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

　　而属于陈默和星野植树的那个夜晚，也在浪漫的开展着。陈默坐在轮椅上，星野植树推着他慢慢地走，两个人都不说话，不想打破此时舒适的气氛，只一边听歌一边悠闲地散步。
　　“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
　　有一种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
　　徘徊到繁华世界
　　才发现你背影平凡得特别
　　绕过了城外边界还是没告别
　　爱错过了太久反而错得完美无缺
　　幸福兜了一个圈
　　想起来好像昨天我们初次见面
　　想不起很久以前少了你在身边
　　谢谢你陪我迷途乐园
　　绕了一个圈才体会
　　这样的迂回多么可贵
　　……”
　　林宥嘉的歌一直在他们耳边循环播放，就如同歌名一般，星野植树和陈默也是兜了一大个圈，弯弯绕绕才终于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滨海大学一直有一项很人性的规定，就是腿部受伤，并且住在高层的学生可以申请换到宿舍的一楼，并且可以有人陪护照顾。那次陈默出院前，蔡逸语他们早就帮陈默跟宿管申请好换到一楼的宿舍，而星野植树为了照顾他，主动申请和他换到了同一宿舍。
　　那天晚上散步回去后，星野植树帮陈默洗漱完，将他的腿轻轻放到床上，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然后星野植树自己洗漱完后也躺在床上，两人都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丝毫睡意，星野植树在那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陈默平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黑暗中亮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除了洗漱台旁水管里水流的声音，寝室里再没别的声音了。
　　突然，陈默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植树”，陈默停顿了几秒，这时间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星野植树紧张的吞咽口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还没等陈默说完，星野植树就紧张地打断。
　　“我还没说要做什么呢，你就愿意。”
　　“不管你要干什么，我都愿意。”
　　“哦，那我们就在一起吧。”听着语调极为平静的话，其实是陈默思考了很多天，才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藏在被子里早已被紧张的汗湿透。星野植树朝他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他想朝他勇敢地走过去。
　　“我愿意。”星野植树说完后，愣住了。
　　“啊啊啊啊啊，你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
　　“没听见就算了。”
　　“我都听见了。”
　　“那你不愿意吗？”
　　“我愿意。”
　　说完两人又默契的沉默了。
　　“陈默，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这回是星野植树打破了沉默。
　　“嗯。”陈默只回应了一个字，但仔细听，语气里也含着高兴。
　　“你再说一遍。”
　　“嗯。”
　　“你再说一遍。”
　　“嗯。”
　　星野植树不厌烦的一遍一遍地问，陈默也就一直耐心地回应他。星野植树不敢相信，所以只好一次一次地确认，怕是做的一场美梦，第二天梦醒，他跟陈默又回到原来的关系了。
　　“你放心，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一直，我们都会在一起。”
　　“真的吗？真的吗？不准骗我哦。”陈默陪着星野植树讲不断重复的废话，直到时针悄悄指向两点。
　　“星野植树，你烦死了。睡觉，不准说话了。再说话就不在一起了。”
　　陈默实在架不住星野植树的热情，只好选择不再理他，另一头的星野植树把头裹在被子里,偷偷地笑，可宿舍太安静了，陈默也没睡意，还是听到了星野植树的笑声，他闭着眼睛，嘴角也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爱情是什么？陈默不知道答案，星野植树也不知道。星野植树只知道他只想保护陈默，好好照顾他，看到陈默受伤他会紧张、痛苦，只要陈默开心，他就开心。陈默只知道星野植树对他是溢于言表的喜欢，陈默从小到大，野蛮肆意的生长却也没能变成小时候向往的超级英雄，没能变成自己的月亮，他觉得遇见星野植树是想也不敢想的幸运，是浪漫的银河赠给他的星光。他想回应他，想靠近他，想让他心中所想皆实现。但是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呢？陈默拿不准，星野植树也拿不准。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是同性之间的恋爱，不能领结婚证，不被承认和认可，他们走的路要比普通人难上万分，但是箭已离弦，没有后悔的道理。他们也更清楚，正因为是同性恋爱，所以没有法律的保护、没有结婚证对彼此忠诚的约束，没有世间众人的祝福、更不会有流着两人一半血，可以成为彼此羁绊的孩子，所以他们很纯粹，爱得很干净，心里爱得自由。既然选择了彼此，就勇敢地一起走下去。六种颜色的彩虹，也同样美丽耀眼。
　　尽管他们后半夜才慢慢睡去。但第二天一早，星野植树就悄悄爬起来，生怕吵醒了还在睡觉的陈默。他穿戴整齐，特意穿了一双新鞋，还喷了Tom Ford的珍华乌木香水，等着陈默醒来，陪他去复诊。陈默还在床上睡着，星野植树也不喊醒他，只坐在那里安静地等他。
