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

　　第二天天亮，简薇顶了个大熊猫眼去了办公室，顾泽风和肖斯言都没来，简薇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肖斯言，都没人接。

　　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一边的圆圆都看不下去了。

　　简薇下午请了假直接奔向顾泽风的公寓。这种高级公寓管理很严格，保安要打电话确认过才能让简薇进去。简薇报了肖斯言的房门号，保安打电话上去却一直没人接。

　　“小姐，电话没人接，要不你再打个手机给他？或者你先回去吧。”保安好心道。

　　简薇又打了个电话给肖斯言，还是没人接。本来想报顾泽风的房间号，迟疑了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万一他还在休息呢，想起他病殃殃的样子眼睛又看不见，还是先别打扰他了。

　　“我在门口等一下吧。”简薇笑笑就到门口呆着去了。

　　这个季节，时迫冬至，天已经渐渐冷了，简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寒气迫人，只得不停地跺脚搓手，走来走去，鼻尖被冻得通红。

　　保安都看不下去了，劝道:“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联系好了明儿个再来，或者留个电话，等你朋友回来了，我联系你？”

　　简薇朝保安笑了笑，固执地摇摇头，继续等待。在这里，至少离顾泽风近一点，她安心一点。

　　肖斯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简薇站在大门口双手抱着自己，冻得不停跺脚的样子。

　　“简老师，你怎么在这？”

　　简薇抬起头看到他，脸色疲惫而苍白，一双眸子却是瞬间亮了。“肖斯言，顾泽风怎么样了？”

　　肖斯言愣了愣，盯着简薇看了下，忽然道:“你来就为了这？怎么不打个电话，等很久了？”

　　“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点担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肖斯言一拍脑门，“对了，今天电话忘记带出门了。那你怎么不联系顾泽风，在这里傻等干什么。”

　　简薇咬住唇，不说话。

　　肖斯言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一个比一个还倔。”

　　“小顾没事，在家休息呢，你就是记着他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能沾。”说这话的时候，肖斯言表情有点严肃。

　　“他。。。他是生什么病了么？”简薇问。

　　肖斯言看了看她，沉吟了一下，:“有些事还是让小顾自己跟你说吧，我说毕竟也不太合适。小顾家的钥匙给你，你直接去找他吧，你们两个是该好好谈谈。”

　　简薇拿了钥匙，来到顾泽风家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还是拿出钥匙轻轻地开了门。

　　简薇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屋里静悄悄的，她拖了鞋慢慢走进客厅，环视了一圈，顾泽风的盲杖折放在玄关的桌子上，屋子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简薇就想起顾泽风以前是个多热闹的人啊，可现在这个屋子冷冷清清的。

　　简薇走进了卧室，看到顾泽风正在床上熟睡，许是药物的作用他睡得很沉，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即使睡着的时候，眉头还是紧紧蹙着。就这么堪堪望过去，那人的容颜纯澈无暇如美玉雕琢，世人曾说太完美的东西容易破碎，却原来都是真的。

　　此刻，她满心作痛。

　　简薇坐在了床边，缓缓地抬起手，触了触他的鬓角。这张脸刻在她心底最深处，6年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样子，不去想他的名字，她以为这样就是忘记了，这样就会痊愈了，却原来他所有的一切都刻在了她心底，她不敢去想，因为一旦触碰，思念便会排山倒海而来把她淹没。

　　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顾泽风均匀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简薇转头看到顾泽风床头柜上的药品，她拿起左右看了一番，药是全英文的，很生僻，她暗暗地记下，想着下次要查一查。然后她放下药品，低头的时候看见柜子的抽屉没关紧，露出了一条缝，简薇轻轻拉开抽屉，只一眼，便不禁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那是一张微微泛旧的照片，照片里的姑娘穿着学士服，正一脸灿烂地笑着。

　　照片中的人是她。

　　简薇的手指轻轻地抖着。她颤抖地拿起照片，翻到照片背后，那是用黑色水笔写下的英文单词，只有两个字，miss you。

　　这张照片是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寄给他的，曾说好的要一起穿上学士服拍照的诺言终究没能够实现。毕业聚餐的那天晚上，她喝到酩酊大醉，喝到痛哭不止。第二天，她就把照片寄给了他。她听别人说他在牛津读书，这张照片漂洋过海从来没有回音，她一直以为他根本没收到过。

