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记境

　　方旋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方旗有没有替她去干洗店洗衣服，方旗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魏云的西装外套和钥匙还在他那台私人的灰猫上。
　　“这两天有点忙，把这事给忘了。”方旗轻咳了一声说，
　　“那你给我，我自己去送。”方旋从小做事情就执着，
　　“不用了，我现在记得了，我一会就去送。你老惦记这一件衣服干什么。”方旗有点摸不着妹妹的想法，
　　“我想亲手还给他，然后和他交个朋友。”方旋笑嘻嘻地说，
　　“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吗？还交个朋友。”方旗笑了，
　　“喂，你以为就你有关系网吗？戴青可和我说了，魏云呢，是中央政府科技发展部张部长的私人秘书，前两天，你们还见了面是吧？你还替我报了恩是吧？”方旋坐到方旗身边，用手肘拱了拱他的胳膊，方旗心里暗自给戴青记了一笔。
　　“你又打什么馊主意。”方旗放下报纸，看了妹妹一眼，
　　“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人很不错，想让他帮我介绍点优质资源而已。”方旋指的大概是中央政府的优质Alpha，方旗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着戴青的电话打了进来，方旗看到他的名字还有点气，不过晾了他一会，还是接了电话，“大周末的，怎么了。”
　　“那几个Alpha不老实了，他们找到魏先生了。因为要拿证据，所以我暂时没安排人出手……”戴青也是左右为难，如果找人帮了魏云，就拿不到Alpha单方面欺负Beta的证据；如果不找人帮魏云，他一个Beta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地址发来。”方旗只说了四个字，戴青战战兢兢地报了一个地址，“你的人可以回来了。”
　　“啊？”戴青忐忑不安的放下了电话，准备自己开车去一趟现场。
　　魏云买菜回家的路上，在一个狭小的胡同里被三个Alpha拦住了路，他当下第一个想法是，自己的晚饭泡汤了。魏云学过拳击，他还真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Beta。三个人高马大的Alpha单凭拳脚没有占到便宜，于是只能释放信息素进行压制。按照法律规定，Alpha不得随意释放个人的信息素进行攻击，特别是面对非Alpha人群。
　　魏云趴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放在以前，即使Alpha对他释放信息素进行压制，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出现头晕、眼花、呕吐的症状。原因在于他信息素紊乱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这两天吃药似乎也不是很有效果，他原本打算明天去医院再检查一下，现在看来情况一定是更糟糕了。这时对面的人一拳打在魏云的太阳穴，他轰然倒地，眼镜被打飞了出去。这一下，魏云的战斗力彻底丧失了。
　　魏云倒在地上，只能用手臂暂且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特别是头部和脸面，因为下周他还要陪张涛出席一个重要的活动。方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定不知道魏云心里想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非常愤怒，他一脚把一个Alpha踹飞出去。
　　“魏云？”方旗大概看了一下魏云虽然嘴角有血，但关键部位都没有损伤，这便松了一口气。
　　“方旗？”对方的人看到方旗的脸吓了一跳，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方旗动手，而方旗此时却是忍不住不动手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对方三人按在墙上胖揍了一顿，然后警告道，“下次，就是警察局了。”
　　“知，知道了。”为首的Alpha畏畏缩缩地说。远处的戴青看到这幅画面，偷偷开车溜走了。
