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

　　“轰隆轰隆”，天阴的很快，大有风雨欲来的趋势，路痴小蛮皱眉看了看四周，除了摆地摊的小商小贩，就是一些零碎的小商店，她边走边找能歇脚的地方，这时已经有雨急急的落下了。
　　“啊，对不起！”走得匆匆，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小蛮道歉。
　　然而那人连停都没停，对她的道歉声更是充耳不闻，迈着大步一脚趟进了污水里。
　　小蛮连退三步才避免了裙裾被污水荼毒的命运。再抬头时，只看到了一张冷漠的侧脸。
　　还没等小蛮心里犯嘀咕，地面上静静躺着的一块玉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是一块雕工非常细致的玉，用黑色的穗子串起，乳白里隐隐透着苍绿，形状作三朵并蒂花连为一体，下边连着一对鸳鸯，边角有繁复的花纹，触手温润，有淡淡的光芒闪动，难得的是虽掉落在雨天的污泥里却未染上半点污渍。
　　小蛮疑惑地看着手心里的玉，好一会儿后，忍不住惊呼出声，辟尘！这是罕见的辟尘玉！辟尘在大荒的珍宝器具排行榜上位列第二，仅次于血玉，具有防尘、防沙、防毒的功效，价格不下千金，也并非普通富贵人家可望之物，这种玉可遇而不可求。
　　看这玉佩边缘的纹路有些模糊，应该是常年抚摸的缘故，这应该是心上人送的吧，对于主人而言肯定是很珍贵的东西。
　　小蛮回头看去，一句“你掉东西了”卡在了喉咙里，天苍苍地茫茫，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倾盆大雨里，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下的急促了，刚刚因为太过震惊竟然没发现！现在，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落汤鸡小蛮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左瞅右瞅，好歹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位置，这才长吁一口气，而此时，客栈外已是一个大雨滂沱的世界。
　　环顾这家客栈，只有一层，光线有点暗，不过面积还算宽敞。客栈中央有木头哔啵的声音。虽说是初春，可还是春寒料峭，尤其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后。位置好一点的都围坐在了火堆旁取暖。殷勤的店主不放过这大好的赚钱良机，捧来了雨天好搭档——酒和下酒菜。几杯酒下肚，就热和了，天南地北地侃开了。一时小店里气氛很是热烈。
　　大雨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一切都包裹起来，远处的风景一片朦胧，看似花非花雾非雾。小屋里坐着，便觉与屋外的“雨晦茫茫”是两个世界。小蛮耳里听着周围人杂七杂八的调侃，漫不经心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雨水顺着袖子淋了一路。一个趴在桌上画圈圈的人啧了一声，出手如电去握小蛮的手腕，小蛮来不及吃惊，心随意动，手肘微沉，反压那人的臂弯，耳中只听到一声笑，那人抬起了头。
　　一瞬间的怔忡。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一刹那的恍惚，小蛮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手，下一刻，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已是干净清爽。
　　四目相对间，少年已放开了手，笑道：“身手很俊。”小蛮握住被少年握过的地方，低下了头。命运啊命运，我都已经向你低头了，可是为何又让我与他重逢？我漫步在原野上，尽管看到了一朵明紫色的花正开得热烈，令我满心欢喜，我也不敢采撷，因为早在知道之前，远方已有人遗我一束君子兰。
