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咒

　　方非长叹一口气，撇了一眼顾楼道：“正如大家所知，黄道十八年，咒王离世。三年之后那关岭受刑期满，得知咒王死讯便没了忌惮。他表面上奋发向上，勤习咒术，暗中仍不断骚扰赵无心。
　　黄道二十五年必行庄在关氏父子的带领下成为了郢都郡的附属门派，正式晋升宗门子弟。关必行见关岭洗心革面，慢慢的将庄内大小事情交给他全权管理。这一年关无邪十二岁。
　　一天夜里，关岭命人敲锣打鼓将沉睡在夜幕下的必行庄唤醒，起因是庄内的厨娘状告自己的丈夫不忠，说是抓到了一男一女在茶室行苟且之事，当众将两人羁押过来评理。
　　当揭开布袋之后，令人大跌眼镜那涉事女子竟是赵无心。
　　不仅如此，庄内的其他家丁请罪自曝和赵无心有染，拿出一些贴身物品为证，更有众多的丫鬟作为人证，必行庄上下仇恨，鄙夷的目光审视赵无心，有的甚至现场编造假话，言之凿凿，一口一个□□，将赵无心钉在耻辱柱上。
　　赵无心只是目光呆滞的听着污言秽语，强加在自己身上，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
　　龚良闻言一掌劈在台案上，恼怒道：“落井下石，真是无耻至极！竟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为何不反驳？”李树同为女子，深知名节大过天。
　　“想必是以那关无邪为要挟。”江济之猜测道。
　　“不错，他挟持关无邪以其性命相逼，关岭已被赵无心迷的七荤八素。屡屡表明心迹都被拒绝，又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咒王曾在她房中过夜。满腔妒意化为怨恨。他认定赵无心是个不洁女子，才设此毒计。
　　关必行老迈昏庸听信了谗言，便将赵无心逐出了必行庄。
　　在庄外，关岭派人扮作盗匪将赵无心掳走卖进了妓院。那是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赵无心悬梁自尽，尸身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个‘鱼戏莲’纹样的肚兜。
　　妓院的人怕必行庄怪罪，便偷偷将她的尸身，用草席一卷扔到了北岗墓地。
　　谁知那运送尸体的两人色心不死，竟对她尸体起了歹念。赵无心受尽屈辱，怨气冲天，破除了先前咒王所设的往生咒。引得邪祟入侵城中，将妓院上下一干人活活咬死。
　　从此北岗集阴煞之气，受神女怨气影响尸群遍地。生人一旦进入便尸骨无存。宗门修士遣人协助必行庄将城中残余邪祟拔除，并将北岗墓地封禁。
　　直到关无邪十六岁，孤身进入禁地找到赵无心的尸骨，将她安葬，北岗一带才恢复正常。
　　数月之后，在关无心死忌当天，必行庄上下一百二十一人死于非命，他们大都血肉溃烂，生前受尽疼痛折磨。据说那关必行咽气之前眼、耳、口、鼻都烂透了，露出几个血窟窿。从中甚至能看到脑液。
　　关岭四肢化为血水，在地爬行了数米，被蛇虫鼠蚁蚕食一日一夜，最后全身血脉爆裂而亡。”方非说着不禁打了冷颤，脊背发凉。
　　“是血凝咒，五大奇书《太上凶化录》所载，一种可以随意改变人体血液的咒术，关无邪蛰伏十年光阴将这咒术融会贯通。心智毅力非常人所及。”江济之感叹。
　　“那刚才看到这作祟的枯骨，便是神女无心吗？”龚良连忙追问道。
　　“原本我也有此猜测。不过看它的道行，不像是有那么大的怨气。”方非思忖答。
　　“当然不是了，赵无心的骨相更优越。”顾楼眼力异于常人，入木三分，他看人第一眼会先看到人的骨架，然后是血脉，最后才是皮肉。
　　“你倒是记得清楚！”谢安幽幽的道，带着一丝酸楚。
　　顾楼心虚干笑一声续道：“这枯骨女子的丈夫是一个盗墓贼，在北岗下墓偶然得到这“鱼戏莲”肚兜，这肚兜乃金蚕丝所织，不受风霜所侵蚀，材质上品颜色如新。这盗墓贼就将它送给了这枯骨女子。想不到，这两人恩爱时间不长久，盗墓贼又移情于一绣娘，为结新欢就诬赖这女子与旁人通奸。在盗墓贼与新欢大婚当日将她丢入池塘。这女子所受冤屈激起了肚兜上赵无心残留的一丝怨气，故此作祟。”
　　“所以她是因肚兜的影响，才会在无意识下回到这必行庄。”李树大悟道。
　　“方非！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知道关无邪穷凶极恶，还提议大家一起来抓捕他，将我们置于如此危险境地之中，究竟是何居心！”江悬之突然拔剑。
