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崖

　　青玄刚把身子丢进绵软的须臾榻里，淡台鸿策便从窗边带了一身细雪翻了进来，扯了青玄的薄被裹在身上，“这红莲鬼域有四季吗？除了夏就是冬，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青玄翘着腿抖了抖说：“你不是神仙吗？”
　　“神仙？”淡对鸿策悻悻道：“他有把我当神仙？”
　　青玄瞟了他一眼，说：“自己把自己当神仙呗。”
　　“天帝传我去云宫。”鸿策提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热酒，仰头灌了一口，说：“传得急，不知有何要事。”
　　“那老头儿会有什么要事？”青玄不屑的嘁声：“你看纵荒大街近日可是没闲着，想必那老头儿整日琢磨的便是抹谁的脖子。说不定，传你去做侩子手呢。”
　　“青玄不如和我一起去如何？这做刽子手，你可比我在行。”
　　青玄坐起身，夺过鸿策手中的酒壶，也懒得往杯中倒，就着壶口饮了一口，咂了咂嘴说：
　　“好啊！这鬼域我呆得腻死了，也想出去浪一回。”
　　鸿策摇头，笑说：“浪？浪不死你！”
　　青玄撑着膝，调笑的勾了一下鸿策的下巴，说：“唉，哥，你何时能给我找个嫂嫂回来？”
　　鸿策愣了一下，轻笑：“你这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想媳妇哟！”青玄眼神闪了一下，有些失落。
　　鸿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去一趟纵荒大街。”
　　“抹脖子？”
　　鸿策挑眉，不置可否。
　　天帝如若知道，他派淡台鸿策与淡台鸿衣去牵制凤吾，是他坐在九重天上走得最烂的一步棋时，不知会做何感想。
　　天帝命传侍理了旨，不日便派了淡台鸿策与淡台鸿衣去协助凤吾攻破鲲鹏。
　　***
　　凤吾坐在上首，架着腿看着下面两人，青玄倒是抿着笑目不转睛盯着坐在一旁的祝馀。
　　“副将？”凤吾转着指上的扳指，说：“那老头儿整天想什么？”
　　“他怕你造反呗！”青玄说：“殿下可否看个座？我们大老远来，也瞒辛苦的。”
　　“青玄。”淡台鸿策提醒他，“不可放肆。”
　　凤吾挑眉，说：“坐。”
　　“你看他干什么？”凤吾问青玄：“认识？”
　　青玄以指腹蹭了蹭唇角说：“老相好！”
　　祝馀无语，半抹了小香扇，无辜的看着青玄，眼里便是搁了三个字，你惨了。
　　殿中所有人听到“老相好”三个字时，都默默低下头，一副看死人的样子盯他。
　　淡台鸿策一看不妙，急忙道：“殿下，您别听他胡说，只是与这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并不熟。”
　　奚山雪瞪大了杏眼，莫名其妙冒了一句：“淡台鸿策，君子坦荡荡。当初在鬼域，青玄可没
　　少调戏我家公子，怎的就变成了一面之缘了，明明是他，衣冠禽兽，三天两头跑到医馆赖着我家公子不走。还把我家公子带去那什么什么？”奚山雪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烟染楼，嗯对，让我家公子吃了不少苦头，哼！还差点把公子给卖了。”
　　奚山雪说完，殿中莫名的寂，连带进出气儿的声音仿佛都没了。
　　凤吾抓住重点，问道：“卖了？那烟染楼是个什么地方？”
　　青玄不怕死的应道：“欢喜地儿！三殿下没去过？”
　　“倒是没卖过人。”凤吾冷冷看他，声音仿佛都掉出冰渣子。“暮千浪！”
　　“殿下。”
　　“封了他的灵力，扔到兵帐去。”凤吾凉凉的笑：“姿色不错，将士们应该很喜欢。”
　　“是。”
　　祝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肩膀跟着抖。
　　青玄蹭一下站了起来，看暮千浪走近他，他弱弱往后退了两步，说：“殿下，不待这样玩儿的。”
　　淡台鸿策一听凤吾要把他丢兵帐去，一时间也差点笑出声，这三殿下还真是会玩儿，捏死了青玄命脉。
　　凤吾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你喜欢怎么玩？吊着玩？绑着玩？还是一起玩？让暮千浪与兵帐说一声，让你玩开心。”
　　“我……”青玄被噎得不知如何应。低着头嘀咕：“花样儿还真多。”
　　“唉唉唉！”
　　暮千浪果真反绑了青玄，作势要带他走。
　　“美人，救命！”青玄被绑得生疼，龇着牙叫唤。
　　祝馀对着他无可奈何的摇头。
　　“暮千浪，带走。”
　　青玄在殿中鬼哭狼嚎了一番，被暮千浪生拖活拽带了下去，殿中又寂了寂，凤吾说：“淡台鸿策？”
　　“殿下。”
　　“你生母也是神族之人，老头儿为何会派你去驻守红莲鬼域？”凤吾风轻云淡自顾自的说：
　　“你淡台一族万年前乃鬼族相守，是因何灭族？”
　　淡台鸿策指尖微蜷，颔首不语。