　　小蛮这姿态看起来颇似害羞，少年也不以为意，继续趴在桌上以手为笔，点点划划。小蛮瞧着少年勾勒的图画，不由露出几分赞叹之意。
　　这角落的插曲似乎不足为道，没人注意这里，酒客们侃大山正至酣畅。
　　离他们不远处，一个粗布麻衣的汉子得知身旁的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从轩辕国的务隅来，便笑道：“好地方啊，你们轩辕的二王姬来青丘了，最近我们这里的轩辕人也跟着多起来了。”
　　“那可不是，贵国王储殿下弄了个很盛大的欢迎仪式，我特意去现场看了，好家伙，光出动的坐骑就有成百上千种，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平时难得一见的比翼鸟、龙鱼、五彩鸟什么的都看全了，啧啧真是大饱眼福了，不过青丘陛下好像没来。” 中年人嗓音洪亮饱满，听起来很是悦耳。
　　其实一国王姬出访，一国王子还是王储相迎，礼数便已很是周全了，不过青丘的二王姬才名动天下，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轩辕王室不多的直系后裔，频繁出现在民众视野里的她端庄文静，温柔可亲，兼具贵族的典雅与亲民的气息，一向是轩辕人的骄傲，轩辕人自是觉得自家王姬到来，出动什么阵仗什么人马相迎都是应该的。
　　那麻衣汉子笑道：“陛下自从几百年前一场大病身体就不太好，时不时地闹些毛病，近些年露面越来越少了，幸而唯一的王子殿下已长成。哎说起来我们青丘可真不比你们轩辕，你们陛下儿女成群啊！”
　　中年人摆摆手：“轩辕就是王姬多，王子也就一位。而且统共也就这几百年间的事，早先也就只得两位王姬而已，说来，王室背后的故事诸位可想一听？”他的嗓门尤其大，本来就是这嘈嘈切切中的最强音，而这番话音一转，倒是吸引了小客栈里绝大多数人的注意，王侯将相的传奇历来为人津津乐道，加之涿鹿作为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小乡村，相对而言闭塞落后，所了解的资讯毕竟有限。
　　“快说，快说！” 一听有故事可听，大家纷纷起哄，店主也殷勤地端上一盏茶给他，特特说明此乃茶苏，只因眼见雨势渐小，盼着他的故事能将大家留的更久。
　　中年人轻呷了口茶苏，露出惬意的神情，小蛮看着也不觉有点馋，要知道这是涿鹿本地的特产，是一种用茶和紫苏调剂的饮料，刚到涿鹿的小蛮还尚未喝到。
　　只听中年人说道：“那便从如今大荒局势说起。
　　“高阳氏颛顼，黄帝之孙，继黄帝后主持国政，统五部，灭高辛，将轩辕国的势力向整个大陆蔓延；上古神族之一九尾灵狐的后裔在青丘建立青丘国，励精图治下国势蒸蒸日上，俨成一方霸主；西海之南，流沙边沿，赤水之后，黑水之前，矗立着一座白沙山，白沙山广元三万里，天堑险成，尽是脉脉黄沙，别无他物，而在经过这一段阻隔地带后，便进入了竖沙国的国境。竖沙国的处境比较微妙。竖沙国国君自称乃炎帝神农氏旁系后裔，但其实是堕天成魔的神，他们已是，魔族！没事，这里是中原腹地，别怕，继续听我说。”听闻“魔族”二字，客栈内有几分骚动，中年人安慰了一句。
　　“据说是在阪泉之战战败后，一小部分不接受招降的王族迁徙到现居地，几经辛苦，重新建国，不过他们自从经过百年战争之后就失去了对中原的控制力，虽然趁着轩辕黄帝与高辛俊帝混战的大好时机潜心发展自己的国力，如今已有一定的影响，也隐隐对中原广大区域构成威胁之势，但其实游离于中原之外，加之非我族类，行事诡谲，不为主流所承认。不过从大局势出发，还是得说一句，六合封杀，三足鼎立之势已成，莽莽大荒中一些较弱小的国家仅居于陪衬地位，另一些国家由于处于分裂混乱的□□面，其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三个大国之间的关系，不提也罢。”
