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秩之境

　　太阳落下了，白天隐藏在各种掩体下的人稀稀疏疏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理想军。

　　易珞谷透过半地下室的窗子，看到很多人从他们的门前经过。

　　“留在湖城的人还是挺多的。”看着第三个走进他们的小院，薅了他们一把葱的人离开，易珞谷不禁感慨道。

　　他们养在门前的葱被你薅一把，我抓一把，现在都快被薅秃了，但大家都有意识的给他们留了一点。

　　张柚念和她蹲在一张桌子，把挡窗的板子又拉开一点，夜色为他们的窥视打好了掩护。

　　两人齐齐上朝外看，张柚念嘴里啧啧道：“真不知道哪冒出来这么多人的。”

　　易珞谷说道：“静安街离理想军的大本营很远，人多也不奇怪。”

　　依照理想军那种路过一条狗都要扇一巴掌的行事作风，离他们远一点确是比较安全。

　　湖城是一个小型星球，除了孟德集团没什么出众的特色企业，只是一颗很普通的居住星，就连星盟驻军都没有。

　　否则如今也不会出现大半个湖城都落入理想军手里的情况。

　　“还有一个原因。”一直在角落里捣鼓什么东西的文鹭羽抬起头，“静安街远离中心区，所以是最后一批撤离的。”

　　最后一批撤离，这看似是最危险的，但在湖城这样的情况却反了过来。

　　人工智能叛变，第一批撤离的飞船彻底坠毁，上船的人全死了，第二批也有大部分人生死不明，只有第三批人没受到什么影响。

　　同样，被列入第三批次撤离的人员也是幸存最多的。

　　易珞谷把窗子扒回去，又重新坐了回来。

　　今天晚上的晚饭是面条，不是方便面，而是挂面，调料是拆方便面里的调料，葱是从门口薅的，配菜是张柚念贡献出来的大鸡腿。

　　虽然是攻略对象给的鸡腿，但毕竟只是一个纸片人。张柚念没有多想，直接把鸡腿分成三份吃了，一点都没带心疼的。

　　真正到了拟真游戏里，易珞谷才会发现这种高同步率的现实拟真就是个折磨。

　　她没办法一键跳过漫长的黑夜，只能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等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张柚念手里的电子宠物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而她本人已经靠在板床上睡着了。文鹭羽提起她的脚往床上放，又把电子宠物从她手里抽出来喂食。

　　这两天张柚念的运动量是最大的，天天跟着林蒋航东跑西跑，给他们的老巢攒了不少东西，一回来就瘫了。

　　“今晚我守夜吧。”易珞谷说道，“白天我睡得多了。”

　　文鹭羽点头，说道：“天亮我换你。”

　　按照她的作息，现在已经早就到她睡觉的点了，只是无序之境的生存环境打乱了她的生物钟。

　　等文鹭羽睡着后，易珞谷熄了灯，又坐在地下室的窗前向外看。

　　晚上出行的人活跃时间一般在9点之后，凌晨3点之前，黑夜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哪怕是遇到理想军，只要不是正面遇上，都能偷偷溜走。

　　易珞谷摇着手里捡来的破扇子，凉风驱逐着夏日的热意。今晚的月亮很好，借着月光，她看到之前种下的瓜子已经开始发芽，长出脆嫩的小叶子。

　　说来奇怪，她们门前的葱都快要被薅秃了，但是这一地向日葵却长得好好的，甚至还有人往这片地里种了一点其他东西。

　　当她在地里发现一株小多肉时，心里的感情难以表述。

　　她摸着小多肉软软的叶子，仍然在想，npc 们做出这样的动作，是基于系统按给她们的人设，还是其他什么。

　　一株小草莓苗、一丛玫瑰花，地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就放弃了想这些事情。

　　现在每个守夜的晚上，她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这一地东西。

　　看着那些从暗处走出来的人们，在黑夜里搜寻着自己所需的物资，最后又归于暗处。

　　守了几天的夜，她大概明白周围有哪些人了。

　　而其他人也心知肚明她们的存在，只是互不打扰罢了。

　　那日听到枪响，也没有人敢出现，生怕惹祸上身。

　　与她们相隔一条街的破旧筒子楼里，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开着一家烟酒铺子，晚上的时候总会有人和他做交易，因此日子过得还不错。

　　他还在她们的田里留下了一把芦荟。

　　往东边走上一百米的距离，那里有一个废弃的车库，里面住着一个青年，他是两天前搬过来的。

　　易珞谷守夜的时候，对方还主动找上来，自称是情报贩子，掌握全城的地图。

　　但易珞谷没有出去，青年也只是站在门口告知完自己的身份就离开了。

　　顺便还薅了一把她们的小青菜。

　　再离得远一点，经常会从她门前路过的还有一对母子，易珞谷不知道她们住在哪，不过她已经有几天没见过那对母子了。

　　原本她以为今夜会如同往常一样度过的时候，张柚念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

　　这宛如僵尸诈尸的现场把守夜的易珞谷吓一跳，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你干嘛呢？”

　　文鹭羽像猫头鹰一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们。

　　张柚念挠挠头，“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易珞谷侧耳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睡糊涂了吧？没有啊。”

