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争无忧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
　　谭青茵看见施意狼狈地进门，衣服上溅了一身的橙色的汁水，校服外套还没穿在身上了，手里还拿着那袋她一大早去菜市场精心挑选的水果，只看一眼就知道少了很多，袋子也脏了。
　　身为女儿，爸爸和妈妈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谭青茵看到施意这个样子，首先猜的就是她是故意的，而施与国第一反应却是女儿被欺负了。
　　这一身狼狈，分明就是哪个校园欺凌的人，见她好欺负，掠夺她的东西。
　　“施意，刚分的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施与国走过来，接过施意手里的袋子，还扫了一遍施意上下，看她这样狼狈，更加确定了她被欺负了。
　　施意斟酌了一下，如果说出在路上被一群机车少年小小地压榨了一下，施与国肯定不会再让她自己走路回家了，这样她高中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学校的小透明，是被校霸欺负的那种角色也说不过去，到时候施与国可能还会操心学校霸凌问题，施意想到这，就浑身一抖，然后书包一丢，胡乱回了两句：“摔了一跤而已，瞧把你们搞的，别乱猜。”
　　谭青茵自然是不信的，半信半疑地问：“你校服呢？”
　　施意拍一拍脑袋，忘了校服这茬了。正当她在想怎么找新的理由的时候，施与国已经招呼她们母女过去餐厅吃饭了，谭青茵见施意沉默，十有八九猜到她肯定弄丢了，小声地责她：“这是你第几套校服了，整天弄丢，爸爸妈妈的钱不是钱吗？全给卖校服的了。”
　　施与国笑笑，打趣道：“以后我们就专门卖这个民高的校服，赚个盆满钵满。”
　　还是爸爸好。施意感激地看着施与国，小跑去餐厅吃饭，试图避开谭青茵的目光。
　　施意家构造很简单，爸爸妈妈还有她，妈妈是全职家庭主妇，爸爸是一个小领导，家里收入还是不错的，民高在市中心附近，他们家也住市中心附近，爸爸妈妈关系也比较和谐，从小到大在施意的印象中他们除了小拌嘴，基本没吵过架。
　　施与国虽然是个小领导，但是上下班时间也很宽松准时，没有什么加班的烦恼，所以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在家里吃饭，也没什么应酬，时间宽松。
　　之前施与国还想每天接送施意上下学，被施意拒绝了，施意的理由是：我该长大了。
　　说句心里话，施意想的是：给我点自由。
　　“在学校怎么样？”施与国问。
　　今天菜色不错，四菜一汤，可能是觉得施意换了新班级的原因，谭青茵特地做了施意最爱吃的酱骨头还有烧了俩鸡腿，施意一想到傍晚的遭遇就委屈，对着爱吃的菜就是一顿吃，也顾不上说话。
　　“都摔傻了。”谭青茵笑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枪。”
　　看着施与国刚夹了一个鸡腿到他自己碗里，施意嘴里的还没嚼干净，委屈地说：“这，这有人抢啊。我的鸡腿，呜呜。”
　　施与国不理她，开始吃起鸡腿。
　　施意缓了一口，突然想起严宿宁，傻傻地笑了一下。把这口饭吞干净，她问：“那个严宿宁是谁啊，为啥你们会认识他？”
　　虽然语气是好奇的，但是她对回答充满期待，比如听见他们回答个什么你们从小就订了个娃娃亲什么的，长大注定要结婚的那种。
　　“他就是爸爸工地一同事的儿子而已。”谭青茵不紧不慢地回答。
　　好吧，娃娃亲什么的，真的是她想多了。
　　“你校服到底去哪了？”谭青茵见她无处遁形，非要对她刨根问底。
　　施意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校服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在回家路上遇到了一个骑着机车的社会少年小小地欺负了一下她，从她身上拿走了校服和漫画书？
　　她回想了一下，当时那个男孩说，有缘再见。
　　别了吧，还是不要见了，施意一想到那个男生，浑身发抖。再细细回想那个男生的样貌，虽然是社会少年，但是却没有染奇奇怪怪的发色，而是梳了一个七分背头，再落下几根头发，穿着也没有很浮夸，只是穿了一身黑色。那个社会青年，确实挺帅的，看起来也是她这个年纪，只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出去混社会了。想到他低沉的语气却带着调侃的意思，那人在施意的心里痞气更足了。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像狐狸一样，见者难忘。明明是内双，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压迫的气场和一丝丝清澈透亮。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下午这一场意外，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交集，不要说有没有缘分了，她打心眼里害怕这类人，像她这种小透明，不会认识这种。