　　少年画的圈圈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小蛮也聚精会神聆听起来，这位大兄弟不光口才了得，难得还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其他地方闲话少叙。在轩辕，我们陛下素喜着黑，大荒人称黑帝陛下，陛下年轻时风流倜傥，九嫔的故事至今讲起来还是常说常新，陛下的孩子们‘雏凤清于老凤声’，也很是不赖，一个个的故事，一段段的传奇，在轩辕大街小巷广为流传，而兄弟我，不瞒诸位，是务隅一位讲古仙，也就是俗话说的讲评书的，我家世代都做这个生意，今日相逢，也是缘，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兄弟我给大家说道说道。”
　　客栈内短暂的沉默了一瞬，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们捧人场”，引来满室笑声。
　　那中年人也似有点尴尬，仰天打个哈哈，正准备就此揭过，却只见一弯成色青润的玉贝划过一个完满的弧线落到了自己桌上。
　　“可够给大家伙说上一场吗？”紫衣少年托腮问道。
　　“够了够了！”中年人看这水色，知道至少可以换上一百个海贝，喜不自禁地收下了。随即清了清嗓子，一秒进入角色：“诸位看官，我们正式分说轩辕。”
　　“好！”客栈诸人热烈鼓掌。店主又有眼力见地给紫衣少年也上了一盏茶苏，顺便替说书人把茶加满。
　　“黑帝陛下妃嫔多，除去那些没有位分的侍妾们，得到正式封号的共计九位，一共是有五位王姬和一位王子。目前除去最小的王姬外，其他四位都已有了正式的封号。诸位可知封号的意义？在下看青丘并不兴这套。”
　　众人很给面子，齐齐摇头，活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鸭子，等着填鸭式投喂。
　　大嗓门中年人于是稍作了一番解释：“王姬们自然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封号不同，这个不是生来就有的，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授予封号是对王姬政治与经济地位的承认，封号确定后，她们就会有自己所要管辖的领土，也同时是向天下昭告她们皇室成员的身份，像我们二王姬出访青丘那就是代表陛下，享一国之尊荣！二王姬很得陛下喜爱，她一出生就获得了封号，但一般情况下王姬们都是成年后才获得封号，前些日子四王姬轩辕千荻获封华曼王姬，现下最小的那位王姬还没成年。不过王子又不同，我们轩辕唯一的一位王子是王后所出，既是嫡子，身份尊贵，将来继承帝位入主轩辕山那是不用说的，所以王子无需封号。”
　　呷了一口茶水，那说书人继续说：“六个孩子里，前两位王姬稍微年长些，按理来说大王姬本来早该嫁人了，可是现在还迟迟不嫁，据说是因为500年前的一件秘闻。”
　　“什么秘闻？快说快说！”
　　男子眼光转了一圈，很满意地发现大家此时都听得聚精会神，两只眼睛放着亮光盯着自己，这才悠悠说道：“据说，500年前，大王姬轩辕宵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但因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那小子名不见经传，叫什么至今也没人知道，因此黑帝陛下与轩辕王后都坚决不同意，但是热恋中的人啊，谁能拦得住，大王姬后来居然不顾一切想和自己的恋人私奔！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最后他们的计划被泄露，王姬喜欢的那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咳咳，据说是死了，她从此性子也大变，常年深入浅出，沉默寡言。原先听我太爷爷说，轩辕王室一些重要的活动上总是能看到前两位王姬的，后来就只有二王姬了。大王姬的封号是寒雪王姬，听着也怪碜人的。”
　　坐在小蛮对面的那紫衣少年却突然开口：“我好像记得轩辕王后是寒雪王姬的亲生母亲？”
　　说书人点点头，“不错，王后与黑帝颛顼共有三个孩子，大王姬，五王子和最小的王姬。王后出身轩辕贵族，早在陛下还没登基前就嫁给了他，成为王后以后又有了大王姬，兼之她德行出众，处事公正，深得轩辕子民爱戴，陛下敬佩王后的胸襟气度，即使有再多的妃子，她在后宫里的地位也牢不可破。”