　　方旗把魏云架在自己的肩上，魏云的腿伤了，走路有些不利索，“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的，那几个Alpha在我来之前脸上就挂彩了。”
　　“我从前学拳击。”魏云小声说，
　　“哦，你挺厉害的，去医院吧。”方旗拖着魏云走到车边，
　　“嗯，我，我不想去医院。”魏云不想让方旗知道自己的信息素紊乱还没有好，虽然说不清楚原因，但他就是不想让方旗知道这事。
　　“你家在附近是吧，复兴路365号金玉花园19楼。”方旗很自然地把魏云的地址背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魏云吓了一跳，他早忘了那天在车上他自己把地址报了出来，
　　“是你告诉我的，白痴。”方旗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哦，是吗？方董事，你，你怎么说脏话呢。”魏云眨了眨眼睛，他的眼镜在打斗中摔坏了，被方旗暂时揣在了兜里。
　　“我就不能说脏话吗？而且白痴不是脏话吧。”方旗仔细想了一下说。方旗把魏云一路架回了家。
　　“谢谢方董事，又麻烦你了。”魏云在门口一边输密码一边说，这下方旗可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找钥匙了。
　　“不请我进去？”方旗挑了一下眉毛，“我这胳膊也挂彩了，还有点疼呢。”
　　魏云仔细扳着他的胳膊看了一眼，“擦伤了一点，消毒之后贴个创可贴吧。”
　　方旗被领进了魏云的家门，魏云的房间很整洁，走的是极简的办公风格，和他本人的严谨工整很匹配。屋子里有淡淡的烟味儿，是真的香烟的味道。魏云打开窗子，把方旗安置在大厅的沙发上，并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然后自己进里屋拎了一只药箱出来。
　　“我家里不常来人。”魏云低着头，从药箱里取出酒精棉球，把方旗的胳膊抬到自己的膝盖上。
　　因为没戴眼镜，魏云贴得很近，方旗感到对方呼出的哈气都打在了他的胳膊上，有些痒痒的。魏云的瞳孔颜色很深，近乎于黑色；由于双眼不停地聚焦，所以眉头微微蹙起。
　　“没关系，你家里很整洁。”方旗宽慰道。
　　魏云处理伤口很细致，用酒精棉球清理后，又取出一块方形的创可贴覆在方旗的伤口上，然后便合上了药箱。方旗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魏云的手腕很细，骨节分明，因为皮肤白，所以皮肤之下淡青色的经络格外明显。
　　“你自己的伤不处理一下？”
　　“啊？”魏云愣住了，他本来以为方旗进来只是想让自己帮他处理伤口，他刚刚下一秒已经打算开口下“逐客令”了，只是还没想好如何组织语言。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方旗从他手里拿过了药箱。
　　“裤腿挽起来，”方旗对着魏云说，魏云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那我帮你？”方旗勾着嘴角浅笑。
　　“不，不用了。”魏云低下头，迅速把自己的左裤腿挽了上来。
　　今天是休息日，魏云终于脱掉了他的西装，穿了一身运动套装，显得他整个人既年轻又清爽。魏云的左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最严重的是膝盖上一块大面积的擦伤，血珠一滴滴渗出来。方旗用酒精棉轻轻地沾着伤口，似乎有点不忍心下手。
　　“你得用点力气……方董事，我不太怕疼。”魏云小声说，
　　“上次说了，不用叫方董事。”方旗加快了清理伤口的速度，魏云面无表情，似乎真的一点也不痛。
　　“方先生……” 魏云歪了一下头说，方旗卸了气，他对这个固执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方旗泄愤似的用力贴了一大块创可贴在魏云的创口上，魏云疼狠了，不由得发出短暂的喘息声，方旗又有点内疚，毕竟刚才魏云将他的伤口处理得很好。
　　“胳膊。”方旗板着脸说，
　　“哦，方先生，其实我自己来就可以。”魏云刚说完话就被方旗瞪了一眼，于是他又尴尬地低下头。
　　处理完胳膊上的伤口，魏云以为终于结束了。说实话他已经很多年，大概十年，没有和其他人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了，所以十分紧张，额前都出了一层薄汗。
　　“脱衣服。”方旗冷不丁地说。魏云吓了一跳，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他失焦的双眼突然瞪得圆圆的，嘴巴也微微张开。方旗发现魏云的相貌真的一点也不普通，他非常漂亮。他真希望以后魏云都不要戴黑框眼镜了。
