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沈羲和顺手从桌上拿出一张纸对折几下当扇子往伤口上扇风，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外，生怕何宇会对林玮不利。结果看了半天几乎是只看到林玮一副快吐血的表情，哪里像有人会对他不利？沈羲和无聊地挠挠头，几乎要在趴桌子上睡着了。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拍他的脑袋，沈羲和烦躁地推开那只手，沉声道：“小惠，让我休息一会儿。”

　　“谁是小惠？”耳边传来的不是于心惠清脆的声音，而是低沉的极具磁性的声音，沈羲和吓出了一身冷汗，忙直起身体，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叫道：“李老师。”

　　李东华示意让他坐下，自己也从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老脸还有几分红润，大概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沈羲和生生打了个寒颤，却也只得听话的坐了下来。李东华也不说话，只笑眯眯地看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沈羲和脸上挖出个洞来。

　　沈羲和本还想死扛着耗下去，最后也在李东华“含情脉脉”的注视下直接投降：“您有事直接说行吗，砍头也不过是碗大的疤，别这么不干脆！”

　　李东华笑道：“碗可扛不住，怎么也是个脸盆。”

　　。。。沈羲和无比黑线，干脆埋头不说话。李东华看着他笑了一阵后收敛了笑脸，说道：“为什么去急诊，不去脑外科？”

　　沈羲和腆着一张厚脸皮笑道：“这不是技术不行，怕在脑外科害人嘛。”

　　“去你的吧，急诊科都是些半个身子进棺材的，更经不起折腾。说实话！”李东华一点都不跟他打马虎眼。

　　你刑讯逼供啊！沈羲和嘟囔一声，叹道：“我是真的进不了手术室的，我晕血，我晕刀，我有心理阴影……”

　　“停停停！”李东华白了他一眼，“当年你急着要提前毕业在我手下多活跃啊，也没见你晕过，怎么一独立工作就晕了。”

　　沈羲和笑道：“这不是当初是在你手下吗，老师您教得好。”

　　李东华叹道：“好个屁，最后带的一个博士生居然叛变，临阵脱逃。果然八年制的心理承受力不如那些经过研究生考试考上来的学生吗？看来回去还要带几个学生吧，这个孩子太伤我心了……”

　　沈羲和被李东华的一阵碎碎念念叨得头晕眼花，差点就要举手投降了：“老头儿，你消停会儿，过两年，过两年我就回脑外科行不？”

　　李东华拍了拍他的脑门，笑骂道：“就算是你丢下脑外科那么多年，要进去也要先进修的吧。”

　　沈羲和默默无语，轻叹了一声看着窗外，李东华也叹道：“你呀，从上学时就有心结，怎么现在还没解开？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沈羲和轻笑一声：“老头儿，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人精，怎么这么点小心思你都看得出来？”

　　李东华看着那双笑弯了的眼，叹道：“你当我60多年饭白吃了啊，这么点事哪能看不出来？”

　　还不是为了个林羡嘛。沈羲和淡淡的笑着站了起来，“老头儿，喝水吗，我给你倒点。”说着便走到饮水机前，拿起纸杯接了杯水，还没等他把水送到李东华手中，办公室的门被于心惠莽莽撞撞地撞开了，后面跟着紧皱着眉头的林玮。

　　“沈医生，120的电话，男性，26岁，腹部中枪，正送过来。”于心惠小心翼翼地说着。

　　沈羲和淡笑道：“瞧你一副紧张的样子，又不是第一次接收枪伤的病人……”话音未落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跳起来便要往门外冲，一边走一边穿无菌服戴手套，还不忘指挥于心惠备好抢救设备。

　　李东华看着忙碌着的沈羲和，脸色难看了几分，当下也不顾那么多，抓起一件白大衣便套在身上，跟着沈羲和到了门口。救护车拉着刺耳的警报开了过来，后面呼啦啦跟着几辆警车。沈羲和捏着拳头，几乎就快站不稳了。救护车门一打开他便跑了前去，沈羲和看着躺在车上的男人，只觉呼吸一滞，眼泪便要掉了下来。

　　一个医生的手捏着纱布按在林羡的腹部，血早已浸透了纱布，大片大片的红。林羡早已陷入昏迷，脸色苍白。沈羲和失魂落魄地看着林羡，连医生说些什么都没听见。李东华看着神色异常的沈羲和，皱着眉头撞了他一下，“别看了！”沈羲和这才回了神，愧疚的看了李东华一眼，便从那个医生手上接过林羡，重新拿了块纱布按上。“小惠，备血，A型血1000ml，生理盐水，心电监护……”

　　“是。”于心惠脆生生地应了下来，忙碌起来。

　　急诊科只是给林羡做最基本的处理，便将他送上了手术室。林玮被主任挡在手术室门口：“关心则乱，你放心，你弟弟会完完整整地送出来。”

　　林玮看着呆呆站在一旁的沈羲和，勉强冲主任笑着点点头，走上前拍拍沈羲和的肩膀：“去洗个手吧，满手都是血的。”

