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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笛箫不期知交少年韶华似水流年
世叔送他“小吻”是在两年前,那时,神候府还未建立,他们住在皇宫里,皇宫偏室,徽宗重用诸葛世叔不久,世叔虽已出手护驾一次,使天子幸免于难,但世叔的实力未足,羽毛未丰,徽宗还没有拨封“神侯府”予之,反而为了要借重世叔的绝世武功,勒令他们住皇宫偏室,以便一旦遭遇狙杀时,可以及时赶到护驾。
那儿,也是当朝皇帝倚重的权臣居停之所。有时候,皇帝为了召唤方便,或有重大朝会得在几天内连续召开,各地远道而来的重臣在得到皇帝御准的情形下,可以留宿在偏殿之内,久而久之,皇帝也特别划出一爿偏殿来,让一些当朝权臣住在那儿。那时候,世叔带着他就住进了那片殿中一个叫“一点堂”的地方。
住了一年多后,许是看他寂寞无趣,这皇宫大内,也不能随意走动,人事复杂,少人相陪,世叔便送了这管古箫,箫身斑斑血点,如血泪。在收到诸葛世叔馈赠的竹箫之后,半个月,自己不但学会了吹奏,而且还吹得很好。“奏得很好听、很幽怨、很动人,箫声中,总是带着寂寞与愁伤。隐隐透露着的,还有无奈与挫败。”这是两位师弟说的。
“公子的箫声,我们听了,有时会不寒而栗,鸡皮炸起。”这是一直跟着世叔料理“一点堂”庶务的柴叔说的。
就连世叔也说,功力修为如他听来,在怆然中,也有点心惊。
就像感叹花正茂之际,一夜凋零,就像前日还两相缱绻之际,忽尔一厢情浓,故人恨别。
大家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大家也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
自己当时不曾察觉吹箫如他们所说吹奏的很幽怨,很动听。只是他遇到了瓶颈,遇到了人生理想的瓶颈,修习轻功的瓶颈。所以他吹小吻,吹出他的不平,他的愁怀,他的失意与沮丧。
——如果他不良于行,如何闯江湖?如何做大事?如何有大作为?如何协助世叔?如何尽展所长?
他又有什么出息?有什么造就?如不能改变自己的体能,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凭什么行侠?凭什么仗义?凭什么能在这俗世洪流里激浊扬清?
他练的暗器,无法突破。
他习的轻功,无甚进展。
他吹箫。箫声里,顷尽了不平与寂寞。
他不想连累人。他更不想让人负累。
他想照顾弱小的人。但他现在却只能让强大的人照顾。
——自从铁师弟和崔师弟,出师之后,四处奔波,崭露头角,声名渐起,相比之下,自己只能在京城衙门内小范围的破些不甚什么的案子。
这都是他心里的症结,都是他的瓶颈。这时候,他的关仍然未破。他仍关闭着自己。
坐在世叔亲制给他的木轮椅上,他使劲的吹,把抑郁,把心绪,把愁肠都吹了出来。忽尔有一天,他正吹的兴起,郁意撒得正欢,一道清亮的笛音带点蛮横的意味横插了进来,把他的箫音打断也打乱,他一怔,那笛音带着欢快的一跳一跳的音律压降过来。无情心神一震,顿了顿,随即回神,竖箫于唇前,带着较量的意味继续吹奏起来。对方似乎感觉到他的回应,吹得更响,那笛声更为悠扬,更为清亮,也更为欢快。于是,他也吹得更幽怨,更愁肠百结,婉转千回。
两道乐音就这样缠缠绕绕的较量者,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大正常。他极尽哀思的吹,如泣如诉,对方也极尽所能的将笛声音调上扬,笛声音度幅度大,节奏快,越听越觉得有喜庆之感,到后来竟像是成亲的喜乐。
而他呢,箫声兜兜转转,沉重抑郁,缠绵悱恻,百转千回,而后又越来越低,像是一女子失了夫又失了子般戚戚哀哀的想要哭喊却哭不出来,哽咽难语……竟似哀乐。
这一场箫笛乐声大战双方谁都没有示弱,谁都没有停下之意,直至傍晚降临,夜幕低垂。天边红得如火,似乎那半边天已烧了起来,柴叔已至后堂叫无情用膳了,他才放下箫,抹了抹唇,他的箫声停下后,笛声也徐徐拉长音停下,不再继续。
这天晚饭,无情吃得比平时多了一碗饭,柴叔很高兴。劝告道:公子就应该像今日般,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练功,才能帮到诸葛先生。