　　施意想到下午还有一群人围着他，管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无忧...”施意默默念叨。
　　谭青茵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瞟了一下她，轻蔑地说“你还想无忧无虑呢！？”虽然嘴上说着，动作还在给施意夹菜，又突然语重心长地说：“分班了，你学的理科，本来就很吃力，你要自己努力一点啊。”
　　施意从思绪里抽回来，敷衍地点了点头。
　　桌底下，一只手伸过来，施与国塞了点钱给施意，小声地说：“你再去买一件新的校服吧，这次一定要好好爱护。”
　　施意突然想哭，想到那件被抢走的校服，感叹这个世界上人渣怎么还是这么多。
　　第二天，施意自己去的学校，九月的天，微微凉，她只能穿着夏季的校服，一路上还有点瑟瑟发抖，但是没办法，校服被小混混抢了，必须自认倒霉，她只能哀求接下来的高中生活没有这样的小插曲了。
　　她买了一份路边的早餐摊的热八宝粥，装在奶茶一样的杯子里，插根吸管就能喝，施意是买来暖手的，还没打算喝。因为吴所谓不喜欢学生在教室里吃东西，她决定在校门口吃完再进去。
　　刚准备插管，一抬眼，严宿宁迎面走过来，施意愣住了，九月的秋风，他是那么美好。
　　“施意？”严宿宁先打的招呼。
　　“早。”施意招了招手。
　　严宿宁看见她站在垃圾桶旁边拿着八宝粥，还穿着短袖校服，他礼貌邀请：“一起上去吗？”
　　妈耶！一起上楼，多么心动的邀请！施意刚想点头，又看见手里的八宝粥，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蠢货，怎么刚才不能一边喝一边来啊！她只好小声地说：“我要在外面把早餐吃了....”说完晃了晃手里的八宝粥。
　　严宿宁笑着说：“没事，你吃吧。”反正他也不是真心邀请的。
　　看着严宿宁进校门，施意对着八宝粥骂了一句。
　　又准备插管，突然远处传来机车的呼啸声。这熟悉的声音，施意一下子回到昨天傍晚的回忆，她回头看，我去——
　　又是昨晚那帮人！不要这么有缘吧？
　　施意只想马上躲起来，不想再和那些社会青年有交集。她偷偷蹲在垃圾桶后面，悄悄地盯着停在校门口的机车少年们。隔着垃圾桶，闻着恶臭，她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但是可以听见他们大声说话的内容。
　　“无忧，是民高啊！”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
　　现在才七点，社会青年不用睡觉的吗？他们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出去打架喝酒抽烟上网什么的吗？施意只能默默在心里发问。
　　许久没有人说话，施意在想他们是不是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偷偷探出了头，缝隙间，她看见昨天那个少年将头盔摘下，还是昨天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发型，只是腰间上多绑了一件校服，蓝色的校服十分扎眼。
　　他看起来很疲累，秋风吹来，他发额前的几根头发鼓动。少年抬眼看了一下民高大门口，隔得太远，施意看不清他的眼神。
　　只是施意突然意识到，这几个社会少年来学校干什么？！他们又不读书，来学校...除了惹事她找不到其他理由了。我去！施意再细想，就一个晚上，再能惹事也不可能一晚上就结仇其他民高的人，难道他们是来“还东西”给施意的？
　　施意脑子里各种被社会青年语言侮辱的场面，她小声骂了一下，身体移动了一下，谁知道垃圾桶下的轮子突然动了，以光速挪动，完整地把施意暴露出来。
　　垃圾桶自己动了？一群机车少年往这边看，施意已经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她捂住自己的脸，把粥丢在地上，迅速站起来，往学校里走。
　　一杯粥换来不被欺负算什么！
　　“等一下。”一声闷闷的声音喊住她，声音充斥着疲累还有一点鼻音。
　　不要等一下了！施意害怕地停下脚步，从手指里看他，是那个少年，他憔悴了一点，即使腰间就是她的校服，她也不敢抢回来。
　　“呃，你东西掉了。”少年指了指地上的粥。
　　八宝粥——我拿你换命，你给我拖后腿！施意点点头，又小跑回去把地上的粥捡起来，象征性地回了一句：“谢谢。”
　　这一句，少年皱眉了，总觉得她很眼熟。
　　“你再等一下。”少年又说话了。