　　沈羲和点点头，却一步也没有挪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李东华一路跟着沈羲和，差点没被这小子气死，这时候看他这个样子，更是一肚子火，不由冷笑道：“怎么，担心？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羲和只摇头，却不说话，也没回过头看李东华一眼。

　　“你也听到外科主任说的了，肯定会完完整整的送出来。也是，有你这么个凶神恶煞地站在手术室门口，要是他有什么万一，你还不把手术室给拆了？”

　　李东华说的轻松，林玮心里只想着“沈羲和拆的可不是手术室，而是整家医院”，却忽略了这句话的重点。沈羲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转过身，冲着李东华声嘶力竭地喊着：“才不会有万一！不会有万一……”说到最后，只觉声音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在爬，沈羲和拿手擦，却抹了一脸血红。

　　李东华叹道：“真难看。”说着拉着沈羲和进了洗手间，“好好洗洗，都成什么样子。那家伙看见了，还不得吓死！”

　　沈羲和冲着水，嘟囔道：“什么那家伙啊，又不是没名字。”

　　“是是是，有名字，林羡，对不对？”李东华看着沈羲和，眼神莫名温和起来，“我都快被你气死了，闹了半天，就为了那么个人。”

　　沈羲和奢侈地拿无菌纱布擦手和脸，开始装傻：“老头儿，你说什么呢。”

　　李东华一点也不客气，冷笑道：“不就是因为他是个刑警嘛，不就是工作危险了嘛，不就是想万一要是他受伤你可以帮上忙吗？瞧你今天这表现，活脱脱跟丢了魂似的，我算是知道你说的‘晕血’是怎么个晕法了，没昏过去也差不多了！”

　　沈羲和干脆破罐破摔：“你都知道还问什么，看笑话啊！”

　　李东华抬手敲了下他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笨徒弟！”

　　李东华拉着他去旁边的办公室坐下，说道：“我问你，要是林羡摔断腿了，你是不是要去学骨科啊？”

　　“老头儿，你别咒他！”沈羲和不满地瞅了李东华一眼。

　　李东华瞪着他道：“别打岔。他要是伤了眼睛，你是不是要去眼科啊？是不是要他伤了脑袋，你才重新回脑外科啊？”

　　这回连林玮都听不下去了：“李教授，羲和自己任性了点，您放过我弟弟吧。”

　　李东华连他一起瞪了回去，“你也是，怎么也算是沈小子的师兄吧，就由着他胡来？”

　　沈羲和忙说道：“老头儿，您别说大林哥了，他又不是我爹妈，怎么管得住我？是我任性了。”

　　“算了算了，我也不多管了。要干什么自己拿主意。不管干那行都得干好，像今天这样可不行。病人已经没主见了，你再跟丢了魂似的，谁救人啊。”李东华叹道，顺手拿了杯子喝水，又安慰道，“我见那个林羡身子骨好着，子弹又是打在肚子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了。”

　　沈羲和点点头，回过头看了看手术室，叹了口气，转向林玮道：“你告诉云姨了吗？”

　　林玮摇摇头，叹道：“等手术完了再说吧，我怕把我妈吓着。”

　　林妈妈来医院的时候林羡已经醒了过来，正躺在床上接受林玮和沈羲和的视线凶器。林玮倒是一副好哥哥心疼弟弟的样子，沈羲和直愣愣地盯着他，林羡一阵心寒，道：“羲和，我没死在敌人枪下，倒被你眼神给杀死了！”

　　沈羲和恨得只想削他脑袋：“什么死不死的？你被打傻了是不是？”

　　“是是是，我说错了。”

　　沈羲和替他看了看监护仪，站起身道：“你休息，我去吃点东西，饿惨了。”

　　林羡哭笑不得，张嘴道：“我要吃玉福记的蒸包。”

　　沈羲和白了他一眼：“你快歇着吧，就你这刚动过手术的，至少一个星期不能进食。”

　　林羡彻底傻了，欲哭无泪。还没等他抱怨，便见病房奔进来一团身影，扑上来就抱着林羡：“儿啊，你吓死我了。”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门口还有一个小小身影，小芮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看着上演亲情大戏的奶奶和爸爸。

　　林羡被林妈妈抱着都快喘不过气来，只瞪着沈羲和。沈羲和干脆缩到后面抱起小芮，一副看戏的表情。林玮看不过去将自家母亲从弟弟身上拉了下来，道：“妈，你这么激动会吓着小林的。”

　　林妈妈白了长子一眼，继续抹眼泪：“明明被吓到的人是我好不好。”说着又拍了拍林羡的头：“你这死小子，抓个贼也能弄得一身伤。”

　　抓个贼……林羡彻底黑线，只好求助地看着沈羲和。

　　沈羲和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林羡恨得牙牙痒，只想着这小子皮痒了，等他好了一定收拾他。

　　林玮继续当好哥哥，叹道：“妈，您要教训小林也不是现在啊，让他休息吧，他刚动完手术的。”

　　林妈妈这才点点头，“好好。”

　　林羡还不等母亲大人完全放手，就立刻顺着大哥的话直接闭上眼睛装虚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倒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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