　　顿了顿，说书人又说， “不过，轩辕人都知道，陛下一生最爱的女人不是王后，是王后的亲妹妹，赫连王妃，这个女子有着和王后一样高贵的出身，但两人性情不同，王后□□，杀伐决断寻常女子望尘莫及，王妃却温柔娴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一张箜篌琴弹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王妃很得圣眷，只可惜福薄，诞下二王姬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客栈里静悄悄的，连添茶水的店主也听住了，不过现在也无人要喝茶了。
　　“当真福薄。”年纪大一些的感慨道。
　　“兄台，那现在在青丘的二王姬就是赫连王妃的……”粗布麻衣的汉子问。
　　“是啊，王妃去了之后陛下极度悲痛，一连三天不曾处理政事，那些日子到也多亏了王后百般劝慰，替陛下分忧！”大荒三国轩辕、青丘、竖沙的君主性情可说各异，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宵衣旰食，皆是勤政的君主，其中又犹以轩辕的颛顼为最。颛顼能伤心到三天不理朝其程度可见一斑。
　　“陛下相思难解，每年王妃的祭日都要亲自祭奠，又命人维护好王妃生前所住的宫殿，每过十天半个月的就去小住一次。幸好王妃虽已羽化成仙，但总算留下了骨血，陛下极为疼爱这二女儿，她一出生，就被抱到了陛下的寝殿，二王姬是我们陛下亲手抚养长大成人的，陛下所有子女里也就二王姬有这荣宠了，就是王后的大王姬和六王姬也比不上她！不过这二王姬到真是非同凡响，未成年时便已名动大荒，才名远扬，琴棋书画，如她母亲般信手拈来……”
　　“等等…”角落里有人打断，是一个身量尚未长成的小少年，发髻还束着两个总角，圆鼓鼓的甚是可爱，他问：“这位王姬的封号可是文辰王姬？”
　　“小兄弟有见识啊！”说书人赞道。
　　小蛮侧头打量这个少年，服饰容貌都极为普通，但是有一双如点漆般照人有神的眸子。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幻颜术，还是故人，这可真是巧！
　　小少年有些羞赧的样子，偏说出的话却直率得很：“大荒内最有名的王姬便是文辰王姬，虽说有缘闻名无缘会面，但我很仰慕她”。
　　说书人笑道：“哈哈哈你有多大？仰慕王姬的大荒内不知几何，有一年我家乡发大水，文辰王姬来筹款赈灾，说来恰好我家受到了波及，王姬殿下便来我家探望，那次见面迄今难忘，那身姿，那气度，真不愧是二王姬！也就是在那次，我们务隅一向眼高于顶的陈丰家的公子，对王姬一见钟情，为她奏了一曲《玉妃引》，曲中高度赞美文辰王姬，说王姬身上拥有一种深远无极、湛若冰雪的神韵之美，自这一曲之后，我们那儿就都爱用深远无极、湛若冰雪来形容二王姬了。大荒要是什么时候弄个美人排行榜，我们轩辕的二王姬必定独占鳌头哈哈哈。”
　　众人齐声附和。毕竟青丘没有王姬，村民们也不认识什么美人，这个不用争。
　　“我想听《玉妃引》。”说话的还是那个小少年，他热忱的目光也引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可。”说书人沉吟片刻，取过桌上两根筷子，和着拍子唱了起来：
　　“千年前的月光
　　淌在我的枕上
　　缓流成河
　　映百代逆旅的人事过往

　　在这沧桑破碎的大荒
　　没什么让我向往
　　但蹁跹而至的你
　　你
　　你的出现
　　恍若拉开了夜幕的开关
　　所有星辰霎那间都亮了
　　它们以光年书写浩瀚，却书不尽你美丽之万一

　　莲花次第的开落是你光影明灭的侧颜
　　深远无极、湛若冰雪是你的神韵之美
　　舍利悠悠千年的轮回中，你的名字将活得比我们的时代更长
　　吐纳百代，历史的标本你是
　　生生不息，流转的生命你是
　　俯瞰或是仰视，一如悲悯

　　在浩荡起伏的峥嵘里，你苦心孤诣
　　渡一曲劫难
　　劫难的翅羽，飞舞在无极的沉默中