　　干什么啊！施意欲哭无泪，她只是想在校门口吃个早餐而已啊，招谁惹谁了，想着，她还暗暗骂了一句吴所谓，这么多小毛病偏偏选择不给在教室吃东西。施意突然后悔，刚才她就应该和严宿宁一起上楼的，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小同学，我们没有那么见不得人吧？”第一个说话的那个浑厚声音的人看见施意挡着自己的脸，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发问。
　　很见不得人啊！十六十七岁，不好好上学，骑个机车，一群人闹哄哄的，搁着大街上谁看了不能说一声害怕啊？施意暗暗在心里想。
　　“你是十一吗？”少年问。
　　有一瞬间，施意以为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她浑身一颤，但是仔细回想，昨天没有报过自己的名字，他们不可能知道啊。但是处于好奇，她小声地问：“怎么了？”
　　少年向她走过来，施意直接腿软，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喊保安了！”
　　施意后面就是保安亭，这是她仅有的底气了。
　　那少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保安亭，浅浅地笑了一下，依然向她走过去。
　　就算很多年后，施意依然记得这个画面。她从指间里看见少年逆着刚升起的太阳，秋风微微吹动他的发丝，眼神疲惫却带着浅笑向她走来。
　　“你要迟到了，十、一。”少年声音依旧磁性，也依旧充满着调侃。
　　我去！施意一慌张，向后看了一眼校门口的大钟，还有15分钟，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再回头，发现少年站在自己前面，一米不到，而自己也已经放下手了。
　　完蛋！
　　少年愣了一下，心里想，这个女孩好白。
　　“果然是你。”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
　　别这么说了！要打就打吧！施意闭上眼睛，准备等着社会的毒打。
　　“你闭眼睛干嘛，我又不亲你。”少年语气充满了疑惑。
　　啊？对哦，施意回想了一下，昨天是他撞得施意，也是他拿走施意的东西，怎么说也不是施意惹得他啊！他没理由要打她啊。
　　“你有什么事吗？”施意小声发问，虽然她在心里确定了一下他们其实没有什么过节，但是她还是很害怕这种社会少年。
　　就算，他很帅。再看一次，也很帅。
　　他依旧小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打量了一下施意，轻声说：“那你把眼睛闭上。”
　　啊？施意懵了，为什么还要闭眼啊！难道真的要揍她？可是社会人让她闭眼，她不太敢不闭啊！算了，死就死吧，她就不信他还这么倒霉，能再次遇上他们。
　　施意闭上了眼，还在胸前架出一个X保护自己。
　　一会，秋风的感觉突然没了，一件衣服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平添了一丝丝暖意。她睁眼，看见自己的校服回到了自己身上。施意愣了一下，就这？
　　“天冷了，还给你。”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
　　施意在风中凌乱了，这个少年，彻底颠覆了她对社会人的印象。回过神来，少年已经往摩托车那边走了，其他机车少年拍拍他，笑着打趣：“无忧，逗小姑娘呢！”
　　“别，我和她，看起来差不多一个年纪。”那个少年应该叫无忧，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累，玩笑也开不动了，无忧坐上他自己的车，扭了一下脖子，和一群人说：“以后不会通宵了，太累了，我先回家了。”
　　施意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真要迟到了。”无忧冲着她大喊。
　　她回过神来，把校服穿好，准备冲进学校，无忧突然又喊了一句：“等一下！”
　　祖宗，你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可以吗！施意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一回头，无忧又向她走来，一身尘土气，昨晚可能连夜去飙车了。
　　“这个给我。”无忧拿过她手里的八宝粥，虽然已经冷了，施意还是握在手里，无忧第一下没拿过来，施意有点在保护自己最后的东西的意思。无忧无奈，语气委屈了点：“我没吃早餐，看在我及时给你送校服的份上，给我吃吧。”
　　及时个屁！明明就是尴尬地偶遇！施意拗不过他，又看在准备迟到的份上，把八宝粥往他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往学校里跑。
　　无忧愣了愣，看了眼八宝粥，又看了眼跑走的少女，小声说了一句：“有缘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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