　　“脱衣服。你身上有伤，我给你看看。”方旗重复了一遍，
　　“不，不用了。”魏云摇了一下头，
　　“那你想去医院。”方旗冷漠地开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魏云，魏云被看得有点发毛，只能服软把上身的卫衣卷了上去。
　　魏云身上竟然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这倒完全不在方旗的预想之内。魏云伤在侧腰，于是他侧过身子，让方旗帮他查看伤口。方旗在手上抹了点药油，然后在魏云腰上涂开。方旗的手很温暖，让魏云的半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好，好了吧……”魏云偏着头看方旗，可是没戴眼镜，他也看不清楚方旗的神色，
　　“好了，”方旗没再逗他，帮他把衣服放下来，“你身上怎么有好多伤，不会是小时候和人打架弄的吧。”
　　“嗯。”魏云竟然说“嗯”，方旗发现自己真的是太不了解这个人了。
　　“我有点饿了。”方旗突然说，
　　“啊？你要留下来吃饭吗？”魏云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他实在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措手不及。
　　“你会做饭吧。”方旗伸了个懒腰，这两天好不容易休息，他可不想这么早回家和方旋相顾无言。
　　“可是，没有菜了。刚才被围的时候，把菜都丢了……”魏云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点外卖吧。”
　　“我不喜欢吃外卖。”方旗认真地说。魏云转念一想，他之前是运动员，大概在饮食方面格外注意。
　　“那就只有煮面条了。”魏云想了想，橱柜下面还有一袋面条。
　　“那就煮面条吧，多打两个鸡蛋。”方旗饶有兴致地说。
　　“那你等一会儿，我去煮面。”魏云把药箱放回里屋，然后钻进厨房做饭。方旗注意到魏云笔直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大概是从屋里临时翻出来的备用眼镜，看款式和材质也有些年头了。
　　方旗靠在沙发里，看着魏云在厨房里来回走动，觉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不会做饭，平时在家里都是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他也从来没关心过这些时蔬如何从菜叶子变成餐桌上的一道美食。方旗闻到一股香味儿，接着他看到魏云端了两碗面条朝他走过来，筷子就架在碗上。
　　“方先生，给你打了三个荷包蛋。冰箱里还有两个苹果，你要吃吗？”魏云把面条递给方旗，
　　“谢谢。你不吃鸡蛋吗。”方旗看了一眼魏云手里清汤寡水的面条，里面勉强飘了两根菜叶子。
　　“出差刚回来，冰箱里什么都没了，只剩三个鸡蛋。你不是喜欢吃吗？”魏云满不在乎地说，然后转身回厨房削苹果。方旗把一看这鸡蛋卧得还挺好，他从碗里夹出一个放进魏云的碗里。魏云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这场面，他钉在原地，心里一暖。
　　“谢谢方先生。”魏云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方旗，
　　“是我来你家里蹭饭，你倒是很客气。”方旗接过苹果，一口吃掉一半，“有点酸啊。”
　　“啊？酸吗？不好意思啊。”魏云在方旗身边坐下，低着头吃面条。
　　“魏云，你怕我吗？为什么总这么客气。我现在可不是你们张部长的客人，是你的朋友。”方旗一边啃苹果一边说，
　　“朋友？”魏云的镜片上浮了一层雾气，
　　“你没朋友吗？”方旗觉得魏云大概没有朋友。
　　“有。但他们总是不大靠谱，上学的时候总会惹些麻烦让我去处理。像方先生这样的朋友……？好像没有过。”魏云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是关于他的朋友的，方旗这样想。
　　魏云的手机屏幕在茶几上亮了起来，“不好意思方先生，我接个电话。”
　　方旗已经吃完了手里的苹果，他不太想走，但他有预感魏云接完电话回来就要轰他了。方旗喜欢和魏云在一起的感觉，轻松而有趣味。尽管魏云不是一个有趣的人，又或者是魏云还没有把他真正的一面交给自己。