　　她很想激烈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留那么多年，为什么6年前要分手要离开，为什么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边。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克制住了，把照片放了回去，轻轻关上了抽屉。

　　简薇静静地坐着，直到日影渐沉，暮色四合。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顾泽风动了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摸索到床边的闹钟，现在时刻16点 37分，冰冷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响起。顾泽风刚想从床上坐起来，便觉得床边有人，动作一顿，皱眉侧了侧耳朵，眼神落在简薇右后方。“谁？斯言么？”

　　“是我，顾泽风。”

　　床上的人动作一滞，直起了身子。“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你，肖斯言让我进来的，我看你还在睡，便没吵你。”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坐到床边想起身，刚站起，整个人就晃了晃。简薇连忙扶住他，“你再躺一下吧，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简薇看了一眼他，又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沾酒。”

　　顾泽风的手紧紧地抠住床沿，指关节都泛白了，良久他才摇摇头，“老毛病，没什么大碍，是我自己要喝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手扶着墙壁慢慢地向外踱去。“你看过了，我没什么事，昨天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内疚，可以走了。”

　　简薇的脸色白了白，她紧紧盯着顾泽风的背影，目光灼灼。她突然上前，从后面一把圈住顾泽风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她颤声问，声音难掩痛楚。“顾泽风，我们。。。能不能再在一起？”顾泽风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了口，抛开了所有的矜持和顾虑，在她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她就想再堵一次，再亲口问他一次。

　　身前的人只是沉默，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简薇的脸贴着他的背感受到他衣服下的体温。她不死心地又问:“当初为什么要分手，是不是因为你的眼睛，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我从来不介意。”

　　身前的人依旧无言。简薇也不逼迫他，只是缓缓地开口“6年了我们从来没联系过，我自己都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像所有的人一样，认真的工作，平凡的生活，灿烂地笑着，努力地活着，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如果你没回来，我的人生大概也就这样了，不好也不坏。可是你回来了，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走的，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如果这些话不说，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说着，简薇更加圈紧了顾泽风。

　　顾泽风能感受到身后人抱住他熨贴的温度，四周寂寂无声，只有她的心跳声，心意沉沉而简明，一下一下像是落在了他的心上。他站着一动不动，他不敢动，不能动，他怕他一动那温度就散了，那双手就消逝了，那好梦就破碎了。也许他这次回来是错的吧，再遇到她也是错的吧，可是这无常的世间，他再一次想从其中留住些什么，抓住些什么。

　　他转过身，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轻轻地回抱住简薇，他说:“傻丫头。。。”

　　简薇落泪，那泪洒在顾泽风胸前，瞬间灼烫了他的心。眼前是纵然神佛都不可原谅的黑暗，胃里依然有酒精残留的灼热感，脑中还有晕眩的虚脱感，有些承诺他是说不出口的。

　　年少时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勇敢，所有真心的炽热的真挚的热烈的情话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口。隔着6年的岁月，隔着世事的无常，隔着命运的弄人，也是爱让他变得怯弱，让他变得不敢。

　　如果你知道这份爱未必会让她走上康庄大道，未必会许她前途似锦，未必会还她平安喜乐，这份爱你还敢轻易地说出口么。

　　于是，佛曰，不可说。

　　顾泽风双手轻轻仰起简薇的脸庞，附身吻在了她的眼睛上，轻轻地温柔地虔诚地一点一点吻掉了她不断涌出的泪水。

　　这大概是他唯一能给她的承诺吧。

　　顾泽风的怀抱温暖而厚实，他的吻藏着最虔诚的温柔和深情，简薇似懂非懂。

　　回到宿舍，可欣听完都气炸了，怒道:“渣男，没想到顾泽风就是渣男，传说中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简薇只是淡淡一笑，她看着温顺柔和，却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她不傻，她分明能感受到顾泽风对她的感情，她固执地认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顾泽风的眼疾。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若真有山海，她把山海填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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