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长大

　　进入冬天之后，云安城就冷得不像话，每年林迟都免不了要冻疮。整个寒假，不是在疗养院陪妈妈，就是去新华书店看书。李远帮忙租了两部电视剧的碟片送过来看，还带了一只冻疮膏。这是两部韩国电视剧，一部叫《对不爱我爱你》，一部叫《我的名字是金三顺》。把大人们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其他房的老人还有护工都经常来这边看，整个屋子又是人又是轮椅，都没地儿下脚。林迟妈妈还好，同房的姚老太看的经常还哭得稀里哗啦。林迟实在搞不懂怎么这么夸张，还不如去书店混日子。
　　寒假妈妈给她列了两个书单，一本是英文原版《双城记》，另一本是要求再通读一遍《红楼梦》。林迟经常拿个水杯窝在书架旁边，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林迟的英语虽然不错，可读起这部外文巨著还是相当吃力的，经常要查词典，涉及到英法两国当时的一些地点和宗教词语等就是云里雾里。这些时候她会不禁想到，要是钟言在能不能指点她，还是应该把他和苏颜一起喊过来看书给他们制造机会，不过苏颜寒假去外婆家了，还是算了。
　　隔天林迟过来拿书的时候看到自己留的书签里画的问题下面多了一些注解，字迹端正隽秀。她朝四周看看，只有几个看漫画的小孩子，也只能继续看书，她今天继续写了好几个问题在里面，心想不问白不问。合上书后，想了一会儿，又打开加了一句：如果你想看《红楼梦》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讨论。
　　第二天上午，林迟就看到书架旁边的钟言，手里拿着一本《红楼梦》。林迟早就猜到是他，一起看书也好，她虽然英文没他好，但这《红楼梦》自己读过好几遍了，总归是能显摆一下的。一整个假期，林迟除了根据书里的内容知道了法国大革命的一些历史知识，人物故事，还听钟言介绍了很多英法两地的风土人情和俚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不同的文化、宗教、建筑，甚至这样腥风血雨的大革命下的悲惨故事里，也彰显着不同的人道主义。狄更斯成了她最佩服的作家之一，她决定以后要把他的著作都读一遍。
　　原来钟言不仅英文好，法文也很不错。他说自己长大的地方是加拿大的魁北克省，是以法语为主要交流语言。
　　“没想到你去过那么多地方，还好你来云安了，这边也不错吧？”林迟问道。
　　“小时候我爸就说云安很好，我现在也这么觉得。我喜欢这里，也喜欢这里的人。”
　　林迟想问他喜不喜欢苏颜，他说：“不过我后面应该会回加拿大或者美国读大学”。
　　“啊？那如果有人很希望你留下来，你会考虑吗？”林迟脱口而出让钟言怔住了，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挺住了呼吸。
　　林迟垂下眼帘想了想又说，“不过这种大事主要还是得跟你父母商量”。
　　钟言欲言又止，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今年的除夕，林迟和爸爸妈妈还有同房的姚老太以及她的女儿姚阿姨一起在疗养院度过，老林和姚阿姨都从家里带了几个菜，姚阿姨还从自己的水果店里拿了不少水果过来，有林迟最喜欢的马蹄果。熟悉的春晚开始了，听说赵本山和宋丹丹今年又要一起亮相，大家都期待的不得了。中间有个蒙古族歌曲《吉祥三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姑娘唱的还特别好。林迟问，“妈妈，以前外公外婆也经常带你和舅舅唱歌对吧，我记得小时候你也带我唱过那个叫什么来的，《山楂树》对吧，舅舅好像还会吹口琴，吹得特别好。”
　　林迟这么一提，妈妈就点了一下头。舅舅已经一年多没回来过了，前天他寄回来几件衣服和一床说是国外进口的新褥子说今年生意忙，等挣完这拨钱再找时间。妈妈心里一直很惦记舅舅，外公外婆当年是在新疆建设兵团工作，后来遇到事故牺牲了。舅舅比妈妈年纪小很多，长姐如母，是她一手带大的。妈妈出事之后，舅舅也不好好读书直接辍学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工作还是不见安稳，身边也没个知心的姑娘，是妈妈的一块心病。
　　“妈，等舅舅回来，再让他吹口琴，我们一起唱歌给你听。“
　　林重山忙着收拾碗碟，姚阿姨也在帮忙，他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他从家里带了个折叠长椅，每年除夕，他和林迟都在这边留宿。
