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来啊，凑热闹啊

　　关于怎么造谣，灵胧脑子里有百八十个鬼点子，洋洋洒洒写了一通。等笔墨干透，她妥帖收好。点子多是多，等明天她的激动劲儿过去，理性分析一下哪几个最合适，务必一击必中。

　　所以现在嘛……

　　一颗白釉瓷坛上的封蜡被揭开，灵胧把脸凑近轻轻嗅了一下，小扇似的睫羽颤了颤，便满足的眯了眯眼。
　　“成了？”麻团问她。
　　“自然是成了，味清香而淡雅，带一点玫瑰和葡萄的混香……再让我尝一下。”她轻快的说着，倒了一些出来。

　　玉色的琉璃盏里盛了些浅粉的果酒，像是少女白玉面庞上一抹晕红的颊色。灵胧就着杯盏轻抿一口，便齿颊留芳。酒香里带了点花果的酸甜，好喝又不易醉。
　　灵胧回味完就笑了。“这次是成了，我把方子写出来，以后各处饭庄主推这个。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美人霞。”

　　“我们宝就是厉害。”
　　“嘿嘿，那是呀。我连酒都准备好了，今晚火锅走起。”她搓搓手，要开始行动了。

　　吃火锅自然要有仪式感，待夜色微起，灵胧已经把她调制的浅黄星星状的香氛蜡烛点起来。摆上两枝黄昏时采摘的，带着晚霜的粉白芍药。
　　餐、盘、杯、碟，一样不落，错落有致。

　　“这不知道的，以为你吃的是什么高档酒宴呢。一锅子辣汤，你搞这么多松茸、鸡枞，暴殄天物啊。”麻团吐槽她。
　　“你懂什么，一个人的晚餐，吃的自然是这种氛围感，孤独又浪漫。而且我好歹也是腰缠万贯，就喜欢吃贵的，懂吗，小笨蛋！”

　　她给麻酱点了些香油，又倒了些醋，对着碗满足的吸了口气，浑身上下散发出懒洋洋的气息。“完美！”

　　锅子咕噜噜的煮起来，她便先下了几筷子的肉下去。

　　“姐妹，预备备。今晚，好机会。微醺，状态，加倍~”
　　“音响，开最大。香水，用力撒。灯光，暗就，暗吧~”

　　“宝，你别喝多了啊。”麻团看她越唱越没边儿了，忍不住开口提醒，好歹还在别人的地盘，可不能乱撒酒疯。

　　又是一大口酒喂进嘴里，灵胧一口咽下去，脑子里便燃起了烟花，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

　　“就这？再来三坛子也不肯能醉，这个叫微醺！麻团，要不，我给你找个寄居的身体吧？这样，你就能感受美食的乐趣了。”
　　“这……还是算了吧，太危险了。”麻团听着就觉得很反人类。
　　“人我是没把握，猫猫狗狗应该不成问题。再说能有被雷劈危险？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能真实看到、摸到、尝到、感受到这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的。你毕竟是我的系统……我有肉吃，你就得有骨头啃！”

　　“……”麻团闭嘴了，看吧，喝多了。

　　锅子她倒是没吃多少，酒她却已经干了半坛了，这会儿直接抱在怀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抿。

　　“当初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成一股青烟，随风飘散了。麻团，除了我师傅，天底下就你对我最好。”她喃喃细语。
　　“嗯，但是你不要说出来嘛，我能听见。”麻团小声在她脑海里哔哔。这就是为什么不想她喝酒，倒不是怕她撒酒疯，可一喝酒她的话就多，警惕性就会下降了。
　　“好啦，大晚上的，知道啦。”她也听话，毕竟不是自己家，可不能放松警惕。

　　她老老实实的把酒放远了，才开始涮肥牛。只是之前让她片的很好的肥牛卷已经软哒哒的，她看着觉得很没食欲。食指点住盘子里一块还没切的肥牛，嘴里念叨一句什么，雪霜瞬间覆盖了肥牛。

　　“宝！你干什么呢！”麻团在她脑袋里尖叫，术法怎么能乱用，就她现在的破水平，万一失控就完了。
　　“哎呀，就没有人，你不要担心啦，我又不是把屋子都冻住了。”
　　“那你也注意一点，你这样也很不像个人。”麻团警告她。
　　“哦哦，知道了。”

　　她收手，老老实实切肥牛，又下到锅里。
　　刚开了，吃了几口就听见麻团又说话。
　　“宝，外面下毛毛雨了。”