　　沉默中有人选择爆发，有人选择灭亡
　　在悲伤与虚无之间，你选择了悲伤
　　燃烧生命的悲伤
　　燃成了悲壮

　　风吹过沙漠清冷的月亮
　　你的美与永恒同在

　　而我
　　我的相思伸了个懒腰，
　　蹦蹦跳跳。爱情在万仞之下招手，
　　滚落悬崖的它，急遽中忘了一切，
　　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
　　“好！”话音刚落，小蛮带头鼓掌叫好，可真有他的！客栈众人也纷纷鼓掌。说书人向四方滴溜溜作揖，神情间也很有几分得意，仿佛这曲子是他写的，与有荣焉。
　　“为什么要叫《玉妃引》呢？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提出要听歌的小少年说。
　　说书人听他这么一说，有几分不满：“玉妃是仙女的意思，怎么不好了，再说陈丰家也是门阀贵盛，翘楚当世，似这种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里出来的公子，他取的名字岂是你说不好就不好？”
　　说书人越说越生气，倒是紫衣少年发声道：“你别生气，他一个小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来店主，再给大叔上些蜜饯果铺、招牌菜和水酒，都算我的。”
　　一场风波看似消弭于无形。但其余诸人却不知，小蛮悄悄传音给那露出不忿神色的小少年：“你说的对，但是赤水世家的小公子，争论无益，安静些。”二王姬生母赫连王妃闺名单字“玉”，玉妃一说确实很容易让她想到伤感的往事。
　　小少年一惊，疑惑地回头看了几眼，万万想不到是被谁叫破身份，但被这么一打岔，堂中诸人已不再絮叨二王姬，而是讲到其他人身上了。想到出门时家中长辈的叮嘱，自己毕竟身份贵重，此番出门又有要事在身，万事小心为上，还是先走为秒，遂带着暗卫悄悄离开，倒也没人在意。
　　“寒雪王姬与文辰王姬的母亲既然是亲姐妹，那想必大王姬也很漂亮吧？”有人发声询问。
　　说书人酒量甚是豪迈，连喝几大白，听有人问便回道：“没错。轩辕王室的王姬们目之所见一个个都是绝艳惊人！就是三王姬红光吧，虽说母族差了点儿，母亲只是黑帝陛下的一个侍女，并非九嫔之列，因缘际会生下了三王姬，但那也是花容月貌，正当妙龄啊，将来不知大荒内的小子们谁有福气，抱得美人归，一手佳人一手前程，啧啧！”
　　说书人的话感染了大家，大伙儿也跟着称叹不已。
　　这时，紫衣少年再度开口了：“大叔，六王姬如何？小兄弟仰慕二王姬，我倒是对最小的王姬很好奇。”
　　小蛮微微侧头，看着面前的紫衣少年，竟不知这小小一方天地里能牵扯如此之多。
　　那说书人有问必答：“自轩辕族的第三位王姬半月王姬诞生，王室很久都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别的也就罢了，可关键是没有王子，王位无继可不行。后来好不容易，王后怀孕了，这可是喜讯，毕竟是正宫嫡出的孩子，而且居然是一对龙凤胎！这就是王子喾和王姬灵，他们出生于子夜，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我们轩辕人习惯称之为王子夜和王姬灵。大家知道，天地五行相生相克都逃不过一个平衡，神族的寿命虽长，但怀孕难，产子难，龙凤胎的出生更是难上加难！而六王姬虽说还没成年，在大荒内也没什么名气，但是这位王姬可是轩辕族的一个传奇。并不是因为她和夜王子一母所出是罕见的龙凤胎，而是因为据说在王姬出生的那天，上古神兽麒麟现身，并给襁褓中的王姬留下了一对玉佩，噢插一句，你们知道上古神兽共有四种，又称四灵，分别是：麒麟、凤、龟、龙。
　　“而这四种之中，据说麒麟有足不踢人，有角不撞人，有额不顶人，故称仁兽，位列四大灵兽第一位。麒麟遨游四极，俯瞰八荒，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据说当年黄帝陛下诞生的时候有鹓鶵出现，鹓鶵也就是凤凰的一种。凤凰嘛，据古籍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鸡，五彩而文，名曰凤凰，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而后来黄帝陛下果然带领着他的族人创立了不世出的功勋。而王姬降生竟有上古神兽现身，这可是大荒内几千年未有的祥和之兆啊！当时黑夜映照也如白昼，黑帝陛下为着王嗣和上古神兽，一扫多年的积郁，整个轩辕大庆了十天十夜！也不知道我们轩辕的小王姬将来会如何，真是让人期待啊！”
