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堂

　　人连夜被押送回了东城警署，并派重兵看押。段隆得到信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他透过窗子远远的看到王帮办的车子还在，应该是还没走，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王帮办能抓回来人已是出乎意料，若是真能审出什么来那崔先生也就没想象中的那么神了。

　　看管室在地下一层，此时已经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缝插针。
　　不过意外的是，王帮办似乎并没有下达不许任何人进入的命令，段隆只是出示了证件哨兵就放行了。
　　待他进到看管室内更是意外不小，里面除了崔先生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崔先生见他进了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好久不见了段警长。”
　　他这幅表情哪里像是在坐牢，甚是悠哉的样子竟然还有心情摇扇子。
　　段隆疑问：“王帮办呢？”
　　“王帮办累了一夜辛苦的紧，我让他睡觉去了。”
　　此时的王帮办正在署长的办公室里睡的鼾声震天，张署长一脸无奈的看着那个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万般的无奈。
　　心里暗骂道：这人咋这么心大呢，人抓回来就完了？不抓紧审问还有心思睡觉？
　　偏他睡的急啥也没交代，人被关在地下室没他的命令也不好私自提审，只能这么干等着。
　　段隆暗自想了想，心道：想必那王帮办也不是自愿去睡的，这位崔先生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拉过一把椅子放到铁栏杆外面，面对面的坐了下去。
　　崔先生也不废话，开口道：“你想见我？”
　　段隆更直白直接点头，“对！”
　　“所以搞那么大阵仗？就不能低调点自己去吗？”
　　自己去？上次没死在那不甘心是吗？“你觉得周口巷那地方我还进得去吗？”
　　崔先生挑着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吧，什么事找我？”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段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整整二十二件案子的时间地点人名的简介，隔着铁栏杆亮给他看。
　　崔先生凑近粗略的看了一眼，合上扇子指着赵家的案子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我信，那其他的案子呢？”
　　“跟我也没关系！”
　　段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累了般闭上了眼睛，许久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崔先生优雅的支起二郎腿，摇着扇子道：“我与那些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们？”
　　“崔先生，你有通天的本事，为那些无力报仇的人完成心愿不是难事，否则这些奇怪的案子又作何解释？我今日既然敢来找你，自是心中有数，你以为只要你不承认我就对你无可奈何了吗？”
　　崔先生依旧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甚是招人恨，“我确信，你的确对我无可奈何。”
　　段隆：“......”他头疼的揉了揉脑门，无奈的点了下头，“好吧，我认输。”
　　崔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认了输那我也好说话，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这人什么毛病，这算是吃软不吃硬吗？
　　“洗耳恭听！”
　　崔先生站起身来回渡着步子，慢悠悠的道：“通俗点讲，这世间万物有因果，有报应，有前世今生，有命里轮回，表面上看去天定之命人力不可违，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如若信念过深凡人也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所谓逆天改命并非不可为。”
　　“你改了那些被害者的命？”
　　崔先生一敲栏杆发出咚的一声，“错！我没有改任何人的命，我只是告诉那些人如何钻这个空子，从而达成心愿，泄露小小的天机而已，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前后二十多条人命，你说无伤大雅？”
　　即使谈及人命生死崔先生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他这个人似乎总是这幅样子，除了笑根本没有其他表情的变化，让人觉得他似乎并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段警长，你不防仔细算算，到底多少条人命？......我说过，有果必有因，万事皆是报！”
　　段隆暗自一琢磨，此人所言不假，哪里是二十多条人命，应该成倍的往上翻才对。
　　别的不说，单是尹家命丧火场的便是十六条人命了，如此算下来岂不是上百条人命了？
　　段隆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懂了，不过......为何那些人都要死呢？即是达成心愿难道也要付出代价？”
　　“这是自然。”崔先生唰的一下合上扇子：“万物守恒，有得必有失！那些人既立下毒誓，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谓得-偿-所-愿，既得到了自是要偿还回去等价甚至超价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那些许下心愿的人下场会比被害者还要凄惨？”
　　崔先生点了点头，“就拿徐家人来说，他们若是只要人死只需拿命去换就罢了，人下地府最多算是枉死。可他们怨念太深，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这就在无形中改了别人一生的命运，不，准确的说是同时改了很多人的命，那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会怎样？”
　　崔先生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已是不可说的残忍了。

　　沉默半晌，段隆又问了一个问题，“陈世道可是卖了自己的命？”
　　“他把自己的命卖给了别人，只求区区世俗之物。”崔先生无奈的道：“着实可悲可叹。”
　　“我不懂，那人买了他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那人指的是谁，二人心照不宣，都未予说破。
　　崔先生坦诚道：“既然命能换命，自然也能续命。”
　　果然是续命！
　　邓卿不像是会为了自己续命而买别人命的人，何况他还年轻犯不上。
　　那他又续了谁的命？难道......四年前邓老爷子病重瘫痪在床，可四年过去了他还活着，难不成邓卿给他续了命？
　　同理于徐家的人，他要让仇人生不如死？
　　“续了邓老爷子的命？”
　　崔先生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送他。
　　“这命又如何来续？难道是余生的寿命？”
　　崔先生差点给他拍手鼓掌，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有慧根。“不错！”
　　“可是......前后三个人的寿命，若是全部续给了一个人，那岂不活成了妖精？”
　　“我说过，逆天改命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超价！这个代价可是很不公平的，以十换一。”
　　段隆恍然大悟，“所以他需要不停的买命给他续上，才能让那老爷子闭不上眼？”
　　“正解！”
　　他的恨意竟这么深，段隆叹息一声，表情沉重了许多。
　　回想在邓家老宅看见的那一切，家破人亡十六条人命，被人虐待的童年，此经历若是换到自己身上也不会以德报怨，只怕自己会做的比他还狠！