　　“方先生，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魏云抓了沙发上的一件薄外套套在身上，又把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抓在手里。
　　方旗有点好奇魏云要去哪里做什么，“哦，那一起出门吧。”
　　二人一起出了门，魏云坐电梯去了地下，方旗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去开车了。他和寻常蹲守他的狗仔一样，盯着魏云从车库出来，然后叫了一趟车跟了上去。魏云开的是黑色的木马，速度极快，像是有急事。
　　30分钟以后，魏云的车停在了一个酒吧前面，方旗记住了酒吧的名字，他并没有打算进去，一是他不出入这些地方，被人撞见了影响不好；二是他不打算让魏云知道自己悄悄跟了他。魏云进了酒吧，直冲吧台走去。一个可爱的男性Omega正坐在趴在吧台前喝闷酒。
　　“肖寒。”魏云坐到Omega身边，
　　“云哥你来了……，高嘉让你来的。”肖寒抱着一瓶洋酒，眯着眼睛看向魏云。
　　“是啊，你们吵什么了。”魏云要了一杯加冰的柠檬水，他刚因为酒坏了事，当然不敢再喝。
　　“我想和高嘉公开。不是，我不想和他公开；我想让他对我说，他想和我公开。”肖寒断断续续地说，魏云从他怀里拿走了酒瓶子。
　　高嘉和肖寒是魏云的朋友，也是一对情人。高嘉是Alpha，肖寒是Omega。高嘉的职业比较特殊，他是一个明星，一个徘徊在十八线的明星。做摇滚乐出身，因为外形出色，也客串各种小成本影视作品。肖寒的职业很普通，他是一个作家，平时待在家里上班。
　　近几年，高嘉的事业毫无起色；肖寒独自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围绕在高嘉身边的莺莺燕燕，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双方之间的争吵也越来越频繁。高嘉哄不了人的时候就会派上自己最后一张底牌，魏云。
　　“肖寒，你和高嘉多少年了，从初中到现在，十五年了。这么多年，他爱不爱你，你最清楚。我是个局外人，说来说去都是风凉话。你们这两年吵过多少次了，十次，十五次，二十五次。几乎每个月都要吵，恨不得他一回来，你想扒一层他的皮，他也想咬下你一块肉。肖寒，你实话和我说，你们还想这样下去吗。”魏云低头点了烟，
　　“云哥，我不甘心，我太不甘心了。十五年了，我的世界里只有他，我二十岁的时候就想给他生孩子，到现在三十六岁了，我发情期的时候都找不见他，只能用抑制剂。我陪了他那么多年，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呢。”肖寒哭得梨花带雨，魏云用指腹给他擦了擦眼泪，
　　“肖寒，你的世界不是只有他，是你把自己的世界看得太小了。再不济，我难道不在你的世界里吗。”魏云低下头喝了一口柠檬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他用没有夹香烟的手搂住肖寒的脖颈，定神看着对方，“肖寒，你得做个决定。要不一直守在他身后，等着他回头。不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哪怕他们就是真的；要不就痛痛快快地放手吧，十五年了，他没能给你一个名份。他爱不爱你，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别再骗自己了。”
　　“云哥。”肖寒扑进魏云怀里泣不成声，魏云轻轻拍着肖寒的后背，“高嘉是个什么人，我们从十二岁看到现在了，他是阵风就不会为一朵花而停下来。你对他的感情有多珍贵，他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但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一定会怀念现在的你，这十五年陪伴着他的你。你可以选择等他到哪个时候，也可以选择不必再等了，找一个现在就能珍惜你的人。”
　　“找不到了啊，找不到了云哥，我是个被标记过的Omega，谁还要我呢。”这是肖寒最害怕的事情，
　　“肖寒，那不是你的错。就像我成为一个Beta，也可能只是爱神给对方的考验。”魏云摸了摸肖寒的头，然后用从吧台上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小花猫，从此以后，别再为他流眼泪了。我会找他谈的我会替你骂他，就和从前一样，我从来都是更护着你的。”
　　“云哥，我知道。”肖寒的眼泪汹涌，好像决心在一晚把关于高嘉的眼泪流光，“对了，云哥，上次高嘉给你介绍的那个Alpha......”
