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珍录

　　九
　　晚上陆吾同陶宁说了王公子的请求，陶宁暧昧得看着陆吾：“六六你这进入角色挺快呀，都有上赶着挨打也要在你身边的。”
　　陆吾：“说正事儿，我觉得这是个机会，鹿姨娘身份低，王夫人也不待见她，所以我鮮有机会能接触到鹿姨娘，这不可谓不是机会。”
　　陶宁：“那王庭桉倒是没什么威胁，只怕以你现在的修为，很难拼得过他那鹿妖姨娘，所以得想个办法把她引出来为好，如今我在醉春楼还没站住脚，等我筹到一定的筹码，可以和那鹿姨娘抗衡，到时候再收拾他。”
　　陆吾欲言又止，陶宁看他犹豫的样子安慰说道：“时间不会很长的，你放心，很快我们就可拿到东西的。”
　　陆吾踌躇半天，终是说道：“这段时间，感觉你过得很虚伪，完全就不是当年遇到的样子，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演戏，来到人界，阿宁，你快乐吗？”
　　陶宁脸上的兴奋散去，月光透过窗扉在她脸上打出一道光，明暗交替，神色晦暗不明，半晌都没说话，久到陆吾以为她睡着了，突然听到一句：“身负仇恨，何言快乐。”说罢嗤笑一声，再无动静。
　　窗外一轮明月孤悬于空，皎皎如昆仑山上万年寒雪，掩盖万千秘密，构筑出一个静谧的世界。
　　陶宁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天山脚下熟悉的集市，自己还是背着姨母偷偷跑出来的那个阿宁，遇到了呆头呆脑的江远天，这次遇到太虚玄门捉妖人依然是他救了自己，却带自己回家，篱笆院墙，几间茅草屋，不算宽敞的院子归置的整齐，养了一些名叫鸡鸭的家禽，那只叫小天的白狗也在院中，推开门扉，屋中走出一个穿着朴素，眉清目秀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哭闹的婴孩，奶团子般唇红齿白，表情宁作一团，眉间一颗朱砂痣，分外娇憨。
　　妇人将孩子递给陶宁，陶宁心里喊着不要，却还是下意识的接过了孩子，小团子在自己怀中竟然不再挣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那妇人说：“这孩子同你真是投缘呢。”
　　陶宁：“投缘个毛线，你生的孩子和情敌投缘，你也是心宽的像是罗布泊的水面。”
　　“你说什么？”
　　“我说你心宽！”陶宁突然惊醒，场景散去，周围又回到自己在王伯伯府中寄住的房间，旁边是陆吾那张俊秀逸然，雌雄莫辨脸，此刻一脸疑问：“谁心宽？”
　　陶宁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含糊的回道：“少女的春闺梦里事，你个老头瞎窥探什么。”
　　陆吾又没头没脸的吃了顿排头，算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成，算我打扰了你的清梦，只是阿星在外面等你半晌了，你今天还去不去醉春楼呀。”
　　陶宁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突然尖叫一声：“你怎么不叫我，我今天还约了王伯伯谈事情呢。”
　　陆吾：“我这不是怕扰了你的春闺一梦嘛。”
　　陶宁反手飞出一枕头，堪堪砸在关上的门扉上。
　　和王伯伯谈过事情，又出门去牙行见过刘大，回到醉春楼，三楼已经是人来人往，俱是在收拾东西的人员，后院也堆积了不少三楼收拾出来的杂物，陶宁不禁感叹，果然大家还是听大老板的话。
　　午市过后，正是不忙的时候，阿星来说今天布师傅家中有事儿早早的回了，只剩梅师傅在后厨盯着。
　　这梅师傅和布师傅虽然名字是一对CP，擅长菜系也是南北搭配，但是这立店之初，布师傅算是厨房元老擅长北方菜系，梅师傅也是后来王老板请来的，但是这邺城虽然是贸易中心，南来北往人员杂乱，但是还是以北方人居多，加上即使来了南方人，也都想尝尝北方特色，故而梅师傅擅长的南方菜其实并没有多吃香。
　　好在梅师傅为人比较单纯，一直以布师傅马首是瞻，这厨房虽说有两位大厨，事情还都是布师傅说了算。
　　陶宁让阿星去请梅师傅过来商量事情，阿星：“这梅师傅又说了不算，事情着急嘛，不然我去请布师傅回来。”
　　陶宁：“要的就是说了不算，赶紧去请。”
　　见梅师傅来了，陶宁忙请人坐下，拿出了两本册子递给梅师傅，梅师傅翻看了下，一本上书《全鹿宴》，另一本上书《食物相克论》
　　梅师傅问道：“桃娘姑娘这是何意。”
　　陶宁：“我之前尝过梅师傅您做的菜肴，明炉烤乳猪，外焦里嫩，甜香多汁，从乳猪处理到火候把握都非常地道，而做的黄焖鱼翅这种北方菜，放到普通酒楼里也都是拔尖的厨艺。”
　　梅师傅被陶宁这顿彩虹屁吹得一愣：“姑娘有事但说无妨，梅某一定尽力而为。”
　　陶宁：“好，爽快，平常王老板对您怎么样。”
　　梅师傅：“东家对我自然是好，帮我安顿一家老小，月钱给的全邺城最高不说，每月还有额外红利，逢年过节还会给些物件拿回去添补家用，东家这个人对梅某自是不必多少的好。”
　　陶宁满意的点点头：“您也知道前一段时城中怪事频发，弄得人心惶惶，食肆酒家午市人少了不说，晚市直接就叫停了，虽说最近稍有缓解，但是还是店多客少，所以我同王老板商量准备腾出三楼，只做全鹿宴。”
