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奇谈

　　王府书房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镇西王薛加弈和薛妍二人。

　　心中疑问，此刻可以一吐为快。

　　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事，她需要镇西王的意见。

　　“父亲是否知道，前些日子仇玉龄姐姐开了家糕点铺子。”

　　镇西王稍加回忆，点头：“有所耳闻，今夜集市上也看到她的摊位了。”

　　他微笑看着薛妍：“开铺子制糕点，听说你也帮了她。”

　　“……只能算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还是龄姐姐自己心灵手巧。”

　　薛妍略一沉吟，道：“其实，之前漫舒也曾尝到过这些糕点，有心想要出资，请我告知龄姐姐。我……一直犹豫。”

　　“这倒不像你的风格。”薛加弈说道。

　　“当日虽没有拒绝，但之后想来总觉有些不妥。”

　　薛妍停了下来，思索着措辞。

　　镇西王薛加弈常年居于军旅，性格刚毅稳重，可为人处世方面，却有些缺乏眼见，常常看不出委婉心思、也猜不出言下之意。

　　“妍儿对厉姑娘不放心？”他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薛妍摇头。

　　“我从未怀疑过厉姑娘，只是……”她顿了顿：“厉家世代在中原发展，却突然迁来西境，妍儿实在不懂其中用意。”

　　薛加弈恍然大悟。

　　“妍儿是想知道，厉家是否可信？”

　　“是。”

　　“若是因为这一点，妍儿大可放心。”薛加弈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地解释：“厉家数代经商，在中原已是最大的商贾之家，然而厉循家主心志高远，却不愿止步于此。”

　　他缓缓踱步：“其实厉家此次来到西境，就是为了更进一步，尝试发展东西间的商业贸易往来。”

　　“国际间的商贸……”薛妍眼中有惊叹之色，继而点头：“我明白了。”

　　“……其实，这次军中的各种物资，也有厉家的参与。”

　　怪不得前几日，厉循风尘仆仆刚到平宁城，高岭侯便特意引他前来拜访。

　　原来是为牵线、互相结识而来。

　　话至此处，她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你与厉家漫舒姑娘关系好似不错。”

　　薛妍抬头，只见镇西王眼中有温暖的笑意。

　　镇西王抚了抚胡须，点头道：“我看那姑娘颇为直爽，是个不错的人。”

　　“没想到父亲也关注这些事情。”她感到惊奇。

　　从她有印象开始，镇西王生活中一向话拙，甚少对人作出评价。

　　镇西王笑着说：“因为我看出，她是你的朋友。”

　　薛妍怔了怔，心中像在冬季里饮下了一杯热茶，感到舒畅又温暖。

　　镇西王话音还没落，玲玲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来。

　　“小姐，不好了！”

　　薛加弈和薛妍打开书房的门，见玲玲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玲玲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仇玉龄姐姐集市上的摊位被人掀翻了！现在还在闹事呢！”

　　薛妍一惊，忙回身向镇西王薛加弈告辞。虽然心中疑窦未清，但现下有事情比它更为重要。

　　薛加弈知她心急，点头示意。

　　“具体情况如何？”薛妍与玲玲边走边说，匆匆向集市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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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来龙去脉也很简单。

　　春末晚集虽然彻夜不歇，但后半夜人也渐渐少了。

　　一些眼红仇玉龄生意，又欺她势单力薄的同行。自己生意不甚景气，仇玉龄那里却是生意兴隆，便气不打一处来，非要挑衅破坏一番不可。

　　薛妍赶到时，摊位处已经是一片狼藉。

　　写着“仇氏糕点”的旗子已经皱巴巴揉作一团，晶莹剔透的藕粉桂花糖糕满地都是，被人无情踩扁，上面还留着鞋印。

　　仇玉龄和阿聪蹲在地上，埋头收拾着，头发散乱，始终一言不发。

　　薛妍抿紧嘴唇，面上表情越发平静，拳头却捏得格格作响。

　　“查清楚是谁干的。”她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对身侧的护卫道。

　　“是，郡主。”

　　“不要……”仇玉龄猛地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要为我出头。”

　　薛妍这才看清，仇玉龄脸色极差，眼中含着泪水。

　　她拳头慢慢松开，也缓缓蹲下，柔声问道：“如今，你还是不愿和镇西王府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吗？”

　　仇玉龄头微微一侧，不愿薛妍看到她滚滚流下的泪水。

　　仇玉龄黯然道：“十余年前，我失去了深爱的丈夫和腹中孩子，我不怨。只是对于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来说，未免有些沉重。我不愿再与过去有任何牵绊，只想平平淡淡过好眼下的日子。”

　　“我明白了。”薛妍起身，对护卫道：“以你个人的名义去找巡捕，上报这里的情况，请求巡捕调查扰乱集市之人、维护城中治安。”

　　“是。”

　　薛妍犹豫了犹豫，从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

　　金叶子上印有厉家的家纹，还是当初茶楼中厉漫舒看中藕粉桂花糖糕、想要出资经营时，交给她的。

　　她又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将这两者都拿在手中，左右手一并伸到仇玉龄面前。

　　“龄姐姐，倘若你真的把这个糕点铺子开起来、倘若你真的遇到了问题，”薛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请你记得，你永远有多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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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薛妍和玲玲回到漱玉阁。

　　出人意料的，院中石桌上还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色和点心。

　　“这是我吩咐她们摆上的，刚吩咐完就知道龄姐姐那边出事了。”玲玲叹口气道：“小姐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方才又出去了一趟，不垫补一下怎么行。这些都是赵护卫下午特意做好拿过来的，浪费了也太可惜了。”

　　“洛滨下午来过？”

　　“嗯，好巧不巧，你们刚走，赵护卫就来了。”

　　薛妍看着摆了半边石桌的菜品，想到今晚他还护卫着镇西王一同去了阁楼看烟花。时间这么紧急，他以为她不会出府，怕她感到寂寞，却还是抽出时间做了这些。

　　薛妍喝了口汤，感觉从喉咙暖到肠胃，心情也舒畅了些。

　　“洛滨一着急就容易紧张出汗。”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

　　玲玲笑道：“还是小姐了解赵护卫，一点儿不错。”

　　薛妍放下手中汤匙，看到矮矮的石凳上摞着几个礼盒。

　　是春末晚集上买的东西。

　　中间一个小巧的盒子，薛妍想起这便是集市上聂光猜谜时赢得的奖品。后来面对那几个碰瓷的员外，薛妍鼓起勇气正面迎击，他将它送给了薛妍。

　　还记得……这是可以按个人喜好在上面写字、作画的小灯笼摆件。

　　而聂光当时确实写了一些什么。

　　薛妍忽然有些好奇。

　　她从一众盒子中抽出这一个，拆开盒子的包裹，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灯笼来。

　　洁白的绢纸上，有一行隽逸的字迹。

　　——“通力合作逐飞舟”。

　　薛妍心中一动。

　　“这是什么意思？”玲玲在一旁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也是一个字谜。”

　　“那谜底是什么啊？”

　　薛妍轻轻扬了扬嘴唇：“是一个‘勇’字。”

　　方才乍一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薛妍便认出这是聂光所赠。

　　她想到今晚烟花下男子温和文雅的面孔，想到并肩而立时自己强烈的心跳声，不由露出微笑。

　　但思及围绕聂光的诸多谜题，却觉得他整个人迷雾重重。

　　直到此刻看到这个“勇”字，往日种种方又浮现在眼前。

　　她走出王府，走向集市、走进茶楼，走出自己内心的桎梏，到底也因为最初碰上了这样一个人。

　　一时间，薛妍心中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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