　　“早说高嘉不靠谱，”魏云把最后一截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又在灯下点了第二支烟，迎着酒吧里白色的灯光，肖寒隐约看到了魏云手臂外侧青紫色的瘀伤，他的神色一怔，又听到魏云继续说，“对方知道我是Beta，想和我形婚，不想要孩子而已。”
　　“果然和他一样不是好东西，”肖寒吸了吸鼻子，又把魏云的手拉过来，把袖子拉上去，入目便是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的淤青，肖寒惊呼，“云哥，你的胳膊怎么了？你和人打架了？”
　　“路上遇到三只野狗。”魏云低头吸烟，想到方旗为自己出头时，嘴角又带了一点笑意，
　　“你真和人打架了？高三以后，我都再也没见过你打架了。”肖寒弯了弯嘴角，其实从前的魏云，和现在很不一样。
　　“是，很久了。”魏云仰起头，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肖寒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一直坚信魏云会是一个异常美丽的Omega，而高嘉始终认为魏云会是一个英俊强大的Alpha。不过最终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更和魏云开了一个玩笑。
　　＊＊＊
　　魏云收到了方旗寄来的包裹，里面是自己的西服外套、屋门钥匙，以及一副新眼镜。魏云知道晚上的宴会上他一定会见到方旗，于是他穿上了那身最昂贵的西服，并戴上了新的眼镜。他发誓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想方旗看到了会感到高兴，并且方旗的眼光也确实不错。
　　张涛看见魏云不禁心有波澜，难道自己的小秘书终于不再是工作狂了吗。他们今天去参加的是中央政府举办的晚宴，主要是恭贺文方辛连任教育部部长，并提前给文家的小女儿庆祝十八岁生日。
　　方旗的妈妈是文方辛的妹妹，方旗是文方辛的侄子。方旗的家世背景真的是很好，魏云一边想一边随张涛走进会场。他们照例先去向主人家送礼，文方辛正在和自己的大儿子文阳说话，余光扫到张涛后，马上撇下儿子迎了上去。
　　“张部长，好久不见。”文方辛和张涛热情地握手，他当然知道最近方旗的公司正在和科技发展部谈合作。
　　“文部长，教育改革重担在肩，革命尚未成功，你还要再接再厉啊。”张涛笑着说，
　　“教育改革也需要科技助力，张部长，看来我们要继续加强交流了。”文方辛和张涛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在中央政府的指导下，教育改革和科技发展的关系日益密切，他们之间的沟通只会越来越多。张涛带来的礼物是一瓶金元春（国产白酒），魏云给文方辛的小女儿选了一份礼物，是一瓶鸢尾花味儿的香水；魏云将礼物交给文阳。
　　“是小云吧。”文方辛见过魏云，不过今天魏云换了一副眼镜，一改往日古板陈旧的形象，反而英气逼人，他这时才把人认出来，“小云在我们教育部是名人，我们不少年轻同事都在学习他写的发言稿。”
　　“文部长过誉。”魏云低了一下头，
　　“张部长你们两位快请进，一会开席继续聊。”文方辛请二人入场。
　　魏云一进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一是他跟在张涛身边，二是他换了一副眼镜以后确实姿色大增。场内，方旗和文陌（文方辛的二儿子）凑在一桌闲聊，眼神却一直留意着门口。这时候看到魏云进场，他心情大好。这副椭圆形的半框金丝边眼镜看着舒服多了，虽然还是远不及他不戴眼镜时的惊艳。方旗上前和张涛打了招呼，“又见面了，张部长。”
　　“可不是又见面了，你们年轻人聊。”张涛看到了财政部的部长李辉，径直上前打招呼。他们是大学同学，私交甚好。这种场合下魏云一般不会紧跟着张涛，只会在附近待命，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点啤酒。
　　“我的眼光怎么样。”方旗洋洋自得地说，
　　“谢谢方先生。”魏云托了一下镜框，
　　“腿还疼吗？伤好了吗？”方旗靠近了一点魏云小声说，
　　“不疼，没事。”魏云简单地回答，“谢谢。”
　　“魏先生真是惜字如金，多回我几个字不行吗？”方旗盯着魏云的侧脸看，发现魏云的面上浮上一点薄红，“你很热吗？”
　　“哥！你们在这儿呢！魏先生，我是方旋。”方旋突然冲到二人面前，
　　方旗叹了一口气，“这里人多，注意影响，别毛毛躁躁的。”
　　“方小姐好。”魏云点了一下头，
　　“谢谢魏先生那日在酒店出手相助，我哥帮我把外套还给你了，你穿这个真好看，新眼镜也很好看。”方旋滔滔不绝地说，手里端着一杯橙汁。
　　“谢谢方小姐。”魏云反应冷淡，似乎只是在听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方旗见状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方旋没可能从魏云手里占到便宜。而方旋见方旗一直杵在魏云身边，面色不善，于是找了个说辞开溜了。来参加晚宴的有不少社会名流和年轻公子，不一会儿方旋身边就围满了人。