　　“那日的天雷可是夺了你淡台一族多少人的性命？”凤吾手指轻磕着书案，放低了声音说：“恨吗？”
　　淡台鸿策蜷缩的指尖深陷入掌心，微微颤抖。眼眶酸涩，沉默半晌说：“万年前三界归一，死伤不可避免，淡台一族只是生不逢时，不能与这天地共存而已。”
　　凤吾看了他少顷，说：“你以后便驻守禹城，禹城有一千七百俘虏，虎城又俘了上万人，都关在禹城地牢，放在你手上操练，以后就是禹城的守备军。”凤吾顿了顿说：“你意下如何？”
　　鸿策思忖了片刻，敛了刚才的情绪，有些头疼道：“俘虏难训，何况万余人，而且是两城相融，怕是不易。”
　　凤吾说：“偌大的红莲鬼域你都震得住，还怕那小小禹城？”
　　鸿策抱拳说：“殿下抬爱，鸿策定当尽力。”转而又说：“那青玄……”
　　凤吾接过菁华递过来的茶碗，说：“让他在兵帐呆几日，他不是喜欢吗？”
　　鸿策清了清喉咙，说：“还望殿下手下留情。”
　　凤吾说：“让他以后离公子远点。”
　　“鸿策定当好好管教。”
　　“嗯，你明日再去兵帐接他！”
　　“那鸿策就先告退了。”淡台鸿策扫了眼奚山雪，见他正一脸不爽的瞪他，他朝他微微一笑，轻轻抱拳退了出去。
　　淡台鸿策刚走，奚山雪就不依了，扯着嗓门说：“殿下，你怎的就不罚那青玄几十军棍呢！
　　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他还得得瑟。”
　　“点到即止。”凤吾倒是没看奚山雪，直勾勾盯着祝馀看。
　　祝馀被他看得莫名的燥，轻轻咳了咳。
　　凤吾拍了拍身旁的坐榻说：“坐到边上来。”
　　祝馀眼神在殿中扫了一圈，见几人都还杵在房中呢，他脸皮薄，可不敢坐过去，难保凤吾不会突然兽性大发。“趁菁华他们都在，殿下不如先商讨一下如何攻姬川行宫？”
　　凤吾神情和煦，用哄骗街头吃糖葫芦的小孩儿般的语气，“你上来，三殿下告诉你。”
　　“嗯~~~！！”祝馀勾着眼尾摇头，摇头时总喜欢撩着尾音，挠得凤吾全身哪儿都麻。
　　凤吾往后靠在椅背上说：“你们先退下。”
　　奚山雪不情不愿的退了出来，见淡台鸿策还在阶梯中拢衣站着，像是在等人？
　　奚山雪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淡台鸿策却说：“好久不见。”
　　“你在等那个坏家伙？”
　　“我在这府中不甚熟悉，山雪可否帮我引引路。”
　　“你是找不到你的寝房啊？！”奚山雪杏眼笑得清亮，露着两颗小虎牙说：“早说嘛，傻不啦叽等这么久，走吧！我带你去。”
　　“多谢！”鸿策问：“你是公子的亲卫？”
　　“我是殿下的暗卫，”奚山雪嘟哝了声儿说：“不过现在殿下好像已经把我送给公子了。”
　　“那公子是殿下的……”淡台鸿策没说完，以为奚山雪都明白。
　　“什么？”奚山雪纳闷，眼中闪着不解：“说话干嘛说一半？”
　　淡台鸿策了然，他换了一个方式问：“他们住在一个房里吗？”
　　“不然呢？”奚山雪仿佛认为殿下与公子住在一个房里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他说：“还能住两间房里么？”
　　鸿策笑，这小狼单纯得紧，还未经人事吧。“山雪化形多久了？”
　　“呃！”奚山雪望着天掐着指头想了想才说：“五百多年吧！”他又用手比划了一下说：
　　“我这么小的时候就跟着殿下了，殿下渡给我很多灵力，我才能这么早化形。”
　　鸿策试着问：“三殿下在你心里很重要吧！”
　　奚山雪不加思考的说：“很重要，比山雪还重要。”
　　“淡台鸿策，你的寝房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呀！”淡台鸿策微微失落。
　　“怎么了？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鸿策笑着看他，看他眼里的光，那里有他这辈子都想要触及的光亮，晴朗的味道，他说：“明日可否再来找山雪玩？”
　　“你不去禹城吗？”
　　“禹城离虎城不远，我策马半日便可到。”
　　“那…你来找我玩呗。”
　　“好！”
　　“那我走了！”
　　鸿策站在檐下，看着那个蹦跳着踩碎一地星子的身影渐渐溶入夜色里，他心里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余音久久不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策马半日，那得多快的马呀！”
　　“是呢！那得多快的马呀！”青玄倚在门边，学着他的口气重复了一遍。
　　鸿策笑，摇了摇头，说：“你怎么出来的？”
　　青玄打了个哈欠说：“小小兵帐，能拦得住青爷？”
　　“回房休息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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