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之换羽倾天

　　三天后，庄换羽站在小镇的街口，一脸木然地按了按心口，在心里大喊一声：“到镇上了，好多人，出来看看吧！”

　　“小气鬼，庄宝儿不是挺好听的吗，一个称呼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干嘛不换？”

　　娇糯的声音气鼓鼓的接着道：“我不是想不到好名字，只是想这“换羽”一名在这世间更通俗易懂又不是太容易重名，也很贴我，毕竟诵我名者得庇佑，方便而已……”

　　庄换羽痛苦地闭了闭眼，回想起这位娇气的神要起名的第一天。

　　这神一边用奇怪的韵脚报了一大串稀奇古怪名字，让他帮忙挑个最帅的，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何为“帅”。一边指挥他挖野菜、掏兔子洞、摸鱼虾。后来，又一个一个否决他挑的名字，又嫌弃他不爱干净，做的食物没眼看、没法吃。

　　庄换羽心下暗诽吃饭的人是自己，好不好的吃饱就行，那吃食要什么好看？

　　却又被这神抢白，说现在他们俩一神一人五感可以相通，只要神愿意，他吃的每口野菜里夹的泥、半生不熟的血丝兔肉和色如焦碳的腥味鱼虾，神一一能尝到。

　　这神还一派大度告诉庄换羽就连他要如厕，神也能知道，只是担心他小孩子家家的面皮薄，所以一直没有通感，其实神还挺好奇的。

　　庄换羽闻言差点被气疯了，一时之间真有不想再活立马拉着这神一起去死一死的念头。

　　若不是这神一再自证品格高贵，不屑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通感他洗漱更衣如厕等私密之事。庄换羽恐怕都要气得忘了那看见赤色烈焰从自己食指尖窜出时的惊喜。

　　这神骄傲的告诉他，这赤色烈焰是神火，是神在他身的表相，当然也是他有修为的表现，只是他的修为太弱，只能玩玩手指打火机。

　　庄换羽一下子想到了弃家的父亲和早逝的母亲，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不仅能保命，还能让父亲看到后悔，让母亲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慰，这神或许能传些本事……

　　神要起名的第二天，庄换羽被叫着要求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可怜才八岁的庄换羽记忆里人最多的地方就是离自家村子要走近一天的镇子。只是他忘了幼时去镇上都是大人或抱或背或蹭着同路人的骡车走的。按大人的脚程走上一天的路，庄换羽现在要走上一天半，路上又被这神呼来喝去弄了不少不知名的草根树叶。

　　还有一只大如肥鸡不知其名的鸟雀自空中直坠，如傲骨死谏的文臣般撞死在了庄换羽的身前，当真是脑浆崩裂死状凄惨。

　　庄换羽无语地按着这神的指点，拔毛、洗净、塞草根、裹树叶，指尖撩动着或大或小的火焰烧烤着，不时抽动鼻子去闻。

　　庄换羽吃着美味，心里对神赞道：“这个捕猎法术倒是挺好用的，昨天的兔子趴在洞口等着我去抓，鱼虾往我手里游，已经够神奇的了。
　　今天就有大鸟自己个儿送上门来，您是不是担心我会饿着？不如您教教我，日后也不用劳烦您了。”

　　可这神却说这是种族天赋学不来的，对大修为者而言这些连小道都算不上。又背了一篇经文让他好好诵读，还告诉他这经文是天下道法之源，是他命好这才得到，若是旁人绝对不会给的。

　　只是这道法之源需要自己领会别人帮不得，若他修炼时诵读百遍还不能自明其意。那他真是蠢的到家了，修行之路尽头已显，不如趁早找个地方打个工娶个媳妇儿。神挺想感受一下人是如何生殖和繁衍后代的。

　　庄换羽被吓的不轻，他虽然也不知道怎么生娃娃，但村上的姐姐和哥哥们都是十几二十岁上成的亲，住在了一起以后才有娃娃的。他现在才八岁尚不能养活自己，如何再去养更小的娃娃，还有妻子，还是好好修炼的好。

　　是夜，庄换羽在星空下边打坐边默诵经文，这神又开始用各种奇腔怪调说名字，让他盲选，之后，还是各种嫌弃。

　　神要取名的第三天，天光大亮时这神做出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决定，要用自己的旧名字和庄换羽换名字，神可以勉为其难的叫“换羽”，他可更名“庄宝儿”。

　　庄换羽心下肯定这神的年纪不会比自己大，且一定是娇宠大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宝气的旧名。

　　于是连连推辞，自觉失父丧母的人配不上这“高大上”的神名字，“高大上”一词还和神学的。而“换羽”一名是母亲起的，是望他如雏鸟换羽一飞冲天。他不知道日后会如何，但他一定会努力让“庄换羽”这个名字显于世间。