　　“我妹妹怎么样。”方旗随口问，
　　“很可爱。”魏云走到酒桌前，取了一瓶柠檬水，
　　“哦，不喝酒了？”方旗取了一杯红酒，
　　“我不爱喝。”魏云找了一个空的桌子，离张涛不远，也不在前排。方旗跟着他，同他用了一张桌子。晚宴即将开始，魏云没有再换位置。
　　晚宴的主持人是文方辛的妹妹文方夕，她长得很漂亮，保养得也极好，语言和举止都很得体。她的一大段开场白让魏云敬佩，当着这么多政府官员和社会名流，文方夕毫不怯场，而且自信洒脱，热情洋溢，言之有物。
　　“看起来你很喜欢我妈妈。”文方夕讲完话以后，方旗看了一眼魏云说，
　　“文女士很有演讲才能，我猜她要是愿意，可以去中央政府竞选个职位。”魏云对文方夕的评价很高，更重要的是他提到文方夕的时候，没有用方太太或者文部长的妹妹这样的词汇，而是尊称为文女士，这让方旗很受触动，这代表魏云是真的尊重且尊敬自己的母亲。
　　“那你对我是什么评价呢。”方旗饶有兴致地问，
　　“你是一个近乎完美的Alpha。”魏云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怎么还是近乎呢？”方旗已经在笑了。
　　“因为有些方面，我不了解，不好评价。”魏云低着头说，方旗看不到他的表情。原本方旗还想再逗魏云两句，无奈文方辛已经在讲话了，于是他只能看着魏云泛红的耳根，露出得意的笑容。
　　文方辛讲的比较简短，先是感谢然后是展望，最后祝大家玩得开心。再过两天是文羽的十八岁生日，文方辛牵了文羽上台，服务生推过来一个九层的奶油蛋糕。
　　“谢谢各位长辈和哥哥姐姐们到场参加宴会，为了表示感谢，我给大家分蛋糕。”文羽相貌乖巧，声音温柔，是一个茉莉味儿的Omega。
　　伴着现场乐队悠扬的旋律，文羽开始在台上分蛋糕，她的两位哥哥守在一旁帮忙。方旗上前取了蛋糕，拿回来摆在魏云面前。
　　“我不吃蛋糕，谢谢。”魏云喝完瓶里最后一点柠檬汁。
　　“我拿的也不行吗？”方旗笑道，一点也不生气。
　　“和谁拿的没有关系。”魏云皱了一下眉头说。几个Omega朝魏云和方旗走过来，不会魏云不用猜都知道这些Omega都是冲着方旗来的。
　　“方先生，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正常情况下都是Alpha邀请Omega跳舞，但方旗不是一般情况，他是Omega的特殊情况。能和方旗跳一支舞，是每个Omega都希望的事情。
　　方旗摆了摆手，指了一下手里的蛋糕，这是一种婉拒，所有人都看得懂。于是一群Omega红着脸离开了，只有其中一个不为所动，她看了一眼方旗，又看了看魏云。
　　“这位先生，那么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这是一个瘦高的Omega，穿一身绛红色的礼服长裙，颈间绑一条黑色丝巾。
　　“不好意思，我是一个Beta，并且我不会跳舞，谢谢。”魏云猜这人一定是把自己当成Alpha。
　　“哦？你是……，不好意思。”Omega低着头离开，
　　方旗突然在魏云身边伸出一只手，“魏云，我请你跳一支舞好吗？”
　　魏云凝着眉回了头，“你不是要吃蛋糕吗。”
　　“你知道那只是个借口。”方旗依旧抬着手，
　　“我不会跳舞。”魏云还是一样的说辞，
　　“你不用会跳舞。”方旗抓住了魏云的手，魏云睁大了眼睛，接着他被方旗搂在了怀里。
　　“你明明会跳舞。”方旗低声笑道，
　　“方旗，我是个Beta。你想让全场的人都知道你偏要搂着一个Beta跳舞吗。”魏云深吸了一口气说。
　　“生气了？这次怎么不叫方先生了。”方旗紧紧搂着魏云的腰，
　　“方旗。”魏云趁音乐换节奏踩了方旗一脚，然后松开握着方旗的手，
　　“别生气了，我就是想和你跳个舞而已，我还是第一次请人跳舞呢。”方旗停下舞步，静静低头看着魏云，
　　“方旗……，你不会……”魏云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魏云，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方旗眨了眨深棕色的眼睛。
　　魏云忽然背过身子，快步朝卫生间走去，方旗跟在他身后，似乎是想和他继续解释。魏云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又犯了，他现在头痛得很，胃里一阵犯恶心，根本没听清方旗说了什么。魏云关上卫生间的门，把午饭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他太庆幸自己没有一时鬼迷心窍吃了方旗递过来的蛋糕。对了，刚才方旗说了什么？他的信息素突然涌了出来，让自己又被干扰了，魏云摘下眼镜洗了一把脸。
　　“你没事吧，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这么难接受吗？我也没那么差劲吧？”方旗隔着门小声说。
　　喜欢我？对，方旗刚才说他喜欢我。魏云吓了一跳，他现在心脏跳得很快，头也很晕，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难道是病得更严重了？魏云拉开了门。