　　“你是怕了？你们几个要是贪生怕死便自行离去吧。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拼死为必行庄无辜惨死的人讨回公道！届时不要忘了愿赌服输推举我为春日宴首席弟子。”方非气急握拳，后舒展眉头冷眼道。
　　“那关必行曾以一派之长的身份入我郢都郡，咒术法阵想必能与方师伯和我师傅比肩。还有那关岭，‘玉面圣手’也是名声赫赫，他二人在关无邪面前尚且坐以待毙，毫无招架之力，就凭你！”江悬之嗤之以鼻。
　　“何况，究其原因，这些人对赵无心所作所为，这必行庄上上下下难道不是死有余辜嘛！”李树身为女子对赵无心的遭遇感同身受，可以想象面对这么多人构陷，她有多么无助。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她们都该死吗，关夫人做错了什么？她的女儿关颜才十二岁，又何错之有？”方非突然发怒直冲李树，被江济之拦住。
　　“李树师妹不是诚心亵渎逝者，那关无邪乃宗门叛徒，自然是要抓捕问罪的。眼下这事才是要紧。不要伤了和气。”江济之劝和道。
　　方非甩开：“别一副关心我的样子，你要留下不就是为了春日宴首席弟子的位子，何必说的冠冕堂皇。”方非看着几人都义正言辞的表情，仿佛错的是自己，他们不是死者亲人，又怎知失去亲人的感受，便负气夺门而出。
　　“他为何这么激动！他又不是必行庄的人。”龚良疑惑道。
　　李树低语：“他好像提到了关夫人，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顾楼记起：“那关夫人好像是姓林的。”
　　江济之闻言才心下了然，幼年两人还并未针锋相对，曾在一年回春宴月夜下相约放莲灯祈愿，方非心愿纸条上书母亲写的便是方林氏，那关夫人应是他的姨母，当年他母亲得知妹妹死讯早产血竭而亡。此事除了江济之外鲜有人知，既是方非家事，不便为外人所知，于是调转话头道：“过两日便是神女无心的忌日，关无邪定会回来祭拜，在那之前我们要找到神女无心的墓穴，否则就只能在这祠堂灵位前守株待兔了。”
　　几人在诺大的必行庄内找了几间客房，拂去灰尘，暂时落脚。
　　翌日天刚亮，众人被一阵凄厉的啼哭声吵醒。
　　李树拉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从厨房跌跌撞撞来到庭院中：“你这贪嘴的小贼，以后不许偷东西，听到没？”
　　“疼，疼，放手！丑女人，你放手！”孩童一边哭一边骂。
　　这小娃娃脸色苍白，好似平日里晒不到阳光，眼睛很大，瞳孔漆黑。看上去很精神，却有点阴森瘆人。头上用红绳扎两个小辫子，系着两个小铃铛。走路时晃晃悠悠，像年画上的福娃。
　　说着就要上嘴咬，李树只好松开手。轻轻一推，那孩子摔了个狗吃屎，杂草尘土敷在脸上，参杂进头发里，显得狼狈不堪。
　　“小乞丐，你从哪里来？”江悬之弯腰居高临下询问道。
　　孩童不顾手里滚落的馒头，挣扎起身，仔细的掸去身上的灰尘，才抬头答：“耗子街。”
　　“这街道名字取得毫无美感。”龚良摇头道。
　　“任何一个繁华都城中都会有的阴影地界，耗子街是一群过街老鼠待的地方。那里聚集身份卑微，食不果腹的穷苦人，他们以垃圾为食，偶尔出来乞讨。因所处环境脏乱，他们大都身上带有暗病，有的还会传染，所以那里的人被城中人嫌弃，就越发没有出外讨生活的机会。恶性循环，对稚童来说他们一出生便被剥夺活在阳光里的权利。”方非从门外抱臂归来，顶着黑眼圈，好似一夜未睡。
　　江济之上前：“你独自去寻赵无心的墓了？可有发现？”
　　“与你无关。”方非不想理会，径直走进后院客房。
　　“这人真是无礼，江师兄怕你出事，可是担心了一整晚。”江悬之愤愤不平大喝道。
　　李树听了方非的话，看眼前的孩子心生怜悯：“你饿了是不是，姐姐带你去拿包子，我们吃个够！”
　　那孩子闻言目光毫无波澜，被李树牵走时，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安。突然停下松开手转身奔向谢安。
　　顾楼伸手臂，将他拦住：“小弟弟，跑这么快小心摔了。”
　　“她不是人，你不害怕吗？”小娃娃嘴角上扬，目露凶光。压低声音道。
　　顾楼蹲下眯起眼睛打量道：“我看你眼熟的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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