当时的无情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随后的几天,只要是无情的箫声响起,那笛声总会在不久后也会响起。有时他们互相吟和,有时会像第一天箫笛初识一般针锋相对。无情在初识笛音半个月后发现,刚开始的几场较量后,对方总会吟和着他的箫声,但只要发现他的心绪太过零乱,太过幽怨沮丧时,对方就会故意去抵消他的失意,吹奏轻松的曲子,乐音情绪不激烈,不像初识般那样针尖对麦芒,只是一首一首的慢慢变换节奏,似乎在慢慢安抚劝慰他,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放下一切,振作精神,快乐起来。
时间久了,无情和这个未谋面的笛声有了共鸣,他们会在乐声中诉说彼此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有时无情练功或看书时,笛声响了起来,那笛声不似以往的欢快,徐徐而来,似乎左顾右盼,在寻找,寻找他的箫声;有时又像是对方寂寞了,在邀请他,一同共奏;有时又像是发了脾气后,愤愤不平,找人倾诉发泄。
每当此时,无情也会把箫竖于唇前,回应着。如同对方安慰他一样,他也会用箫声安慰他。这时候,无情的箫声是平和的,是安宁的,箫声缓慢而悠扬,就像是对方安抚他的笛声,又或者像是安魂曲,让听者心灵平和下来,有时又像是母亲哄幼子睡眠时的安眠曲,不知觉合奏中已忘却烦心事,只觉心中一片满足。
无情想着在这些苦闷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心意相通、渲泄情怀的知己,实在是自已十几年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刚开始,无情并无意结交这个笛友,第一天的针锋相对后,放下箫,他只觉快意,似乎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如同和技艺相当的人过招后的酣畅,心中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是以,晚饭时他感觉很饿的多吃了一碗。
第二天,修习过功夫后,看了会书,总觉房中有些气闷。来到后院,风有些大,看着夕阳缓慢却坚定的落下,想着人生也不过如此,纵你再百般拼搏不甘,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流逝,抵不过生老病死;庭院中并不年长的白桦树挺立于天地之间,想到世叔,一股浩然正气又在胸中激荡,又想到自已,这辈子是站不起来了,不免沮丧,连棵树也不如……种种情绪下,拿起一直放置在轮椅侧边的血箫,他的“小吻”。他拿到这管古箫的当天,给这管箫取了这个名字,他觉得每一次吹响这管箫时,都像是手指在轻吻着那一个个小孔,于是曰“小吻”。
置于唇边,忽然想起,昨天吹奏笛音跟自已较量的人不知是哪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这朝中权臣还是婢仆打杂下人?
想着想着,箫声已经响了起来,他把刚才的种种情绪用箫声表达了出来,正勿自陶醉中,那道清越的笛声就来了,似乎不像昨天那么无理,那么蛮横了。感觉到箫声不似昨天那般自怨自艾,只是有些情绪低落,沉静缓慢,笛声也并不激烈,刚开始只是悠悠扬扬,慢慢的就好似春日的森林般,暖了起来,太阳升起来了,似乎有多种小动物、鸟类已苏醒,在渐渐聚扰,似乎准备开会,环境嘈杂,各类小动物叽叽喳喳的吵闹,热闹非凡似的。
无情被这一扰,刚才的情绪被他的笛声赶到九天云外,刚才自我陶醉中,是想多奏奏临时起意的这几段,好谱曲记录下来,如今情绪不在,一扰神,音就错了几个,不再连贯一气呵成。这股情绪一上来,就有些恼怒,昨天扰了我,今天还来?于是,箫声一变,韵味一改,恍如来到了北国的寒冬腊月,千里冰封,一片白茫,了无生气,树木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在北风中颤抖着,很静,除却呼呼风声听不到其它一点声音,万物被这厚厚实实的白雪压着,一片空茫,正处在这万籁寂静之地感到恐慌时,空中传来几声啸叫,抬头一看原来是那捕食的鹰在盘旋,似是找寻食物,可这一片天地,除了晃动着树木,实在找不到其它能动的生灵,那鹰仍然在啸叫着,似乎已饿了好些天,很是凄凉。