　　“崔先生，有件事我想向您请教。”
　　“讲！”
　　邓卿曾质问过他的话让他至今纠结不解，唯一能给他答案的可能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敢问这世间何为善，何为恶，何为正义？”
　　崔先生想了想道：“我来问你，有人杀了一个屠夫，这个人可有罪？”
　　“自然有罪！”
　　“何罪之有？”
　　“罔顾人命，十恶不赦！”
　　崔先生摇了摇头，“你说杀人者有罪，难道屠夫就没罪吗？他妄杀生灵业障无数，杀人者虽杀了屠夫却救下无数生灵，你说他罪在何处？”
　　段隆一时语噻，想了想辩解道：“可屠夫杀的是畜生，并非人命。”
　　“世间万物平等，牲畜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可牲畜是供人食用的，屠夫是为了生计......”
　　崔先生敲了敲栏杆，“一生食素同样可以活着，为何还要食用牲畜呢？屠夫若去种粮食也同样可以维持生计。”
　　所言极是，句句在理。
　　段隆想了许久，又道：“虽说屠夫生灵涂炭，可杀人者并无处置的权利，他擅自取人性命也为不妥。”
　　“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没有擅自处置的权利，在人间杀人者会被定罪，万恶之罪！可若他下了轮回地府，判定的准则却要大大的不同了，他杀屠夫一人却救下生灵三万，远可抵消他杀人的罪过，而最终会判定他为善而非恶。阳间阴间两个结果，我来问你，谁对谁错？”
　　“这......似乎都是对的。”
　　崔先生点头：“不错，两个不同的判定结果却都是对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所谓善恶不能用单一的用世俗的眼光去看，要用佛心去看，明心见性，那你就能超脱肉眼凡胎了。”
　　段隆面露惭愧：“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崔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段隆觉得烦乱的心境莫名的沉静了不少。
　　可片刻后突然觉得不对劲，猛的一回头，那崔先生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可看管室的门依旧是上锁的状态，他是怎么出来的？穿墙术？
　　“你......？”
　　崔先生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也不必纠结这个问题，“我来问你，若有人食用人肉，你会作何感想？”
　　“心理变态，杀人魔！”
　　“那天降大灾之时，万里饥民，人如芥，千里饿殍，人相食，此情此景你又做何感想？”
　　“可怜。”
　　“为什么？同样是食人肉，有何不同？”
　　“这......”
　　又听他道：“用世俗眼光去看，食人者皆是魔，可若超脱肉眼凡胎去看，得见其因才能断其果，前者是万恶，后者却是不得已。段警长......在你断定善与恶之前不防回头再去看看那个食人者，也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崔先生的意思，在判定一个人有罪与否之前应当先去了解起因？”
　　“你不是已经去了解过了吗？你觉得他是善还是恶？”
　　竟然连这个件事他都知道，段隆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虽非善，但绝非恶！在这个毫无公正可言乱世，无处伸冤受人虐待，最终造就他扭曲的心里，这不是他的错。我明白他的苦衷，我也曾试图救他，可我发现他心已死根本救不回来。”
　　“说的不错，可悲哀的时代才会代造就丧心病狂的人！若当初有人肯为他主持公道，又何至于他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不疯不成魔，是这个社会逼疯了他！”
　　“崔先生......我真的没办法救他吗？”
　　“如果真的救不了，那你会作何选择呢？”
　　半晌，段隆沉声道：“既然无法渡他成佛，只能随他一同入魔！”
　　崔先生默默的嚼着这句话，无声的笑了起来。心道：不枉他宁做忘川河里游魂鬼，奈何桥下等你三百年！
　　“所以我真的救不了他？”
　　崔先生神秘一笑，“走着看，不急。”
　　“我…”唉，罢了，再多问也没用，“好吧，我等！”
　　“很好！”崔先生拿扇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不重，却让人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所谓正义，天下为公！”
　　段隆把这些话慢慢的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舍得丢！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段某今日受益匪浅！”段隆站起身，恭敬的向崔先生行了一礼，“多谢崔先生教导。”
　　崔先生不客气的受了，摇着扇子欣赏的看着他。
　　段隆想了想又道：“既然今天说了这么多，崔先生何妨再多告诉我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
　　“胎记！”
　　崔先生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说出一句噎死人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段隆：“......”
　　你今天泄露的天机还少吗？
　　“渡他成佛还是伴他入魔犹未可知，又何必纠结一个小小的胎记，一切皆有定数，段警长何必心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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