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

　　说到底再怎么念念不忘也只是停留在自己的腦补情节里，毕竟早些时候她还算是个听话乖乖女，对某些事情上的道德意识也是随大流的，算是三观正？潜意识里便默认了此生与他再不会有交集。
　　但人都是会变的，人生苦短，还是以自己的快乐至上，活得更轻松快活些。长大后渐渐步入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以前自己鄙视，遣责，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问题，比如当三天理难容天打雷劈。在现在的她看来都是一句何必带过。
　　毕竟道德观念再强又不会有人给自己立牌坊，没必要吧。
　　当个快活自在的婊子又有什么不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扯远了。
　　主要还是那天刷朋友圈发现他回去了。更巧的是本就和同学约好了要回母校看老师。这样的过分巧合也不能怪她吧，又哪里是她别有用心刻意设计，分明是上天暗示，要她去再续前缘。她只好难得地听一次天命罢了。哪怕过去的二十来年她从未信过所谓的命。
　　上高中的时候自己较同龄人更晚开窍，也不知道打扮，一直都灰头土脸傻楞楞的样子。现在可不一样了。衣柜里的漂亮裙子一条比一条劲爆，完美托出她的身材优势。那么，时隔多年的重逢必须要是光鲜靓丽的，光彩照人的。于是挑了一条最不会出错，虽款式简单但绝对夺目生辉不失保守却风骚十足的V领橙红色长裙。她喜欢红色，出挑，大胆，明艳又诱人的颜色，端庄又放荡，高贵又轻浮。倒是没有考虑过不同人是否有不同的风格偏好，又是否该对症下药。可能是因为她太过自信，自负觉得只要是男人都会为她这身打扮片刻失神。因为她足够美。
　　总之是大废周章精心打扮了一番才终于舍得出发，莫名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大概那時也没有想得那么多，只觉得要风风光光地见到他就足夠了。一起去的同学却唐突问道，他知道的吧？瞬间像被揭穿，阴水沟里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被硬揪到太阳底下暴晒。她有些慌张失措，讪笑道，「不知道吧，怎么会知道？」
　　朋友哪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本来她就没把她那点爱恨纠葛太当回事，大概往往只有局中人会把所有事过度解读，会为此感到尴尬难堪。
　　「我妈说的，她一听你要回学校看男老师就说你肯定是喜欢人家还说他肯定也知道。」
　　心跳徒然缺一拍，腦内的小剧场不受控地朝着遭糕的方向行驶。如果他知道，如果他一直都知道呢？似乎也从未表现出抗拒的，疏离的态度。如果他一直都知道，按照「正確」的逻辑是否多少应该避嫌呢？但他从未有过。
　　或许她一直以来以为的，「老师只是对于作为一个学生的她，很喜欢很照顾」是个伪命题呢？
　　思绪又飘远了。
　　不过作为一个口嗨达人，大多时候她只是嘴上吹得神乎其技，心比天高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天下第一，实际上真实践起来就退缩了心里想的全是我是垃圾废物我好丢人之类的。就像此時此刻坐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出来，她竟无来由地想落荒而逃。就在她坐立难安犹豫要不跑路算了的时候，他从办公室出来了。好像变化不大，好像又胖了些。毕业之后都过去四年多了，他应该三十五六了吧，看上去依然像个同龄大男孩，好像一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她手忙脚乱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他看上去也很意外很惊喜。一下子好像时光倒流，原本盛气凌人的气势被瞬间浇灭，又变回上学时候在老师面前忐忑不安说话磕磕巴巴的样子。半响居然吐不出一句话，才勉强挤出一句：「老师还记得我呀！」
　　事后八百次回忆起这个画面都尴尬得想打洞钻。会说话吗？会聊天吗？一句好久不见是有多难说？才几年就忘人家又不是老年痴呆？上一秒的不会有人不爱我的自信呢？被狗吃了？
　　总而言之还是聊得很愉快，虽然略有些社恐不会找话题的她发了两秒呆，但对方真的很会引导话题。先是聊起近期上映的某部超英电影，是她非常喜欢的片子，首日上映她就看了两遍。她手舞足蹈地向他形容有多好看，多神仙。老师忙打断她表示自己还没看，不要剧透。又问她「听说这次这部片拍得非常黑暗，喜欢的人一般都有点…」，他顿了顿，意义不明的笑颇有些玩味。「你也是吗？」，他问，像在试探。
