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记.曼娘》

作者:彤管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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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完结)


      约摸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嘉禧居整年飘散着草药的清苦味,母亲已经很久都没有踏出过这个院子,有时就连陪同我一起蹴鞠都做不到。

      我坐在母亲寝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院内的仆从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青年咯血,寿命不永啊。”看诊大夫捏着细长的胡须摇头晃脑地对父亲说话。父亲看到了我,从屋内神情凝重地走出来,招手示意我随他进屋:“赟哥儿,去陪陪你母亲。”

      我不知道母亲得了什么病,但是从嘉禧居所有人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永远也不会好起来了。我由着奶娘牵着走到母亲榻边,母亲睁开眼睛,向我伸出她枯瘦的手,那只手苍白无力,以至于她使出全身力气握着我,我也感觉不到疼痛。娘对我笑:“赟儿,以后娘不在了,你要好好听父亲的话。”我问娘:“你要去哪?”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将视线移到坐在她榻旁的女子身上,潸然泪下:“我自己也是从小没了母亲,但好在这辈子总是不幸而幸运的,从前有继母待我好,以后赟哥儿托付你照看,我很放心。”那女子回答道:“曼娘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既然受大娘子所托,我必尽心照料嗣子,不负您的信赖。”

      那女子是父亲的如夫人,我唤她小娘,母亲病重之后,家中的一切事务都是她来打理。她一贯好说话,待人永远和和气气,可是她不是我母亲,年幼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将我交由别人照顾。
      “哥儿还这么小,她又有自己的儿女,纵然如今与大娘子关系好,可日子久了,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奶娘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唉声叹气,“以后哥儿尽量离朱小娘远些,多留几个心眼。您是嗣子,可不能失了体面,嫡庶有别。”我听不懂奶娘的话,但我知道,如果不是母亲的离世,我那大姐姐便不至于推迟婚期。朱小娘,也许对我母亲也是怨怪的吧。

      母亲去世后,我搬出了嘉禧居,父亲为我整理了另一间住处,让我同两个哥哥一般安心读书写字。朱小娘仍旧像从前那般待我,时不时做些点心汤水来看望我,有时父亲检查哥哥们的课业,她也不忘了多提点我,叫我别走哥哥们的“老路”。她待我算不上亲近,但从没有亏待我,更没有仗着掌家的便宜以权谋私。

      “横竖我也是侯府自己人,哥儿若短缺什么,只管向我提,我受大娘子所托照顾你,便绝不会亏待你,教旁人欺负了你去。”她总是这样说,但并非对待我就百依百顺,有时我若做错了事,她也是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刚开始我还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她又不是我的亲娘,凭什么这样教训我。可日子一长,我发现她对待哥哥姐姐们也是一样,心里的不舒服便烟消云散。就连奶娘也对她逐渐改观:“老奴侍奉过好几家主子,见过后宅不少阳奉阴违之人,朱小娘算是例外中的例外。”直至今日,时过境迁我才明白,这是她真的将我当做亲儿子看待,所以才不会矫揉造作,而是直接点出我的不足。

      在我出生之前,朱小娘已为父亲生了两个哥哥与一个姐姐,说来也怪,他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像他的,唯有长姐,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与父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此,父亲私底下总是“傻小子”“混小子”“臭小子”的称呼我与两位兄长,对待长姐,永远都是轻声细语的唤“我们蓉儿”。“咱们侯府向来都是阴盛阳衰惯了的,爹爹一辈子都是重女轻男。”我那二哥暗地里这样对我发牢骚。相对于年长而寡言的大哥,我更与二哥合得来,也许是因为小娘疼惜幼子,把他惯成了混世魔王的脾气,但他本质不坏,也断不敢为非作歹,只生得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让人隔三差五就像往他脸上招呼。据说当年他三四岁时还不会说几句话,使得小娘颇为着急,如今看了,能说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长姐大我许多岁,同她相处起来,总感觉她待我像半个儿子,因着守孝的缘故,她备嫁的日子延长,无所事事下,她将注意转到了我身上。父亲忙于政务,很少有时间关心我的学业,小娘要管家,有时候甚至我的功课都是长姐手把手的教我。因此等到她真正出嫁的时候,我很舍不得她,偷偷哭了几次,用二哥的话说,就像儿子哭老娘改嫁。当然,二哥不敢当着长姐的面说。