　　“方旗，我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又犯了。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更严重了。你可以送我去医院吗。”魏云没有戴眼镜，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如果不是魏云病着，方旗简直想把他压在墙上亲吻，
　　“白痴，”方旗小声笑骂道，“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没有心跳加快的症状。”
　　“你能不能……，我的腿软了，走，走不动。”魏云下一秒就向后倒过去。
　　“我抱你啊。”方旗把人搂在怀里，
　　“你能不能，进去和张部长说一声，我怕他一会找不到我。”魏云陷进方旗怀里以后小声说，
　　“好。你在车上等我，我交代完以后出来开车。”方旗把魏云塞进车的副驾驶，又喷了一些阻隔剂在车子里。
　　“和方董事跳舞的是哪家的Omega？从来没见过他邀请哪个Omega跳舞，最多就是和他自己的妹妹。”八卦的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不是Omega，是Beta，他亲口说的。”刚才那个瘦高的Omega插话道，
　　“啊？什么？Beta吗？那他长得还挺漂亮的。”
　　“那有什么用，Beta又不能生孩子，最多是个泄欲的工具。”
　　“我看也是，有什么可羡慕的。”
　　……
　　“对不起几位女士，在公共场合公然谈论性别歧视是违反法律的。”说话的是文阳，这几人立即噤了声，四下散了。
　　“方旗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个Beta混在一起。”文方夕也听到了几个Omega的议论，语气有些不满地看向方旋，方旋低头喝橙汁，她还没忘之前和文方夕隐瞒了自己在联谊会上被下药的事。于是她也没办法解释，说魏云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小夕，你怎么也搞性别歧视，这让人家听去了影响多不好。魏云是张部长的私人秘书，为人踏实能干，很有才华，在科技部口碑非常好。而且怎么说他都姓魏。”文方辛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杯，文方夕愣了一下，脸色微变，然后低下头抿了一口红酒。
　　“姓魏怎么了？”方旋小声问旁边的文陌，
　　“知道中央政府背后的幕僚吗。”文陌压低了声音说，
　　“魏铮？啊？”方旋愣了一下，“那他怎么会在科技部呢？”
　　“因为他是个Beta。”文陌喝了一口杯里的冰水，他也是一个Beta。
　　魏云在车上昏昏欲睡，喷了阻隔剂以后，他感到身体好一点了，胃里的不适已经消失了，除了有点热以外，头还有点沉，但基本已经恢复了正常。
　　“谢谢。”魏云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你好点了吗？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还没有好。”方旗看了一眼魏云，魏云还没戴回眼镜，漂亮的眼镜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车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方旗抽了张纸巾贴在魏云脸上。
　　“方旗，我是个Beta，我没有信息素，我也……”魏云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水。
　　“谁说你没有信息素。”方旗打断了魏云的话，
　　“你知道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魏云低着头，把下巴埋进衣领里，
　　“不是薄荷香烟吗，我早就闻过了。”方旗很确定他第一次从衣服上闻到的味道，就是魏云信息素的味道。
　　“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儿吗。”魏云小声说，
　　“你还知道我不喜欢烟味儿吗？”方旗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不是，那不是一个味儿。你身上的味道和那种烟味儿不一样。真的，我没骗你，我喜欢。”
　　魏云没有说话，方旗扭头一看，这人竟然睡着了。方旗摇了摇头，加快了车速，风驰电掣地到了医院。魏云睡得很沉，稍微有一点低烧。医生看了他的病例以后，让方旗带人去打点滴。把吊针挂上，方旗拿了病例去找医生。魏云睡到了后半夜，一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他床边的方旗。几个小时里的回忆涌了出来。
　　魏云抿了一下下嘴唇，“方旗，已经很晚了。”
　　“醒了，”方旗放下手机，给魏云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魏云接过水杯，“现在几点了。”
