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崖

　　暮千浪接到祝馀退令，重骑果断的整齐勒马退守姬川峡谷入口，撤得利落，迎着凛风井然有序的排开了阵势。战鼓隆隆而起，玉罗刹摸不清祝馀这边到底有多少人马，虎城不敢退兵，姬川只敢防守，两方人马僵持不下。
　　***
　　凤吾稳坐战马，顺手甩净了刀面上的血珠，他在战马仰蹄的同时高举长刀，“攻城门。”
　　“殿下…天快黑了，现在攻城门，会不会太仓促。”
　　“姬川峡谷拖不了那么久，天亮前，必须破城。”
　　入夜后的禹城，雨又下了起来，雨珠滚过长刀，沿着锋刃滴答。
　　百丈开外，瓦元庵跨马立于军前，身旁便是副将疾雷。天边闷雷忽然炸响，雨倏的转大，噼啪砸向泥水间，马匹甩着鬃，喷洒着热气。
　　贺浮裳大声喝喊：“灵火，为殿下励战！”话音落，灵火瞬间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凤吾勒紧马缰，马儿抬蹄撕吼，冲入滂沱。
　　就在瓦元庵的马快要撞上来的一瞬，泥浆迸溅，凤吾倒提着长刀斜削瓦元庵前胸，刀势凶猛，瓦元庵不敢大意，提刀曲臂格挡，被凤吾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马匹被刀锋威胁，受惊的微乱了脚步。瓦元庵夹紧了马腹，勒紧缰绳，在雨中大喊：“魔都三殿下凤吾，久闻大名。”
　　“今日见了本王”凤吾也勒紧缰绳，冷笑说：“你这执浪焚野的名号怕是要变成孤魂野鬼。”他声音不大，但在雨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随着声音，长刀挑割向瓦元庵的喉咙，他侧身避闪，心中警钟大震，随即反映过来，荡风回身。风瞬间撕吼起来，两个人打得凶猛，再度碰撞在一起时，双双倾身翻下了战马。凤吾被瓦元庵从腰间突然抽出的短刃刺了个措手不及，却躲也没躲，提刀横斩了上去，瓦元庵大惊，翻身躲避，短刃锋利的刃尖在凤吾战甲上擦出嗞拉的火光。
　　凤吾撑地而起，瓦元庵滚了一身泥水啐了口齿间血说：“够狠。”
　　魔族大军骤然齐齐列出盾牌，刀光闪烁。
　　雨势渐收，红日磅礴，吞噬了浓重的夜色，冲散薄雾，战鼓声刹那间响彻天际。瓦元庵霎时回首，见城门正被人缓缓拉起，哗啦的铁链声随着天边最后一道惊雷，城门轰降下来。
　　“谁开的城门！”瓦元庵歇力大吼。回应他的却是轰隆的铁蹄之声。菁华带头冲锋，长刀在霞光里狠狠捅进鬼族的队伍里。血水扑溅，马蹄践踏过血肉，利箭般刺破了禹城防守。
　　凤吾站起身，迎着朝晖，颔首看瓦元庵，“禹城，本王收下了。”
　　***
　　禹城失守，鲲鹏震怒，指尖的玉笺被他缓缓捏成了碎片，他五指微张，偏头看着玉片从指缝间滑落。
　　天帝好算计，祝馀不肯降他，他便晋他做了此战天机，神农筱的徒弟，果然不简单。不过，他在天帝手中左右逃不了一死，但总有人不想他死。不如，本尊燃一把火，助他一臂之力。
　　伏天殿前将领跪了一片，森冷的声音自他唇角溢出：“区区禹城……”
　　殿中寂了片刻，虎城副使犹凫颤颤开口：“妖尊，如若不攻姬川峡谷，禹城与虎城便是攻占姬川行宫的必经之路，想必那凤吾，会再对虎城动手。”犹凫抹了一把额间汗，把身子伏低了些继续道：“虎城的主力军现今还在姬川峡谷…”
　　鲲鹏冷眸扫向殿前，如冰刀般扎向正说话的犹凫，犹凫霎时闭了嘴。
　　“姬川峡谷，”鲲鹏震袖，眉间戾气深重，祝馀分明使了诈，犹凫驻守虎城百年，一个小小连环计居然骗得他等足足空守了姬川峡谷两日。
　　玉罗刹早已察觉姬川峡谷有异，但天险非同一般，若被攻陷，将直抵姬川行宫，他也不敢妄断。中途已撤了两万大军回防虎城，本想援禹城，但凤吾攻速太快，待他回防，禹城早已失守。
　　祝馀被困在姬川峡谷，进退两难，他没想到玉罗刹如此谨慎，虽是撤军回援，却留了一万鬼军在姬川峡谷，加之峡谷防线上的一万羽卫。前线的重骑血战两日早已不堪重荷。
　　祝馀着了身淡色大袖袍在帐中落坐，捏着笔露出里衣的束袖，白玉般的腕骨被遮档在袖里。他怔怔走神，半晌都未落下，毫上的墨汁吧哒落在雪白笺纸上，晕开了一片。
　　奚山雪满身泥泞滚了进来：“公子，守不住了，玉罗刹留了一万鬼兵，现在已从后方包抄而来，我们…被围了…”
　　祝馀脸色煞白，见笔下的笺纸被晕得不成样子。战报已在昨日便送至禹城，但援军却迟迟未到，凤吾应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否则，他不会放任暮千浪在此孤军奋战。他搁了笔轻声说：“让重骑卸重退守，让重箭上。后方洒上火油，往东桥林退。”