那笛声好似感觉到箫声怒气,后也了然到箫声的意境,也较上劲来。笛声忽高忽低,忽长吟忽而短促,那意味就像是唤醒雪下的万物:有山鸡从灌木丛中窜出来,雪坡下的小老鼠颤颤兢兢的想出洞,黄鼠狼左顾右盼的防着天敌又像在找寻食物,麻雀也蹦蹦跳跳的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在盖雪的草地上啄着草粒,划拉着积雪……空茫中的天地慢慢有了生气,不再寂静的让人恐慌,置身其间,心情不再压抑的难受。无情正待再次反击,柴叔的声音从后堂传来,无情略为不甘的放下小吻,不再理会,转身回屋。
就这样,在皇宫偏殿“一点堂”内,无情练完功,无事时便和这笛音较量或相和。虽然跟对方在音律上知交,但不知怎地,无情却从未想过见面结识,虽然偶尔也会想想那笛声是何人所奏,并在地理环境、宫中人员上猜测一下,但也只是想想,并未去求证。一年后,皇上赐址建立神候府,因事关重大,事务繁琐,柴叔忙不过来,无情便也帮着诸葛世叔决意一些大的项目,空闲时段越来越少,和笛音相会也就逐渐的稀疏了起来。
无情自十四岁以来,世叔开始带着无情熟悉六扇门运作及相关人事、卷宗管理。从十五岁插手管理六扇门事务和案件,直至神候府建成,短短两年时间,无情在六扇门内已然建立起威信。平时只要诸葛小花不在,都是无情在运营管理,协调操作。特别是建立神候府期间,边关战况繁杂时,世叔更加忙碌,无情除了料理日常事务,还领导六扇门内兄弟破获了两起重大要案,虽然十五岁初识笛音苦闷时,无情觉得自己暗器没有突破性进展,但在一般高手看来已然让人心惊,虽然无情自已觉得没有破得什么大案要案,但因其年纪轻轻,智谋无双,缜密心细,其破案手段让京城的捕头称颂。只是无情律己甚严,要求甚高,多少总有些年少气盛的心性,所以自认为始终无大进展。
神候府在一年后建成完工,世叔在搬进神候府的前一天晚上,对在后院独座的无情说道: “余儿,这两年辛苦你了,世叔年纪大了,以后神候府和六扇门就要靠你支撑了。”
“世叔正当壮年,怎么会老,如今神候府建成,正是世叔大展拳脚,除去朝中奸党的时候。”
“是呀,你也说,现在神候府建成,正是与那朝中奸人周旋时候,所以为师以后要在朝中放入更多的精力,要在边关战事投入更多的心力,这朝中大臣也有与那大辽结盟之人,世叔得小心,还有最近传来消息,北边的完颜族带领其他游牧族叛离大辽,正招兵买马,同样不可小觑。京师的武林势力,暂时平稳,那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还有我们六扇门三足鼎力,虽然是暂时相安无事,也难保日后会出什么新的乱子。武林中年少一代已崛起,比如你,比如你两个师弟,你们在窜出,其它各门派少年人也在江湖上开始崭露头角,所以这江湖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的任务艰巨,日后六扇门就要靠你多费心了。”
诸葛小花不无疲倦的和无情分析着京城和朝中状况。
无情看着诸葛小花,疲倦的身体,慈爱的眼神,胸中一阵心疼,只觉肩上重担份外的大,责无旁贷。
“世叔放心,崖余不会让您失望。”
送走诸葛小花,无情呆坐一会儿,在这皇宫大内毕竟住了近四年,多少有些感情,看着这后院的花草树木,不免有些感伤,它们陪着他一起成长,陪着他练功,陪着他突破练功的瓶颈,陪着他思索案情,还有与之相知两年的笛音,日后怕是也听不到了。
想到此,又是许久不曾吹奏小吻了,不知这个时间那笛音还在不在。无情回屋拿了小吻,在院中呜呜咽咽的吹奏起来。
箫声在告别,在互道珍重,依依惜别之情飘荡在后园。一盏茶的时间,那笛音仍未响起,无情想到以后怕是没机会和笛音相吟相合了,继续吹奏,这般半个时辰,笛音仍不可闻。
放下小吻,无情轻声道:“再见了,有缘再相会。”
如今,再拿起小吻,想起以前的种种,想起自已十四岁那年由世叔带着初入六扇门,想起十五岁插手帮助世叔管理六扇门,想起两年前有一段在“一点堂”最烦闷、愁苦的日子,都是这小吻帮忙排解情绪。现如今神候府在这大半年里已逐渐发展壮大,收编了不少江湖好手。六扇门的情报系统开始运作,自已的暗器早已冲破瓶颈,只是轻功,还差火候。
有几个月没有吹奏小吻了?无情坐在床边,对着小吻倾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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