　　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总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很不舒服。她于是没有接那个话茬，老师亦识趣地没有追问，聊起了最近的時事。以往她是个不爱聊時政的人，生怕政见不合。但有关最近的那件事她却出其地想和他讨论。
　　她说她起初是很支持的，甚至巴不得成为人群中的一份子。但事情发酵久了，居然变味变得不像话，事态向越来越错误的方向发展。
　　「是啊。我太懂你的意思了，有些事是真的太过了。不过大环境如此，你这些想法最好还是收收好，不要到处乱说。你知道，尤其是像我俩这样的，比较特殊的，你明白吧。」
　　一瞬间她的思绪又飘向，不，是冲向不该去的方向。我俩这样的。她砸巴着嘴品味这句话。
　　忽然他话锋一转。「但你想想看，有些事只能朝着错误发展。上面又怎么会允许这事走上正道呢？总的来说，这事蛮有趣的。」有趣吗。居然用有趣来形容这样一个惨烈动荡的局面。
　　一下子又把她从恋爱腦沼泽里拉回现实，一道雷正中眉心劈下来似的清醒了。好像隐约想起了为什么喜欢他。
　　她很喜欢的一句歌词说，你和所有被制度化同化的他们不一样。那也是她希望自己呈现的样子。现在想来，在她读那么多专业书之前，真正变得具所谓「批判性思维」，成为今天的她之前，或许是他率先为她开了一扇窗。他当时在课上说想做个小实验，想从小就给自己的孩子灌输「天空是红色」的观念，直到他对此深信不疑，从此所有人眼中的蓝在他眼里都是红。
　　所以你凭什么坚信你的潜意识，你所以为的常识，你的世界观是「正確」的，是不容质疑的？他又笑说，「可惜，提完这个提议我被老婆臭骂了一顿，严令禁止。」
　　倒確实是个很不道德，甚至可以说是很缺德的行为。但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有趣的实验，用以证明他的论点。难怪会以有趣来形容眼下这场闹剧。她猝不及防想起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有些人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他像是清醒着的，独立于简单二元的善恶之外，更多时候更像个实验的观察者。仿佛他并不生活在这些人，这些事里。明明自己也置身其中，却把自己摆在一个局外看客的位置，看身边的事像看小白鼠。实验者若见到笼中鼠做出不符合人类社会伦理标准的异常行为，也始终只无动于衷地抱观察心态吧。她喜欢这样似乎冷漠又邪恶的他。
　　她也是小白鼠吗？不，她是例外。刚刚他也暗示了，他们是同类人。想来他也会很喜欢那部片子的。小腹处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燥熱又再缓缓上升了。究竟是她滤镜太重一直曲解还是他当真藏满了暗示。
　　她特意设置的酷炫狂霸拽的铃声响起，很帅，很炸，很成功地让她萎了。接起来，是妈妈问她回不回家吃午饭。她随口应了几句急忙掛断，抬头欲解释，却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依然带笑的，但似乎有些拘谨了，又带几分探究。
　　她顿了顿才开口，「是我妈。」
　　「啊，我还以为是男朋友呢。」他打了个哈哈，假装长辈调侃小辈的揶揄语气。
　　她急忙偏过头装作捂嘴打了个哈欠，紧咬住下唇控制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让已经乐开了花的自己笑出声。再摆摆手笑说没有啦。
　　不过话说起来正常男老师会无端关心女学生的感情状态吗？一般和同性老师倒是会聊起，但更多的是像聊八封，让老师/姐姐来幫你参谋参谋这种感觉。怎么到了他嘴里莫名地有股酸味？又是她脑补过头了吗？
　　不知怎的又聊到了工作，她说现在在一家破烂私募，老师惊叹道好厉害。她推脱说没有没有，只是听着比较花哨华丽，其实很垃圾的。他迅速接过话茬，像个在和她撩骚满嘴土味情话的小男生，说：「谁让你打扮得这么华丽。」
　　她的心绪像持续坐过山车般地翻山倒海，被搅得一塌糊塗，就差当场扒衣服躺进他怀里了。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或多或少，至少绝对不可能对她毫无意思。但对方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像生怕自己暗示得不夠清楚，又补了一句。
　　「你留一下我电话吧，好久没见…」他略做停顿。「你们了。下次有空聚聚也好。随时有空了约我。」
　　当晚回到家里，她把高中時期一本本的日记全翻出来。一整夜没睡，就着酒，昏昏沉沉地把整个高中生涯回顾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怀疑起了人生。自己一直以来究竟是想的太多了，还是说，其实是想的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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