　　“小柴还是蛮有福气啊，小林这么体贴，闺女儿也懂事，等以后考上好大学，哎呦真是光宗耀祖哦！”姚老太总是不吝啬称赞林家。
　　“我这闺女儿才命苦哦，年纪轻轻男人没了，给相个亲还别别扭扭，这以后就得照着小林这样的找一个顾家的。”姚老太的女婿去世多年，女儿自己经营一个水果店，这么多年一直想再让她跟别人也接触接触，可惜女儿面子薄一直独居。
　　“阿姨您别嫌吵，今天人多将就一晚，明天上午我就去单位了。”林重山说道。
　　“我个老婆子巴不得人多呢，大过年的不就是得热热闹闹是吧。哈哈哈。”
　　是啊，两家人一起过年，还是更应景的。
　　第二天李远就拿着大包小包过来拜年了，自从上次误会老林偷拿单位材料后，林迟就没再去李远家睡过。她知道干妈回去肯定又发火，不然李远也不会当天就杀到她家。李远来拜年，林迟妈妈的意思是林迟也得赶紧去他家拜年。
　　“大年初一你就过来这儿，你妈不说你啊。”
　　“我妈不知道我来这儿。要不你今年就别去我家了，奶奶也不在了。”
　　“还是得去的。”
　　“那你下午过来吧，我妈下午要出去打麻将，你来跟我爸打个招呼就行了。”
　　林迟想着买点东西，结果李远都给她买好了。跟干大拜了个年，总算了事儿了，回到李远房间，这才歇口气儿。
　　“我这才多久没来，你连床都换了，摆明了是以后不欢迎我来睡喽。”
　　“那床太短了我脚伸不开，就换了张新的。”
　　“哎呦喂，长得高了不起啊。”
　　“是了不起啊，你看看你，还跟小学生似的，明年读高中了搞不好门口看门的大爷都不让你进去。”
　　“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罢林迟就揪李远的耳朵，李远也就揪她的耳朵，俩人打作一团，没过一会儿李远爸爸忽然进来了，也没敲门。他递给了林迟一个红包，“你俩都快读高中了，少打打闹闹”，然后就扭头出门，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都是大孩子了啊”。
　　林迟有点莫名其妙，李远站起来把门关上，回到床上把枕头扔到林迟身上，“看吧，都说了大了要注意一点。“
　　“注意个啥啊，以前不也天天这样？”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你是真打算这辈子不当女孩子了，怎么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啦？你老这么说我，真烦！”
　　“你怎么啦？你一天到晚都乱七八糟的，以前还往被子里放屁骗我闻，头发衣服也不好好弄，还好打架。你说你跟苏颜也一起这么久了，也不跟她好好学学。“
　　“切，你自己嫌弃我，还找这么多借口。”
　　“我说我嫌弃你了嘛，我这是为了你好。”
　　“得了吧，你不会是喜欢颜颜吧，你可不能喜欢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不是我的style，而且她不是喜欢钟言嘛。”
　　“你，你怎么知道的？”林迟惊讶到不行。
　　“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好嘛？不过。。。”
　　“我的妈呀，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告诉你嘛，颜颜不让我告诉你，我都不知道忍得多辛苦，谢天谢地。”
　　“这是重点嘛？你真是，无可救药。”
　　俩人还是在这个久违的小房间里说着小话，新的一年，新的一岁，姐弟俩还是窝在床上喋喋不休，可好像又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都跟长大有关。
　　晚上回家的时候，林迟在楼下看到了钟言。
　　钟言来跟她确认下次去书店的时间，上楼之前，钟言喊住了她。“新年快乐，小迟。”
　　林迟回头说，“你也是。”
　　“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啊？没喊过吗？”林迟有点懵，用手挠了挠头。
　　“没事，你上去吧，回头书店见。”
　　林迟脑子懵懵的就上楼去了，钟言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准备转身回家。
　　“钟言！”钟言止住了脚步回头，林迟站在窗子那里，“新年快乐”，笑着挥手。
　　钟言也笑了。
　　2006年的春节，这一句新年快乐，就抵过了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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