　　“哦。”她应了一声，又塞了一口菇子磨牙。正吃着，余光瞥见了那把琵琶，可能是练习成习惯，习惯成自然，突然手痒怎么办？

　　她把手擦了擦，跑到桌台上把琵琶捧下来，叮叮咚咚的调试。

　　弹个什么好呢？她脑子里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应景的曲子。

　　“宝，你开门看看，开门有惊喜。”

　　“？下雨又什么惊喜，下刀子了？”灵胧满脸疑惑，把琵琶放下站起身来往屋外走。

　　门打开一瞬间，灵胧那点儿“微醺”直接吓醒，眼睛都睁大了。
　　“你！”

　　她屋檐外站着个黑袍的男子，在无声的雨幕里微微低着头，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原本编的井井有条的墨发，也被雨水打湿了，雨滴顺着那些小辫子的发尾又滑了下来，活像个小可怜。

　　“麻团，他听见我说话了？”刚才她胡言乱语，可不能被听见啊。她刚刚都胡说了些什么来着？
　　“没有，你冻肉的时候他才来的。”
　　“……”吓死了。

　　“我说，大晚上我一个姑娘家家的门口站个人，真的会被吓死。”灵胧嘴里抱怨着，却还是出门，拽了他一把。把他从雨幕里带进了屋子。
　　“我没想到你会开门。”他倒是笑了，只是笑的有点儿牵强。
　　“你不是这样自我虐待的人，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久相处，这家伙过得有多精致，几乎能和臭屁的温客行相媲美了，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

　　带他到屋里，拉他坐到桌前，火锅的热气加上柔和烛光的忽明忽灭。他不说话，总有那么点儿诡异。

　　“珠儿，你觉得我很没用吗？”
　　“啊？”灵胧莫名其妙，随手取了一个干净帕子递给他，结果他就不接，就那样直勾勾的看她。灵胧叹了口气，把帕子摊开，把他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擦了擦。

　　“谁说你什么了吗？”灵胧没回答他，而是反问发生了什么事。

　　麻团，他今天怎么了？赵敬又给他说什么了？
　　好像是于邱峰找赵敬，拿喜丧鬼威胁他了。
　　！那这样的话，他今天去华山派了？
　　没有，你等会儿，我查查。

　　“你觉得，我与宋怀仁与谢无恙比，谁更厉害？”
　　“……你说的人，我都不太熟，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不过……”灵胧不太想回答这样的送命题，但是他眼神实在是太迷茫，太狠戾，灵胧总觉得他要提刀去搞事情。

　　“如果非要我说，我自然会说你更厉害。”她把已经湿了的帕子放到一边。
　　“……是吗。”他眼里倒是恢复了些神采。
　　“嗯嗯。”

　　宝，我找到了。今日于邱峰威胁完赵敬，蝎王说要除掉他。但是赵敬说此时不宜动手，蝎王不服气说要屠了华山派，宋怀仁刚好在，跟着说了几句，大意是责怪他做事不考虑后果。然后，赵敬愈发责怪他鲁莽，就将处理于邱峰的事情派给了宋怀仁，让宋怀仁带着鬼谷去处理。

　　好，剩下的我差不多知道了。灵胧心下了然，这小蝎子今天当着讨厌的人的面被自己尊敬仰慕的义父呵斥了，还失去了表现的机会，又丢人又伤自尊啊。

　　至于他问自己的问题，大概是被义父打击数落后，产生自我怀疑了。

　　赵敬，pua金牌大师啊。

　　“真的，你看你堂堂毒蝎首领，管他好名声坏名声，说出去，有人知道你对吧。”
　　“嗯。”他点点头，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其次，你对药理的研究之透彻，我只能用佩服来形容。而你对乐理的使用和理解，更是让我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优秀，太优秀了。”灵胧说着鼓了鼓掌。
　　“真的这么好吗？”他又开始不确定了。

　　“自信一点，你已经很优秀了。若给你一个舞台，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你那些药人搞起事情，几乎和生化武器相媲美了，可不敢给你一个舞台。

　　“珠儿，谢谢你。”他好像是回了魂一样，这才放松下来。
　　“谢我做什么，我又没帮你什么事。要吃点儿热的吗？淋了雨，还是吃点热的暖暖吧。”怪可怜的，好歹是恶名远扬的蝎王，怎么活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狼崽子。

