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重生了

　　严域带谢音一路南上，最终在一个叫陵城的偏远小城停下了。
　　严域在上一个驿站里与李幕碰头，恢复了“沈域”的身份。丞相大人亲临这种偏僻小城，陵城知州楼宣达率着当地一众富绅在城门口迎接，并将严域一行人安排在自己府中住着。

　　丞相大人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声名远扬。更是传言他的夫人乃是心机深沉之人，丞相大人是被设计无奈才娶妻，连新婚夜都没有洞房。
　　这传言越传越远也越传越离谱，传到陵城这种小地方时，丞相夫人已经俨然被传成一个相貌丑陋，心肠恶毒的女人。

　　人们茶余饭后谈及此事，无不为这年轻丞相扼腕叹息。
　　楼宣达在前往城门口迎接之前，就曾在家里与自己夫人通气，看看有无机会将自己那适龄的三女儿塞给这位年轻丞相。
　　虽说做妾有损体面，但丞相大人的妾，那身份也非同一般，万一那恶毒丑陋的丞相夫人，被丞相找个机会休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被扶为夫人。

　　何况最近又有传闻过来，说是丞相夫人重病在身，卧床不起，已经几个月不曾露面了。大家都推测丞相大人对这恶毒丑女已经难以忍受，在想办法除之而后快了。
　　此次丞相大人来这里，楼宣达觉得这是个错过就不会再有的机会，自然想要抓住。因此让楼夫人想办法劝说自己三女儿。

　　楼三小姐楼欣儿生得美貌非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有些傲气。得知父母如此打算，哭了一个晚上，说什么都不愿意。
　　奈何她大姐虽然嫁给了知府家的二公子做了正头夫人，但是那二公子宠妾灭妻，大姐忍受不住，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二姐嫁了个清贫书生，夫妻恩爱，但家里一贫如洗。如今楼家就指望着她能嫁个好点的，给自己那不务正业的兄长以及那不争气的纨绔弟弟铺个路。

　　楼欣儿心不甘情不愿，草草打扮一番，就跟随知州府一众女眷在门口迎接。
　　然而等严域从马车中下来，让众人起身时，她抬头一望，顿时痴了过去。
　　严域即使戴着人.皮面具，但凭着“沈域”的皮相，就已经是人中翘楚，清俊十足了。更何况那一身隽秀雅致，矜贵无双的气度更是无比惑人。

　　谢音依旧是一身男子打扮，还戴着半张面具，跟李幕站在严域身后，就像他的随从一样。在大家眼里，丞相大人此次出行，是没有带家眷的。只有身后站了两个俊俏的丫头，倒是惹得那纨绔楼小公子频频回顾。
　　楼宣达越发觉得这是个机会。暗暗扫了自己夫人一眼，示意她再劝劝自己那三女儿。哪晓得楼欣儿早已是粉腮羞红，暗暗倾心了。

　　严域进了知州府中安排的院子。
　　院中假山环绕，卵石铺路，庭中还种了花树，环境清静幽雅，看起来十分不错。推开厢房门，里面窗明几净，香炉里青烟袅袅，香气清新。

　　李幕留在外院，谢音和茯苓连翘跟着严域进了屋里。
　　不一会儿，楼夫人带着楼欣儿就领着几个婆子和丫头过来了。丫鬟们进进出出，摆上瓜果点心和茶水。
　　楼夫人和楼欣儿给严域行礼，起身后，楼三小姐还在匆忙间羞涩地瞟了一眼严域，离得近些，她看清他的模样，粉脸顿时更红了，有种不做作的娇羞动人。

　　“大人若是想在府中逛逛，小女欣儿随大人差遣，给大人带路。”楼夫人态度恭敬地笑着说道，“欣儿还会琴棋书画，大人若是想下棋或者听琴，也可随时让人来唤欣儿。”
　　严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楼夫人一脸欣喜地带着楼欣儿退下了。

　　等她们走后，谢音洗了手，在小几前坐下，笑道：“大人艳福不浅。”
　　楼家人要给丞相大人塞美人，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夫人所言甚是。”严域笑了笑，洗了手也在她旁边坐下，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又道：“娶了夫人，我确实艳福不浅。”
　　谢音没想到调侃他的话，最终又转回自己身上，面上顿时一红。

