
      铃声急促的想了起来,学生像小鸡归巢似的从各个角落跑进教室,敖海惊讶的看到陈一航冲进男厕所后,迅速的拎起裤子跑了出去。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赵雪梅踩着时尚的高跟鞋,步伐轻盈的走进了教室,一身亮丽的蓝白旗袍,梦露似的波兰卷发型,简直勾去了学校所有已婚的未婚的男老师的魂。
      铃声就快落下之际,敖海顺利的跑进教室。只不过进教室前听到一个隔壁班的学生正对着门口的语文老师说些什么,无意中听到了陈一航的名字。
      过了一会,只见陈一航被赵雪梅堵在门口,只听清脆的两个耳光落了下去,陈一航红着脸进了教室,敖海却发现陈一航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看,直到她回到座位上依旧盯着自己。
      “好,同学们,谁愿意做这学期的语文课代表,举手。”赵雪梅笑意盈盈的说道。
      全班男生都举了手除了付小博。
      “好,付小博,就你了。”赵雪梅环视一周说道。角落传来几片嘘声,对于这种关系,大家心照不宣。这层关系的唯一好处就是临近语文考试的时候,大家会对付小博格外的热情。
      敖海一节课都没怎么听讲,他脑海里一直在想着陈一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为何看起来如此愤怒,我会被打吗。答案是肯定的,赵雪梅一走出教室,敖海便被陈一航拉到一边。
      “是不是你和语文老师说我进男厕所了。”陈一航愤怒的质问道,没等敖海回复,一拳头便对准了他的鼻子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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