　　寡不敌众，暮千浪已在此守了两日，重骑疲态尽显，被鬼军压着打得节节败退。
　　毕方几乎是滚下马背的，“虎城回防，玉罗刹带了两万鬼兵想夺回禹城，援军来不了了。”
　　祝馀捏着小香扇，指尖沿着扇尖摩挲，问：“后方鬼军由何人率领？”
　　“由玉罗刹的副书使花初实领兵。”
　　“书使？”祝馀突然就笑了：“没打过仗？”
　　“难怪连围堵都围得如此畏畏缩缩。”祝馀半开合着小香扇说：“去把山雪叫来。”
　　“嗯，好。”
　　奚山雪已卸了重甲，着了两天重甲，突然卸了，感觉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抱拳说：“公子，重骑卸重，准备往东桥林退了，公子也该退了。”
　　“不急，先把那一万鬼兵解决了。”
　　“哈？”奚山雪瞪着一双杏眼不可置信的盯着祝馀。
　　祝馀上下打量着奚山雪，看得他浑身发毛，他缩了缩肩膀说：“公子，你别这样看山雪，山雪皮糙肉厚，也不好吃。”
　　“还没饿到那种程度。”祝馀淡淡笑了笑，说：“你去选几个长相俊秀的御甲卫过来。”
　　“公子……”奚山雪红着脸绕着手指盯着他看，说：“公子，都这个时候了……”
　　“你家公子饥不择食。”祝馀捏着小香扇敲了下他胡思乱想的脑门儿说：“快去！”
　　奚山雪捂着脑门儿哦了声，飞快的跑了。
　　祝馀说：“毕方，你带人去东桥林以北布上埋伏和陷阱，把坑挖深些。让暮千浪他们往东桥林东边退，留两百重骑配弓随我走。”
　　毕方担心的问：“可有把握？”
　　祝馀笑：“林中也没野猫。”
　　毕方胸口的那根弦被他猛的拨动，是啊！他护了祝馀千年，曾经，野猫都能把他叼走，现在，他却要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而他，在某一天，还会用自己护了他百年的这双利爪扼住他的喉咙，夺了他的自由。
　　“公子，人…人送来了…”奚山雪不负众望，果然是精挑细选了一翻。
　　祝馀抹开小香扇，搭在唇上，抬指揪了揪山雪的衣领，皱眉说：“太脏了，带他们去洗洗，换身衣服再过来。都换成轻便的薄衫。”
　　奚山雪听得脑袋都懵圈儿了，公子该不会是认为反正都要死了，不如痛快一把？
　　祝馀侧眸瞪了奚山雪一眼，这小狼崽子整天想些什么？奚山雪缩了缩脖子，吐了回舌头，赶紧带着人去洗涮涮。
　　花初实就虎城一书使，从未带兵打过仗，这一次也算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实在是玉罗刹手上已腾不出人手，花初实平日里做事也谨慎，认为祝馀已是笼中鸟，只要鬼军压上去，他便插翅也难飞。但花初实却也不知祝馀手下到底有多少兵，既然敢强攻姬川峡谷，想必也不少。他心中忐忑，围堵也围得惶惶不安，鬼军也走得懒散。不过今日从虎城方向扑来好几波俊俏的小公子，听说是虎城逃难出来的小倌，那长相，那身段儿，扰得军中个个心痒难耐。
　　“美人别哭，你们跟着本书使走，包准把你们平安的带回虎城。”花初实手上不老实，他搂的正是奚山雪，不轻不重的在他腰间又揉又捏。奚山雪心中恶心死他了，但脸上还得赔着笑。谁让公子吩咐了，得把这队人马带到东乔林北，坑死他们。
　　“那可不行…”奚山雪抹了把泪，杏眼红红的说：“我们还有好些姐弟逃到了东乔林，我们说好了在那里汇合。”奚山雪抽抽搭搭，看得好生让人心疼，他环上花初实的手腕摇晃着说：“还有…还有好些人……”他边说边硬咽。
　　花初实思忖了一下，被奚山雪又挠又撩，蹭得心猿意马，但仍保留了一丝理智问：“东乔林？”花初实回首问站在身后的小旗：“玉将军走时，是否说祝馀等人会往东乔林以东退守？”
　　小旗晃了神，放开身边的美人，站直了身子说：“回书使，玉将军的确是这样说的！”
　　花初实神情凝重的扫了眼散乱的队伍，再把眼光投向了奚山雪，他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提到跟前，冷冷道：“你是祝馀派来的，你们在东乔林以东布了陷阱？”
　　“书使大人，”奚山雪皱着眉咬唇，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姐弟们在东乔林北，没有您说的东乔林以东，山雪没骗您，您…您拽疼山雪了。”
　　公子果然掐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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