　　用午膳的时候，楼三小姐亲自来院子里请严域去前厅。
　　严域起身，牵着谢音的手往前走。
　　楼欣儿在前面带路，快到前厅的时候，才敢回头一瞥，看到严域跟谢音交握在一起的手，整个人都骇住了。
　　她脸上青红交错，一时脑子里乱糟糟的，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楼宣达和楼夫人是正面迎着严域，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脸上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连楼小公子都惊讶地将严域和谢音看了个来回，然后兴味十足地看着谢音。
　　他是现在细看才发现这应该是个女人扮的。一般男人没有这样纤细的身段和细腻的肌肤，就是胸前略平，可能缠胸了。

　　“大人，这……这位是？”楼宣达首先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
　　也不知道这丞相大人到底是喜欢男人，亦或者旁边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
　　严域也不隐瞒，淡淡道：“这是内子。”
　　楼家人顿时大惊，震愕地盯了谢音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谢音见既然已经揭穿了，再戴着面具也不合适，她将面具摘下，朝众人微微一笑。
　　楼家人瞬间表情又呆滞了。
　　即使是男子打扮，不施粉黛，谢音这张脸也是昳丽绝美，令人惊艳的。楼欣儿自惭形秽，一时顿觉痴心无望，面色发白，而那楼小公子直接傻眼了。

　　楼宣达只觉得面皮发疼，暗骂传言害人。这么个天仙似的丞相夫人，到底是哪个瞎眼的给传成貌若无盐的。还说她不受宠。这模样要是还不受宠，谁信呢？更何况丞相大人出行还将她带在身边，这都不叫宠，什么才叫宠？
　　楼宣达和楼夫人连忙恭敬地将严域和谢音请上座。

　　楼夫人看着谢音，满脸堆笑道：“夫人可是没带合适衣裳？用完饭后，妾身马上让人去城中衣坊里给夫人买几套成衣和首饰。”
　　谢音微笑道：“有劳夫人了。”
　　用完午膳，楼夫人和楼欣儿带着谢音去城中逛玩。

　　严域和楼宣达在厅中坐着喝茶。
　　“楼大人应该有两位公子吧。”严域状似不经意地问。
　　楼宣达脸色瞬间别扭，支支吾吾道：“是……是还有一位长子，但是个不成器的，成日里不务正业，专营旁门左道。卑职怕他言语无忌，冲撞了大人，所以没让他出来相迎。”
　　他那长子楼无涯从小就性格古怪，无拘无束，也不听他话，闷在自己的院子里，鼓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理世事。楼宣达磨了他这么些年都没法改变，已经放弃了。

　　“我想见一见他。”严域说。
　　楼宣达表情一震，“这……”
　　“不方便吗？”
　　楼宣达额头冒汗：“方便方便。只是，犬子性格古怪，不太听话，卑职是怕……”
　　“无妨。”严域道，“你领我去见他就行。”

　　楼宣达满头雾水，内心慌乱，也不知道这位丞相大人要见楼无涯到底是为了什么，忐忑不安地将他领到了楼无涯的院子里。
　　楼无涯的院子在府中的北面，院中杂草荒芜，像是无人居住一般。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屋内。屋里倒是干净，只是没什么人气，家什器具也少。

　　屋内挂满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墙上还贴有八卦阵图等等。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袍的年轻人正席地坐在窗边的小几旁，手里提着画笔，旁若无人地在纸上画着什么。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

　　“无涯，无涯！”楼宣达急急喊了那年轻人一声。
　　楼无涯不理不睬。
　　楼宣达急得冒汗，严域倒是耐心地站在那里，甚至还朝准备上前去的楼宣达摆了摆手。
　　楼无涯将手下东西画完，这才放下笔，慢慢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秀漠然的脸。

　　他也没起身，就那么神色清冷地将严域上下扫了一眼，然后淡淡道：“你身上这咒，我可解不了。”
　　楼宣达听不懂自己儿子在说什么，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尴尬地对严域道：“大人见谅，犬子之前跟一个游方道士学了些东西，行事说话，有些荒唐无忌，还请大人莫与他计较。”

　　严域淡淡一笑，对楼宣达颔首道：“还请楼大人先出去一下，我与贵府大公子有些话要聊。”
　　楼宣达满头雾水，看了看自己那神神道道的儿子，又看了看严域，确定他面色无怒，他这才放心又疑惑地退了出去。

　　严域漫步踱到楼无涯面前，也在他旁边席地坐下。
　　楼无涯看他一眼，“既然不是解咒，那是为了什么而来？”
　　“想跟公子求一张镇魂符。”严域语气颇为客气。
　　楼无涯又瞥他一眼，“你用的？哦，不对，你用不着。”