　　灵胧转身去给他取干净的碗筷，折回来时傻了。
　　“那是我用过的！”怎么能用她的碗筷！

　　“我不介意，太饿了，就直接用了。”
　　“……”灵胧无语的在他一侧的凳子上坐下，一脸算了你随便的表情，然后又给他下了几个鱼丸子。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搬搬是非。
　　“咳咳，其实大多时候吧，清醒的人都是少数人，更多的人会选择盲从或者随声附和。你看我就很清醒，一眼就看出来你那么优秀，你也应该清醒一点，多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别人说什么，多少都是站在他自己的位置去思考问题，去质疑别人。你不要被这样的情绪干扰，白白难过，做人不就应该潇洒开心吗。”

　　“油嘴滑舌。”他嘴上不赞同她的话，可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我就当你在夸我。”灵胧全然不在意。

　　“我刚才听你在弹琵琶。”他看着一旁的琵琶，又转头看她。
　　“嗯，随手拨弄了两下而已。”

　　“珠儿，再弹一曲吧。”
　　“……”灵胧撇撇嘴，这家伙，自己心情好了就折腾别人，有点过分了。

　　但是看他今天这么受打击的份上，算了，给他弹一曲，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吧。

　　她刚才本来是想不到要弹什么的，结果看见蝎王，她突然想到了。

　　她抱起琵琶，轻轻勾挑了几根弦，低眉信手，似是诉尽心事一般。

　　片刻后她开口轻唱:
　　飘泊的雪摇曳回风，诗意灵魂更迭情人
　　总惯用轻浮的茂盛，掩抹深沉
　　有谁不是少年热诚，孑然一身爱一个人
　　望尽了毕生温柔眼神~

　　(这小蝎子，看他义父的样子，根本就是在看他的全世界。唉，可惜了了，遇人不淑啊。)

　　写得出最刻薄的字文，以讥诮这庸尘
　　却不忍斥你毫分~

　　(多情总被无情伤，义父他，没得感情的五湖盟打工第一人。)

　　我也算，万种风情实非良人
　　谁能有幸错付终身
　　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
　　(听听，多贴切，好好听听。早点清醒自己单干，它不香吗？)

　　我爱你苍凉双眼明月星辰
　　不远万里叩入心门
　　一个孤僻的唇摘获了你首肯，献上一吻

　　有谁不是死而寻生，险些终结险些偿命
　　睡梦中无数次的自刎
　　笔下有，最淋漓的爱恨，以剜挑这浮生
　　只写你衣不染尘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擦亮眼睛看人才是王道呀。)

　　我也算，万种风情实非良人
　　谁能有幸错付终身
　　幻想岁月无声，百年之后合于一坟
　　我爱你苍凉双眼留有余温
　　荒芜的心旷野徒奔
　　你会弹落烟尘，抹去指上灰痕
　　各自纷呈

　　看那些流离失所的游魂，莫衷一是层层围困
　　从来酿酒的人，分外清醒独善其身~

　　常言说命运半点不由人
　　不信常言偏信方寸
　　那些荒唐传闻，化名称为青春
　　红尘滚滚~

　　灵胧一曲唱完，手下的琵琶也渐渐歇了声音，不知为何唱的她自己心里有些惋惜。看看眼前这个，再看看柳千巧，罗浮梦。他们三个，合该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啊，看人的眼光一样一样的。哦，还有那原身香消玉殒的娘亲。

　　“谁能有幸错付终生……错付也算是幸事吗？”他捧着那半坛美人霞，仰头灌了一口。
　　“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若不被戳破，大概……算吧。”灵胧也说不上来。
　　“那岂不是更痴、更傻了？”
　　“做个傻子，或许才能成为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人。”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嘛，一心想证明那虚无缥缈的可能。

　　一时间相顾无话，又是漫长的寂静无声。

　　“珠儿。”蝎王低低开口。
　　“嗯？”
　　“若有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会离开我吗？”
　　“啊这……”我离开是因为我必须离开，和你有没有失去一切，一点冲突都没有。

　　“会吗？”
　　“你要是真的穷困潦倒到这副田地，大不了我卖艺养你呗。反正我的琵琶也是你教的。”前提是，以后知道她身份不会把她大卸八块。灵胧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所以答应的毫无压力，甚至有些敷衍。

　　“呵呵，哈哈哈哈。”
　　他听着，先是惊讶了一下，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出乎意料又有趣的答案，兀自笑了起来，倒是真的开怀。

　　果然是疯批，笑点和温客行一样的莫名其妙。灵胧低头心里默默吐槽，指甲开始划拉琵琶的玉面。
　　突然她面前烛光一暗，她刚想抬头看是不是烛芯太长了，就被抱了个满怀，微湿的布料贴着她。

　　“你说的话，一定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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