　　“三点多。”方旗看了一眼手机，
　　“这么晚，你怎么不回家。”魏云的手抖了一下，
　　“还不是怕你点滴没打完又跑了。”方旗用手背碰了一下魏云的额头，“不烧了，想回家吗。”
　　“回。想回去，不喜欢医院。”魏云喝了一口水，
　　“好，我送你回去。”方旗扶魏云起身，
　　“我自己可以……”魏云吞下了后面的话，方旗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魏云伸出一只手，“我的眼镜？”
　　“有我在不用戴眼镜了，我给你看着路，看不清我牵着你。”方旗拉住魏云的手，魏云缩了一下，不过方旗还是牵住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
　　“方旗，我有点饿。”魏云一晚上都没吃东西，
　　“我也饿了，我连文羽妹妹的蛋糕都没吃。”方旗耸了耸肩膀，帮魏云打开了车门，
　　“我们去吃点东西？不过对于你来说这好像不大健康。”魏云皱着眉说，
　　“吃宵夜有什么不健康的，走吧，你想吃什么。”方旗这一次是豁出去了，反正都已经夜不归宿被文方夕抓了个正着。吃个夜宵，玩个通宵才够本呢。
　　魏云看了方旗一会，确定他是认真的以后，他在导航上输了一个地址，他决定带方旗去吃烤串。方旗昂贵的灰猫停在一条破旧的巷子口，巷子里人声鼎沸，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你肯定没来过这种地方。”魏云的嘴角微微上扬，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一丝放荡不羁的味道，
　　“你笑了？你再多笑一下，我陪你吃什么都行。”方旗贴近了魏云，魏云愣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完全放松的感觉。
　　“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方旗，谢谢。”这一次魏云没有后退，反而贴得更近，他看着方旗圆溜溜的一双杏眼，“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真的喜欢你。”方旗一字一顿地说，
　　“好，等你不喜欢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不过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了。”魏云笑了，他用手握住方旗的食指和中指，加深了这个笑容。这一刻方旗知道他从前接触的都是魏云的面具，现在他可以慢慢走进这个人的心里了。方旗搂过魏云，用自己的嘴唇轻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魏云带方旗进了巷子，尽头有一家规模不大的大排档，院子里却挤满了人。魏云拿了单子点菜，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
　　“你常来这儿？”这里的声音很大，方旗只能贴在魏云的耳边说话，而他们二人的双腿也因此交叉在一起，这哥姿势非常暧昧，但魏云没有也再拒绝。
　　“这几年不常来了，从前上学的时候经常来。”魏云的鼻尖蹭着方旗的脸颊，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和一点慵懒，这是从前绝没有的，“上次是和高嘉来的，他是我中学同学，也是个Alpha。”
　　“你的朋友都是Alpha吗。”方旗想幸好魏云是一个Beta，要不恐怕早被别人抢走了，
　　“不是，有Omega，但没有Beta。”魏云从桌上拿了两个茶碗，用开水烫了一下，才兑上茶水，端到方旗的面前。方旗心里很高兴，魏云嘴上不说，但细节之处已经很为他考虑。
　　“魏云，你老实和我说，因为是Beta，你自卑吗。”方旗把自己的手覆在魏云的手上，轻轻地握住，魏云的手掌很小，方旗的手足够可以盖住他。
　　“说不自卑是不可能的，当初，没有人想到我会分化成一个Beta；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朋友全部都是Alpha和Omega，只有我，是最平庸的45%。那是我最自信和张扬的年龄，然后一下子从山峰跌落到谷底。我突然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魏云喝了一口茶水，他偷偷看了方旗一眼，“其实你认识的魏云，和真正的魏云，是很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正在走进你。”方旗用另一只手搂住魏云的后颈，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告诉你，无论你的性别，我都想做你的男朋友。相信我好吗，我喜欢你的，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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