　　大家很是捧场，纷纷配合道：“说不定王姬将来会像她的曾祖父黄帝一样呢，创立不世出的功勋。”
　　“还是嫁给一个像黄帝陛下那样的人比较现实。”
　　“也许会生一个很棒的儿子。”
　　……
　　大家议论纷纷。
　　“那麒麟为什么给了王姬一对玉佩呢？难道是因为还有王子夜吗？”
　　说书人想了会儿，回答道：“也许是吧，听说那一对玉佩王子夜与王姬灵就是一人一块。”
　　紫衣少年继续问：“除了这个传说，还有没有其他关于六王姬的故事？类似于二王姬那种，她的容貌性情才学品性如何？”
　　小蛮有点纳闷地看了对面人一眼。
　　“这个”，说书人挠挠头，“还真没听人说过。王姬毕竟还未成年，又是女儿身，一些重大的庆典也没见六王姬参加过。”
　　“好神秘~”有人窃窃私语。
　　“哎，大叔，还有一个王姬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问道：“是啊是啊，四王姬呢？”
　　说书人三盅酒下肚，脸色已有些泛红，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地问了许久，不由有些飘飘然，只见他神秘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偏偏还是让坐在客栈里的人都能听到：“大伙儿我告诉你们，虽说四王姬千荻已获得正式的封号华曼，但其实她并不是王姬。”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怎么可能？”
　　“大叔你不是瞎诌的吧？难道喝多了？”
　　“王室血脉岂同儿戏？”
　　……
　　说书人很满意这个效果：“千真万确。华曼王姬是轩辕一位将军叔均的女儿，这个叔均可是大有来历，他是俊帝的后代。他的父亲台玺是原先高辛国的王子。高辛国灭后，率部归顺轩辕。这叔均虽说是高辛的王族，但打起仗来确实是一把好手。当年顾虑到叔均在军中的威望，叔均的女儿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宫里，黑帝陛下决定亲自抚养，并给她王姬的尊荣。”这话并不隐晦，明白人一听便知颛顼其实是把千荻当作掣肘叔均的棋子了。
　　“不是说得陛下亲自抚养的只有二王姬么？”
　　“别急别急，听我说，陛下看人的眼光没错，叔均虽投降轩辕，但其实一直心怀异心，后来果然带领军队反叛，只不过陛下没想到他竟会不顾忌自己唯一的血脉。仗前前后后大概也持续了一年吧，其实叔均虽是个人才，但并不是扭转乾坤的人才，毕竟大厦已倾，他再有能耐也难以力挽狂澜了。兵败后，这位将军自杀身亡。从那以后，陛下就没再自个儿抚养王姬了，应该是交给了某个妃嫔。不过如你们所见，她现在还是我们轩辕的王姬，就在前不久还上了封号，不过封地比前三位王姬都少就是了。”说书人耸了耸肩膀。
　　一阵议论。
　　“黑帝为什么不赐死千荻？这样以后要是再有和陛下作对的人，人质也没用了。”
　　说书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是长情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直到今日还念念不忘赫连王妃。自王妃去后，陛下就再没纳过新妃。不管怎么说，陛下毕竟抚养了王姬几百年啊！而且四王姬毕竟有俊帝的血脉，留着对安抚归降部族还是很有用的。”
　　众人一阵唏嘘。
　　“这位王姬因为长居深宫，打小就奢侈任性不识人间疾苦，对所用的衣服首饰极为挑剔，吃起饭来最厉害的时候仅主食就有50多种，菜肴120多样，每天需用肉500斤，鸡鸭100多只，伺候的人多达上百，花费甚巨……”说书人说话开始带卷音了。