      长姐上花轿那天,小娘哭的妆都花了,拉着女儿絮絮叨叨,就是舍不得放手:“长公主与驸马不似平常人家公婆,规矩大过天,但你受了委屈,也不要一味忍耐,得有商有量的过日子才好。”长姐本也是哭哭啼啼,但最后都被小娘唠叨烦了:“阿娘,这些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好了好了,不要误了吉时。”爹爹给大哥使眼色,看着大哥将长姐送上轿子,我偏头再去看小娘,只见爹爹附耳对小娘窃窃私语些什么,才令小娘破涕为笑,父亲搂着小娘,眼底的温柔能掐出水来。我从没见过父亲与母亲这样亲昵。
      府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关于小娘的事,我总能听到不少。侯门公子与卖唱女的相识始于一场路见不平的英雄救美,出身寒微的女子从不因身世顾影自怜,无论多少磨难始终不离不弃相互扶持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小娘在整个汴京的官眷眼里,除了一个正式的名分,其实与宁远侯夫人已经没有什么不同。她有太后亲册的诰命身份,有父亲给她的掌家之权,就连宫廷赐宴,父亲也是带着小娘参加。她忠义重情,行为作风让人无可指摘,没有人对她以妾室身份交际而不满。我有时会对我早逝母亲生出许多感慨和同情,但小娘始终待我如一,我没法因为她取代了我母亲的位置而怨恨她。

      长姐出嫁后,家里只剩下小娘一个女人,在发出内宅寂寞的感叹之后她开始操心我们哥仨的婚姻大事。大哥忙着备考,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找媳妇上,于是稀里糊涂的被小娘哄骗着与盛叔父的长女定了亲。我听二哥说,盛叔父家的姐姐还在蹒跚学步时就喜欢追着大哥跑,原来缘分早有天定。二哥更不用说,他和国舅爷的二姑娘指腹为婚,国舅夫人又与小娘是挚友,一切只等大哥金榜题名便可以举行婚礼。
      而我,我早在少不更事的时候被
      二哥怂恿着去爬女塾的墙头,结果被自家舅父抱个满怀。父亲知道这事后没有生气,反而大笑道:“赟哥儿若能娶了自家人,他娘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二舅父满口应允,但我还是被小娘罚去跪祠堂,再怎么说,爬墙头看女子都是登徒浪子的行为,实在该罚。但我心里其实很高兴,纵然那年我满打满算十岁,可对于二堂舅家的玉明妹妹早就抱了非卿不娶的念头。后来我才知道,若不是因为父亲心心念念想将他原本“二叔”的辈分与我堂舅持平,他或许不会为我提亲。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我逐渐长大,娶妻生子,升官发财。小娘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她走了之后,父亲一日之间生了许多白发,不久,他就以“年老体迈”为由辞去了官职。父亲确实老了,那个曾经杀伐果决的将军眸子里没有了光,终日里坐在善宁轩的花坛边发愣,有时一坐便是一天。长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要让爹爹有事可做才好,忙起来就不会伤心了。”可我们不知道爹爹到底想要做什么。

      直到有一天,父亲将我唤去书房,大哥也在,父亲拿出一份墨迹未干的劄子递给我,上面,是他多年的心愿。“她照顾了你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赟哥儿,爹爹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父亲尚在,他是侯府的主宰者;大哥如今深受官家器重,隐有封侯拜相之势,即便他们不与我商量,这件事也必然能成。可是他们尊重我的意愿如斯,我看着大哥那张与小娘相似的脸庞,不忍拒绝。

      十月,小阳春,皇帝下诏追封已故昌平县君为二品永安郡夫人,由宁远侯嗣子顾士赟、观文殿大学士顾士昌迎牌位入祠堂,棺椁改葬顾氏坟茔。我改口唤她姨,牌位书“先妣”。同月,宁远侯顾廷烨病逝,与其二位夫人合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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