　　他又向严域问了镇魂符所用之人的姓名与生辰八字，接过严域递来的一枚小小的玉片，然后便再也没理他，拿起一个精致的刻刀，神色专注地在玉片上雕琢起来。
　　严域在旁边耐心等着，过了一会儿，他问：“公子可有兴趣进朝堂？”
　　楼无涯头也不抬，手中娴熟的动作不停：“太拘束，不去。”
　　严域笑了笑：“那做国师呢？”
　　楼无涯没作声，像是懒得回答。

　　严域淡淡一笑。
　　楼宣达想尽办法巴结上层官吏，四处碰壁，却不知他这个窝在偏僻小院中搞些“旁门左道”的儿子是个奇人。

　　“好了。”过了许久，楼无涯放下刻刀，将雕完字符的玉片还给了严域。
　　严域从袖中掏出一个装了数枚金锭的盒子放在桌上作为酬礼，又给了楼无涯一张丞相府的令牌，“公子若对国师之位有兴趣，今后可拿这令牌来找我。”
　　楼无涯瞥了那令牌一眼，随手放在小几上，没有说话。
　　严域起身欲走，楼无涯又忽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陵城人只知楼宣达有个性格孤僻的长子，连他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这个远在京都的丞相，居然知道他？

　　严域淡淡道：“我年少时，曾因缘际会，跟无稽道长断断续续学了一阵子功夫。他后来给我来信时，说他又收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位便是楼公子。”
　　无稽道长，除了功夫和医术深不可测，更会些奇门遁甲，阴阳术法。可惜严域那时候只跟他学了点功夫以及皮毛医术。他的两个师弟据说一个医术了得，一个则精通那些“旁门左道”。

　　楼无涯一直无波澜的脸上，此刻总算是有些表情。他甚至终于站起了身，对着严域恭敬地拱手道：“原来竟是师兄，无涯之前无礼了，还望师兄多多包涵。”
　　严域摆了摆手：“师弟不用多礼，我只跟师父学了点拳脚功夫，不过是早些入门罢了，比两位师弟差远了。”
　　无稽道长曾想让严域继承衣钵，将所学全部传授给他，但那时他时间紧迫，只想快点混入朝堂，根本无暇去学太多东西。

　　楼无涯性子直，不会说太多客套话，只直言道：“师兄如有求，但请吩咐就是。”
　　严域微笑道：“师弟学了这一身本事，窝在这小小的陵城实在浪费，可愿跟我回京都？”
　　楼无涯点头：“师兄来请，无涯自然愿意跟随。”
　　他似是想起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师兄身上这咒……”
　　严域摇了摇头：“这咒即使是师父也没办法解，你不用在意。”

　　楼无涯一愣，眼底闪过忧虑。“总归有办法的……”
　　“嗯，办法还在想。”
　　“那我将叶师弟也喊过来一起商讨下？”楼无涯道，“他医术了得，说不定会有办法……”
　　严域沉吟一下，点头：“也行。”

　　两人又聊了会儿，然后严域离开了楼无涯的小院。
　　楼宣达守在外面，看见严域出来，连忙迎上前，紧张地道：“犬子可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海涵。”
　　严域笑道：“楼大人莫要紧张，楼大公子……很好。”
　　楼宣达不太明白这个很好是什么意思，又不敢细问，只好讪讪地陪着笑。

　　严域回了他们住的院子，将玉片交给茯苓，让她做了个香囊，将玉片放进去。没多久谢音回来了，后面跟着连翘和胡夫人与胡三小姐。
　　胡夫人和胡三小姐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谢音沐浴一番，换回女装。她坐在妆台前，连翘和茯苓用干净毛巾给她绞着头发。严域走过来，将香囊系在她腰带上。

　　谢音拿起香囊捏了捏，里面是一块坚硬的物事，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平安符。”她沐浴后身上香香的，严域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夫人收好别弄丢了，要一直戴在身上。”
　　谢音点点头，问：“是在庙里求的吗？大人去了庙里？”

　　提起寺庙，谢音就有些后怕。
　　去年在冀州的大法寺，她差点灵魂离体。这回他们在路上，路过一个大户人家做法事，她也头痛欲裂，差点灵魂出窍。
　　她现在对于这些和尚道士的，都有心里阴影。

　　严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额上亲了亲，“戴上这个，就没事了。”
　　谢音抬眸看他，他黑眸深沉透亮，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神情温柔，眼里仿佛含着无尽的包容，让人想对他倾诉一切。
　　谢音忽然觉得，严域可能是什么都知道的。她望着他，低声问道：“那一日，在大法寺，那位大师，对大人说了什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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