　　结果，神生气了，一边嘀咕着“取名好烦，谁再说取名就叫阿呆和阿瓜……”一边气呼呼地决定不再理庄换羽，只叫他到了镇子按心口就行，不想和他说话。

　　庄换羽默默地赶路，在看见镇子时就松了一口气。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赶路会这么累，在没有人烟的路上独行，那被人世抛弃的感觉如影随形，真想用名字换回那些喋喋不休。

　　若不是偶尔被不知从哪棵树上掉落的果子砸在脑袋上，他的心情恐怕会更糟。

　　只是这果子掉的好没道理，每次都是他吃完了上一个果子，才有新果子往脑袋上掉。

　　庄换羽试过护头，那果子就会砸在脸上，更疼了。于是，他知道神还在，只是不知道神还会不会和他说话了。

　　庄换羽本不是寡言的孩子，只是天性会被环境压抑的。幼时见过父母的争吵，他虽不解其意，但确实害怕那争吵后古怪的气氛。

　　后来父亲弃家不归，他不明其因，但也知道与那些争吵有关，原来人有时候说说话就能失去亲人，这是何其可怕的事！

　　之后，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疲于奔命的母亲和日夜勤学苦练的庄换羽之间话也少了。母亲要拖着病体支撑着家，不敢在孩子面前失态，怕吓着他。庄换羽只知苦学使母亲展颜，不知怎么和母亲说话，他怕母亲伤心。他对旁人能进退有据，可对亲近的人，他怕……

　　所以一到镇子，庄换羽就唤神，没有称谓是不想生分，不愿这神想起换名的事生气。

　　可这神怎么就忘不了这事儿，开口就来，看来这名字是保不住了，庄换羽边想边照着这神的指示走进镇子里唯一的一家药铺。

　　“庄换羽！我堂堂……那什么……神，不是巧取豪夺之主……”神大声又含糊不清地道，语气十分愤慨。

　　“哦。”庄换羽正欲进药铺，闻言一愣，不知这神在气什么，没太在意，反正神还理他就好了。

　　“吾名陵光！”一直娇糯的神音里透着肃穆。随着话音落下，天地间似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鸟鸣与花香，让人舒服的恍惚，又心生欢喜；还夹着几分肃杀之气，令人心生畏惧。

　　“陵光……”庄换羽回过神时忙在心中念道：“陵光很好听！”

　　可神却没再言，庄换羽无奈，抬眼却见一穿着富贵的老者笑得一脸和煦，一路将他让进药铺后厢，一边说道：“鄙人姓赵，是这小药铺的东主，只有些粗浅修为，止步于定星境。我观小友对刚刚的天地异象也有所感，怕是修为不浅吧，不知到我这铺中有何贵干？”

　　庄幻羽见老者如此热情，忙通了姓名，略过了有关修为的话题，直接把拎了一路的草根树叶递上，坦言要卖药材。

　　赵老板好脾气地一一验看，挑出其中二三样放在一旁，向庄换羽解释道：“这几味与常人无大用，对修士而言倒是极好的，这镇上除了我恐怕没人识的。小友在此卖掉实在可惜，不如我帮你炮制一下，你带到大城里再卖？”

　　庄换羽低头想了想，直言道：“如果不是老伯你告诉我这些药材的区别，我都不知道，不如老伯你收了吧？我只是想换两身衣服，好继续修行，也不知道这些药材合在一起够不够。”

　　赵老板闻言十分高兴，直言这些药材绰绰有余，还让庄换羽与他朋友相称，说是同为修道之人自是达者为先，不以年纪论，邀他回家做客。庄换羽推辞不过，便跟着赵老板家去了。

　　到了赵家，赵老板十分热情地款待了庄换羽，还请他看自己早年珍藏的修行笔记和道藏。赵老板边抚摸着这些书册，边感慨当年。

　　想当初赵老板年幼时，也是一个少年天才，小小年纪便能凝神定星，他成了全族的希望，爹娘的骄傲。只可惜后来家逢巨变，他要去照顾父母族人，之后又娶妻生子。待他有能力从繁杂的家事中抽身时，他已经无法再继续修炼了，说到此处赵老板有些黯然。

　　庄换羽听得入神，问赵老板后不后悔？

　　赵老板笑了，道有什么可后悔的，不过是一件年轻时的憾事罢了，人生哪能没有几件憾事。他年轻时拼命护得家人周全，挣下偌大的产业就在左近的城里，现在有儿子们照看。他与老妻在这乡间小镇里养老，闲来无事才开的药铺，如今族人谈起他依然当他是族中的传奇。

　　“这人啊，知足方能常乐。今日有感天地之变，得遇小友，也是一桩幸事。”赵老板收拾情绪，又极力挽留庄换羽在家中多住几日。

　　是夜，庄换羽打坐时一直在想自己为何修炼，以至于忘了某位有了名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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