　　看来这水酒后劲有点大啊，小蛮饮了一口茶压惊，这是当华曼王姬的宫殿是猪圈么
　　坐在小蛮对面的紫衣少年迅疾地扫了一眼门外，微皱了眉。
　　“这不能吧？王姬一个女儿家…”
　　“民间传说未免言过其实了呀！”
　　“哎，这还不明白，王姬小时候虽说是质子，但为宽叔均的心，陛下对她自然是有求必应。四王姬打小就是飞扬跋扈的性格，她…”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座位上站起，一脸和气地看着这说书人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你还年轻，到底年少气盛些，在这背后论人长短，嚼舌根也不怕获罪？别说了罢。”
　　中年人看着这老者，嫌他扫兴，心里十分不爽，加之开始被那个小少年质疑，本就憋了一口气，遂开口怼道：“老丈你放心，我们轩辕国风开放得很，别说是在青丘说了，就是在轩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继续说。”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岂肯轻易放过。
　　说书人并不理会老人的告诫，又接着道：“这四王姬在轩辕的名声可谓一片狼藉”，说书人扶扶昏沉的脑袋，觉得自己好似确实有点醉了，“不过，她却有一个忠心耿耿的……”
　　那是，能好吗？众人心中自有一番计较，轩辕民风彪悍，最厌恶原先中原地区的繁文缛节装腔作势，这华曼王姬一个流落他乡的高辛王族，吃穿用度如此豪奢当然是冒轩辕之大不韪了……
　　说时迟那时快，忠心耿耿的什么？众人还没听到下文，只见一道白光从人群中闪过，却又是一道白光一截，众人眼花缭乱时，那白光插在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原来是一柄短剑，剑柄还微微摇晃。
　　众人盯着这把剑目瞪口呆，老者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小蛮与紫衣少年。
　　说书人面如土色，这一激灵酒也醒了几分，不想老人一语成谶。
　　就在这空隙里，客栈里的人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客栈门前传来：“杀了他。”声音比雪还要清冷几分，话中隐隐带着的几分锋芒让众人心里都是一凛。
　　众人齐刷刷地对着那女子行注目礼。她身侧站着一个青衣男子，五官端正，颇有几分英气，女子却因为带了面纱而看不清容貌。
　　“光天化日，这般行凶怕是不妥吧？”老者并不畏惧，开口说道。与他旁边战战栗栗的说书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我轩辕的贱民而已，想杀便杀，费什么话。”女子并不买账。
　　这般口吻，看来说话的人却是轩辕贵族了。
　　那男子向着客栈里急走几步还没动手，目光一触到坐在角落里的人，脸色突然就变了，他急急地走出去，不知在女子耳畔说了些什么，女子似乎不屑和说书人这种人对话，只是眼带警告地看了那说书人一眼，愤然离去。而那一眼，让本就脸无血色的说书人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可众人这时无暇顾及他，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小蛮和紫衣少年，左边是一个圆脸少女，她一手托着脑袋一手倒茶，紫衣少年则气度沉静地看向窗外。他们目光几度逡巡后终于定在了紫衣少年的身上。
　　小蛮看看窗外，雨势渐歇，大雨已停。
　　感知到人群中敬畏的目光，少年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唇畔慢慢绽出一个澹澹的笑容：“姑娘，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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