　　说罢稍一停顿，看梅师傅听得认真，继续说道：“这鹿肉不可多得，自然这全鹿宴也不能常有，毕竟物以稀为贵，所以王老板准备要选出一位厨子来主持这鹿宴，菜谱我已经拟好了，就在您手中拿着。”
　　这段时间陶宁窝在屋中就是为了攒这全鹿宴的菜谱，从选料用什么部位，到配菜切成什么形状，再到最后怎么摆盘，连盘子的形状陶宁都绘制了详细的图纸。
　　陶宁：“准备全鹿宴比较费时费力，所以选上的大厨会分一部分日常厨房活计到另一位身上，月钱也会翻番。”
　　梅师傅听到待遇，眼睛都比挂在醉春楼门口的巨型红灯笼都亮：“那这全鹿宴的主厨选出来了吗？”
　　陶宁假装不经意的说：“还没有，哪能这么草率，毕竟这全鹿宴是融合南北菜系，得选出厨艺最好的一位才能胜任，布师傅入行时间比较长，各项技能都比较拔尖，但是我觉得梅师傅您可能唯一欠缺的就是时间，给到您时间，花开哪支也未可知。”
　　陶宁点点那本《食物相克论》轻声说道：“我是觉得您有实力，只是见过的食材不甚多，了解尚有欠缺才屈居次位，但总不会一直停滞不前吧，毕竟听说您家中有五个儿子，现在还好，将来娶媳妇儿的彩礼，谁还不想乡里乡亲的长长脸呀。”
　　梅师傅沉默半晌，最后起身告辞，带着那本《食物相克论》离开了，陶宁舔舔嘴唇，希望这梅师傅是个硬气的，不然可浪费了自己这一番口水。
　　果然次日这醉春楼的掌柜就宣布了全员筹备全鹿宴的消息，菜谱拟定试菜，好马配好鞍，三楼雅间全部拆除，打通，重新装潢成全鹿宴主题宴会厅，于一月后举行试菜会，选出全鹿宴主厨。
　　陶宁意有所指的看向梅师傅，梅师傅往前挪了挪，站到稍稍与布师傅持平的位置，布师傅看了一眼梅师傅，没说话。
　　这期间陶宁一有时间就叫梅师傅过来“补课”，梅师傅也确实是下足了功夫，仔细研究了那本《食物相克论》，对于全鹿宴的菜谱其中拿不准的也都一一理出，无论多忙，陶宁都事无巨细的回应他。
　　但是厨房里梅师傅还是大事小事都听布师傅差遣，听说阿星说梅师傅还将陶宁私下授予自己的东西再教给布师傅，陶宁听完也好像寻常闲话，在没多问，只是更加上心的帮梅师傅精进厨艺。
　　这日阿星在陶宁休息间的案子上抄菜谱，提起这几日陶宁把时间都花在了梅师傅身上，连自己功课都不怎么过问了，陶宁翻看着手中的笔记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阿星比以为然的说道：“桃娘你可别小瞧我，过了年我就十四了，我们村同我一般大的，很多都已经娶妻了。”
　　陶宁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胡子都没长齐，你知道媳妇是什么嘛，还娶妻，净说大话。”
　　阿星：“哼，你别总拿我当孩子，不是我说大话，大人的那一套我都懂的。”
　　陶宁在内室看见门外窗纱上人影浮动，勾唇问道：“那我考考你，你看梅师傅怎么样。”
　　阿星说：“梅师傅厨艺是不错，相比于咱们北方厨子多了几分细致，做出来的菜也精致，就是吧。。。。。”说完停顿了下，看向陶宁。
　　陶宁：“呦还卖上关子了，没关系但说无妨，我也是在替王老板考量这全鹿宴主厨的人选。”
　　阿星接着说道：“就是没什么主见，天天跟在布师傅后面，殊不知大家在这醉春楼都是打工的，谁又能比谁尊贵呢，梅师傅就是没有上进心，甘愿当布师傅的垫脚石。”
　　陶宁听了将手中的笔记合上，往矮几上一扔，说道：“小小年纪懂得不少，但是哪有人愿意屈居第二呢，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抓住机会，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呀。”
　　说罢状似无意的说道：“行了，写了这会子也累了，香儿去集市上买梅子，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你去迎迎吧。”
　　门口的人影晃动，响起敲门声，接着梅师傅的声音传来：“桃娘姑娘，我那本带有笔记的菜谱遗失了，劳您看看是不是落在您这了。”
　　陶宁：“容我找找，稍后让阿星给您送过去。”
　　阿星因为刚才背后议论了梅师傅，还被当事人装了个正着，心虚的小声问陶宁：“怎么会这么巧，你说梅师傅不会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吧。”
　　陶宁看了眼放在矮几上的笔记，正是这几天梅师傅天天抱在怀里的那本，捡起来递给阿星：“这个是梅师傅的笔记，你下去的时候带给他。”
　　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陶宁算准了这个时候正是梅师傅研究菜谱的时候，提前耍了个障眼法，今早讨论的时候趁机昧下了而已，这么认真的记录怎么会不找呢？
　　陶宁想，我能做的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梅师傅争不争气了，话到这份儿上，是个男人都得有点骨气吧，被小孩子看轻也太掉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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