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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正雨当年
他依旧那般的华贵令人仰视着,眉目间偶尔会浮现百姓间常有的寂寞。念凉未得允便退了出去,我只是一贯地笑着,细细地暖一杯“珠兰大方”,姿态柔俏地将茶盏递过去道:“这是楼里新进的,最为新鲜的。”他讪讪地看不出情绪道:“这大冬日的能有什么好茶。”我笑着解释道:“物以稀为贵,这冬片在外价可不低,平白的人来楼里想品还没机会呢。”
他许是见我今日笑容满面如花绽,抬首淡淡地扫过我的面庞,便又垂下去,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彼香昭仪就要入宫了呢……”我不语,缠上这彼香昭仪清誉之事已够烦心,若在与宫闱之事扯上丝缕关系,我真是不敢再想下去。
他转而看我,依旧是平静俊秀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心中情绪,道:“你真的很像文雨。”
雪依旧在下,有马车踏雪而过的声音直直贯耳,房中是雅致且安静的,我拢一拢丝锦缎宽对襟清粉碎樱合裙外的雪白薄纱,房间里飘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我好似不经意一般地说道:“王爷直唤帝王妃嫔名谓似乎与礼仪不符,在澜茜这儿便算了,若在旁人处,还请王爷注意些了。”
他不以为意,道:“本王知道你不会说,彼香昭仪的事你亦是守口如瓶。”我没料到他连此事都知,不由一惊,手微微一颤,茶壶的彩釉花瓷盖一滑,凌厉的声响。我迅速恢复常态,戚然笑着回道:“王爷当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等女儿家秘密的事都了如指掌。”
他叹一叹,戚戚道:“是文雨托本王打听的,毕竟后宫亦是一是非之地,有了品阶名位之争,许是比挚婳楼更为可怕。彼香昭仪在这楼中历练了十年,风尘绝美依旧,手段亦是不凡,文雨是怕……”我本不想说话,却脱口而出:“怕被手段尖锐的昭仪娘娘逼入不义么?”他未答话,隔壁念凉房中有隐约的琵琶声传来,我在他已空的茶盏中注满了那漫溢的茶香,我并不傻,他与司燕娴贵妃的情愫恐是两情相悦已久,我敛了笑意正经道:“历代后宫嫔妃与亲王有私的均不少,只是聪颖如王爷者,切莫为了一介红颜坏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他终是露出了笑颜,恰如冬雪般毫无温度,他为我下结论:“聪慧如你般的女子,怕是会比昭栀嫂更闻名天下了。”
我不动声色,心中涟漪一片又一片,再闻名天下又如何,即便是入了史书的栀姬昭栀嫡王妃,亦是标明了青楼挚婳出身,虽说挚婳婳女卖艺不卖身,但美色技艺就正正地摆在这儿,又有几个能在十几年里保全其身像栀姬一般是为处子身嫁入王府为嫡王妃?青楼便是青楼,这是我们婳女的劫数,是风光浪头下那抹不去的悲戚。
我们就这样相对而坐,时辰便匆匆流逝,我们高谈天下名茗与茶艺之道,他不听我奏曲唱曲,亦不看我舞,只是与我清恬舒雅地说着话,说着说着似乎便要把我当作是旁人一般。司燕娴贵妃……江南苏氏……苏文雨。
我见艳阳高挂,自知已是中午,见轩辕灏轩并无要走之意,便唤了德诗去备午膳,我特意吩咐道:“去吩咐厨房备最好的菜肴,莫要让人说咱们挚婳楼婳女不待见王爷了。”德诗许是第一次见此等贵气的王公贵族,侍奉时小心翼翼得生怕一不小心做错了些什么受罚。
德诗正要离去时,轩辕灏轩突言道:“上一碗鸡丝银耳吧。”
德诗应了声“是”便匆匆而去。她前脚刚迈出门,后脚轩辕灏轩便开始称赞我的茶艺道:“你的茶艺比起宫中御用的茶艺师丝毫不逊色,你从师何人?”我静心答道:“王爷谬赞了,澜茜是自学。”
他端着茶盏有了轻松的神情,他一身白净的蹙金朝服未换下,有着为摄政王的气宇轩昂,此时却又带上了慵懒的情绪道:“是你过谦了,一味推解本王的称赞,你还真不累。”我见他话中似乎与我有了熟络,我亦笑道:“是王爷夸得澜茜受不住,还说是澜茜过谦,且王爷来澜茜这儿来时苦瓜脸去时亦是苦瓜脸的话想必东窗公子会说澜茜照顾不周了。”
他闻言难得地朝我笑了,俊美绝伦的脸庞好似天工之笔细细雕刻一般,我不由一下看得痴了,待德诗领着厨女奉午膳上来时才反应过来。因着是摄政王这般贵客,厨房的菜肴好似也胧上了一份殷勤的意味,他并不动那些繁复的菜肴,唯独只品那一份鸡丝银耳,我们相对安静地吃着,这是难得的平静。其他客人均爱边用膳边听曲,等到送客了,我们方可用膳,此番算是破例并难得的了。
因着好奇,我脱口问出:“王爷是何以爱上司燕娴娘娘的?”他停下筷子,并不恼怒我逾越的问题,只是在唇边玩转着这个“爱”字,后道:“你们江南苏氏均是聪慧异人的女子,皆有如此出众的外貌和技艺。文雨入宫后以一曲长绸舞博得圣心一举封妃,后又晋为贵妃。但她始终知道,爱上帝王是不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的不智之中的。我想,你也应该懂的。”
我懂,我怎会不懂。我饮了一口苦瓜汤,汤汁的苦涩渗透全身,这种不能轻易将心交付出去的苦涩,我怎会不懂。不仅我懂,这挚婳楼中的女子都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栀姬那般,得了荣誉名誉还能得到王公贵族那份坚贞不二的爱的。我恬淡回道:“但澜茜始终不解,不能爱上君主,那么爱上宫外王爷,何尝不是又给自己另一个痛苦呢?”
“本王何时说过文雨爱上本王了?”他调笑的面容似乎幼时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我“啪”地重重放下筷子,瞪他一眼冷声道:“澜茜愚钝未能理解王爷的意思,”后又起身道,“……我吃饱了。”他只是玩笑地看着我,又转首去问德诗:“现在什么时辰了?”德诗答:“刚刚敲了未时的钟。”
他“嗯”了一声,放下筷子走到站在窗边的我身侧,以极亲昵的姿态说道:“本王来了两次也没给你什么好的赏赐,前些日子江苏贡来了上好的紫砂茶壶,得空了本王便托人送来。”我心下为这距离惊着,心跳得飞快,待他离开同德诗说:“你可以为她挂灯了。”我才急急地旋身福下道:“澜茜恭送摄政王。”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轿子盈盈地离去,京城的雪中又夹杂了雨,雨点“哒哒”地打在窗沿上,德诗提着裙摆急急地便要关窗道:“小姐当心淋着。”
我想起司燕娴贵妃苏文雨,她与我,到底是有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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