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记.曼娘》

　　春季多雷雨，雨水打在青瓦上滴答作响，雷声滚滚使得曼娘无法入眠，她起身披裳，推开窗户，一阵寒凉之意袭遍全身，又哆哆嗦嗦地将窗缝掩实，蜷在桌边看着跳动的烛光发愣。

　　曼娘如今所居的山庄是顾廷烨从白家拿到的私产之一，从前曼娘在甜水巷帮着他管理庄子时多有照拂，加之她名分尚在，这里的奴仆对她还是十分恭敬。

　　但自从进到这庄子里，一切似乎都与外界隔绝，曼娘无法得知任何消息，即便是关于澄园的事，仆从们也都是三缄其口。这还没分开呢，就如此生分么？曼娘除了叹气别无他法，思绪万千却无处可消愁，这个时辰，顾廷烨在做什么？是与大娘子逗弄着初生的孩儿，还是处理公务？三个孩子现下如何？大娘子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搅乱了她儿子的宴会而不悦吗？

　　那个爽朗大方的俊秀汉子，曾无数次于床榻枕畔柔情蜜意地许她今生，说过信她爱她，护她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因为别人的几句话便将她赶出家门。可如今，自己却连怨他怪他的话也说不出口，到底是谁辜负了谁，曾经谋夺他的财产是真，曾经虚情假意是真，这都是朱曼娘真真切切做过的所有，无处可申冤，无处可发泄。

　　来到山庄的十几日里，曼娘一直如从前那般活着，看书习字，品茶插花，侍从们仍然唤她小娘，毕恭毕敬听她使唤，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像还在澄园一般，可只有曼娘心里如同明镜，这不过是刑场前奏，刀架在脖子上，只剩最后一挥。曼娘吹灭室内最后一支蜡烛，任自己湮灭在黑暗中。
　　庄子里岁月漫长，曼娘几乎足不出户，来到这的半个月里，她甚至连庄子长什么样也不清楚。本以为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会在山庄一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轻慢下来，这里却意外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那日清晨，曼娘照旧吃吃喝喝，隐约见窗外长廊的仆从急匆匆向屋内走来，禀报说是威北将军夫人领着哥儿和姐儿到了山庄。曼娘起身险些掀翻了桌上饭食，跑出门去迎接，月琴已领着几个孩子到了院落门口。

　　“阿娘！”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地扑过来，曼娘踉跄着抱个满怀，张口时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好孩子，这几日在家里都还好吗？”蓉姐抢着说道:“我们没什么，倒是阿娘，您是跟爹爹吵架了吗？我们不敢问爹爹，也不敢问大娘子，都担心坏了。”曼娘摸摸女儿的头顶:“是吵架了，所以阿娘和爹爹都想冷静冷静。”“现在好了，我们又能和阿娘在一块了，”昌哥儿看了看姐姐，又微笑着看看拿帕子拭泪的月琴和曼娘，“阿娘，您和沈伯母说话吧，我们到偏室等您。”

　　“姐姐怎么来此？”曼娘搀着月琴坐下，月琴的病才痊愈，就为自己舟车劳顿，使曼娘过意不去。月琴气道:“你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就被送到了这？若不是今天你家大娘子下帖子请我去澄园，我都不知道你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曼娘脸色晦暗:“这不过是我自作自受罢了。”月琴严肃打断她:“胡说，你这么个在禹州战乱时拿命来相陪的人，会是那狡诈作伪之徒吗？顾兄弟也是，平日里不像是冲动的，怎么会……”曼娘再也克制不住委屈，见了月琴好似见了亲人，泪如雨下:“连姐姐都信我，他却不信。”谁都相信她，只有顾廷烨这个最应该信任她的人，偏偏不信。委屈可以咽，但实难忍。
　　月琴叹息着为她顺气，待她稍稍稳定下来才接着道:“我今日带着孩子见你，是事出突然……顾兄弟他，出了些事。”曼娘脑中一团浆糊，讷讷问道:“他怎么了？”“这……”月琴起身在屋子里来回渡步，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片刻后才开口道，“这还要说到他随桓王离京那些日子，写了许多关于改良新政的心得和见闻，特别是关于什么‘青苗法’，据说是结合先帝朝一位官员的谏言与实际勘察结合而得，官家亦十分赞同，几个月前下令推行。可没成想，就在顾兄弟回京前两日，实行其法的一个地方突然发生了民变，虽说很快便被镇压，但起因却说是实行青苗法反而为当地官府辗转放印子钱，收取利息的创造了便利。这一下，官家案前弹劾顾兄弟的劄子顿时堆积成山……”曼娘站起身，又重重坐下，脑海嗡嗡作响:“然后呢？”“然后……官家起先还能拦着百官，就让顾兄弟居家自省，说是暂缓新政，可是顾兄弟偏偏非要义正言辞的在大殿上痛斥旧党内里藏私，加之你家那位太夫人在这时去敲登闻鼓，状告廷烨侵吞白家田宅……这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百官更是不依不饶，官家没办法，就将顾兄弟下狱了……”月琴面露难色，继续道，“你家大娘子的娘家一看顾侯状况如此，便接了女儿和外孙回家。不过你家大娘子说，齐衡小公爷会继续上书为顾兄弟求情，她也会设法劝说父亲搭救廷烨。”

　　曼娘顿觉四肢酸软，原剧中顾廷烨再怎么被“弹劾”，无非就是私德问题，加之与皇帝一同演戏，性命无忧。可现在，他是实实在在因朝政之事被弹劾，枪打出头鸟，官家本就对新政生有退却之心，加之与顾廷烨矛盾在前，本来顶多就是革职免官的结局如今直接下狱，皇帝发出的种种信号都在暗示着他很有可能弃车保帅。
　　曼娘眼前黑乎乎一片，闭上眼睛使劲摇头也无法令自己镇定下来:“他现在被关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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