　　张柚念皱了皱眉头，“……又消失了，那是我听错了？”

　　“应该……”易珞谷话还没说话，张柚念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把被子盖过头又继续睡了起来。

　　被她这么一说，易珞谷总觉得耳边也出现了若有若无的哭声，但仔细一听，好像又没有了。

　　瞬间，她只觉得汗毛直立。

　　但看着文鹭羽睡得正好，易珞谷也不敢把人推起来问这个游戏里有没有设计某些非自然力量的设定。

　　想了想，她从简易的架子上抱下一床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把之前从文具店里收集来的坐垫拿了两个，一个靠着一个坐着比较有安全感。

　　“草。”张柚念又直挺挺地坐起来，“我又听见了！”

　　“真的有个女人在哭，还有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在敲什么一样。”

　　“你们有听过一个古地球的鬼故事吗？”文鹭羽的声音幽幽响起，易珞谷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小毛毯，但好奇心抑制不住地问道：“什么鬼故事？”

　　文鹭羽不紧不慢道：“那个故事是这样说的，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女人跳楼了，但当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她后悔了。”

　　“但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逆转重力的高科技，所以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哭，呜呜呜的哭。”

　　听到这的时候，两人都还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甚至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无聊。

　　“女人死后，就化成了那啥玩意，向她们这样自杀的人，是不能去投胎的，所以那啥玩意，每天都在重复她死的过程，除非找到一个替身，她才能脱离苦海。”

　　易珞谷心想，噢，是个风俗民间故事，她已经听过很多个版本了。

　　“每到月圆之夜呢，那个地缚灵就脱离了束缚，由于她经常头着地，所以她一动的时候，就会一边哭，一边发出咚咚的声音。”

　　易珞谷点点头，又问道：“完了么？”

　　现场编完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民间故事，文鹭羽一摊手，“完了。”

　　易珞谷和张柚念开始鼓掌，嘴里像野人一样发出“噢噢”的声音。

　　文鹭羽手一压，“困了，随口乱说的，睡了睡了，晚安宝贝们。”

　　她和张柚念拉起被子，又到头睡下。

　　易珞谷重新靠墙坐下，闭目养神。碎了屏幕的钟挂在墙上，秒针走动，发出哒哒的声音。

　　当时间变成3点四十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又出现了，离得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伴着哭声，好像还有咚咚的声音出现。

　　易珞谷愣住了。

　　这个怎么有点……像某人说的女鬼出来找替身。

　　今晚是月圆之夜吗？

　　好像是，前半夜她看外面的时候，月亮好像很圆。

　　但易珞谷又有一点不太确定。

　　她小心翼翼拉开一点挡板，哭声伴随着风声传进了地下室。

　　易珞谷咽了口唾沫，连忙合起挡板。

　　淦！这事情很微妙啊！

　　易珞谷连忙慌醒正在睡觉的两人，声音发抖：“起来，起来，鸟姐随口瞎编的故事，好像成真了！”

　　两个人一下都爬了起来，面对两人的目光，文鹭羽举起双手，“这真的是我编的。”

　　张柚念半信不信道：“不是，到底什么情况？”

　　易珞谷又将挡板拉开了一个缝，那悲恸的哭声伴随着咚咚的声音传进地下室，隐约间似乎还有谁在说话。

　　下一秒，他们的院子门被拍响了。

　　咚咚咚……

　　声音急切地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门给拆了一样，但又顾忌到什么没有真正的动手。

　　张柚念：“草草草！”

　　易珞谷手抖得和鸡爪子一样，“怎、怎么拍我们的门了？”

　　幸好拍的是楼上院子的门，易珞谷还能稍微冷静一点。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我！”凄厉的喊声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张柚念：“……按照恐怖故事的套路，开门就会给我们一个开门杀。”

　　“是人。”文鹭羽不知何时将挡板完全拉开，看着大门外的女人。

　　这处开窗口，本就是为了观察来到门外的人而设计的。

　　只有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才好因此做出对应。

　　听到文鹭羽的话，易珞谷朝外一看，表情一愣：“是她？”

　　张柚念眼睛瞪圆：“你认识？”

　　易珞谷揉了揉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正在拍门的人。

　　“……嗯，是附近的流民，她还有一个儿子，我以前守夜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带着她儿子出来找物资。”

　　只是这几天她守夜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对母子了。

　　易珞谷还在想，会不会是他们已经搬离了这里，又或者已经遭到了什么不测。

　　女人沙哑的嗓子还在喊，“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

　　若是放在以往，肯定会有人出来，或劝或骂，让她大半夜的安静一点。

　　但现在不一样，没有人敢主动站出来。

　　女人也快要绝望了。

　　今夜她第一次打破之前心照不宣的界限，向各位“邻居”求助。

　　她敲门，她下跪，依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

　　以往，她都会带着儿子一起出来寻找东西，她怕一个不小心，儿子就不见了。

　　今夜是迫不得已，才将他放在家中。

　　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她以为这里住的幸存者也不会开门的时候，门上的门铃穿出一道男声。

　　“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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