　　香水一开始喷的时候过于浓烈，是乌木和巴西红木的味道，之后渐渐散去，和体温融合，散发出檀木香和香草的味道，让人觉得既沉稳，又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沦。其实香水和爱情很像，刚谈恋爱时浓烈炽热，中期是彼此慢慢融合，相互习惯。后期香味渐渐变淡，就像是结婚后的柴米油盐，不再似恋爱时那么腻歪，但却却是舒适的余香，更显迷人，香味许久不散，浪漫至终，陪伴一生。
　　“你怎么穿成这样？”陈默从床上慢慢爬起，看着从头到脚都是新衣服，坐在桌边等着他起床的星野植树发出了疑问。陈默又多看了一眼，发现星野植树反扣在桌上的手机的手机壳都是新的。
　　“今天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一定要盛装打扮，有个好的开始。”星野植树激动地说，看着陈默那一脸刚睡醒人还蒙着的状态，以为陈默忘了，赶紧坐到陈默旁边，双手抓住陈默两条细细的胳膊，晃着陈默的上半身说：“陈默，陈默，你不会睡一觉起来都忘了吧。”
　　“忘了什么啊。”陈默还揉着惺忪的睡眼，脑袋还是不清醒。
　　星野植树急得都快哭了出来，说：“不会吧，你真的忘了。你明明答应我，我们两个要在一起的。你不能忘啊。”星野植树急得哇啦哇啦乱叫。
　　“没忘，我没忘。”
　　“哇，吓死我了。我差点要以为你昨天晚上是骗我呢。”说完，星野植树伸出一根手指：“不行，我们拉勾。”
　　陈默说了句“幼稚”，却还是伸出手指钩住星野植树的手指，两人的手指弯弯的缠在一起，像是树和藤，彼此缠绕，相互连接，谁也离不开谁。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一同说着幼稚的话，做着小孩子才做的幼稚举动，那刻却是无比真诚与坚定。
　　等到陈默艰难地穿好衣服，洗漱完已是接近中午，虽然定的是上午复诊，但两人决定吃完饭后，下午再去医院复诊，还可以顺便在外面吃晚饭。
　　下午1点，星野植树陪着他去医院复诊。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着拍的片子出来。
　　“陈默，刚刚医生让你活动一下腿，是不是很疼。”
　　“不疼啊。”
　　“别骗我了，刚刚看你眉头都皱起来了，还嘴硬说不疼。”说着，便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陈默。
　　陈默喝完后，星野植树伸手将瓶子拿了回来，拧好瓶盖放在一旁。下午医院刚开始坐诊没多久，来看病的人还没那么多。或有几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星野植树想牵陈默的手，陈默一下子抽了出来，然后快速看了看周围的人。星野植树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愣了神。
　　晚上他们吃完饭后，星野植树问陈默要不要去学校附近的公园吹吹风，陈默答应了。两个人吹着晚风，看着湖中的音乐喷泉，有些年纪大了的叔叔阿姨跑起步来毫不逊色于年轻人，还有几对年轻的小夫妻牵着手慢悠悠地散步，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生背着女生从他们身边跑出去。星野植树不禁感叹:“他们好幸福啊，在月光下牵着手散步，吹着晚风，好浪漫。”
　　星野植树见陈默一直不吭声，便问：“陈默，你听见了吗？”
　　陈默自然是听见了，只不过在装没听见而已。
　　“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
　　星野植树走累了，便坐到一个略为偏僻的角落长椅上休息，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和一点月光照着他们。
　　“陈默，我们可不可以告诉周言、蔡逸辰他们，我们在一起了。”
　　陈默没说话，星野植树期待地看着他。
　　“要不然还是先别说了吧。”陈默皱着眉头。
　　“大家都是朋友，你怕什么。你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不是。”
　　“那是什么，你怕别人知道我们是同性恋吗？”
　　陈默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星野植树失望地低下头，没再看陈默一眼。两人之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星野植树似乎是被陈默的态度伤到了，回去之后也没跟陈默说一句话。但还是细心的帮陈默洗漱，并帮他轻轻挪到床上，动作仍是像对待一个瓷娃娃那般小心。星野植树将陈默安顿好以后，只留下了一句“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会。”，然后穿上外套，快步走出门去，星野植树心里生着闷气，可他关门时动作也是轻轻的，怕吵着陈默。
　　星野植树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他也不想找别人诉说。因为他不想让陈默受到指责，哪怕是一句都不行。他只能带上耳机，边听音乐边跑步，像是要把心里的闷气都抒发出来一般，大步大步地跑，拿出跑1000米的速度来忘掉陈默从他手掌中抽回的手，忘掉陈默面对自己质问的沉默。星野植树足足跑了10公里，跑到衣服都能挤出一杯水来，跑到已经没有力气，瘫坐在草地上，往后一倒，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累得说不出话。
　　“他总是拿着一本书抱着花
　　每天准时坐在长椅等晚霞
　　无他眼底有浪花
　　海鸥的低鸣是他想说的话
　　无论风浪多大也无法到达
　　而他再不能回答
　　……
　　海岸的灯塔
　　照向了桥下
　　是那束花
　　知他知他知他知他
　　孤寡
　　陪他陪他陪他陪他
　　不怕
　　一本被风翻开的书被落下
　　书中夹着一张两人的脸颊
　　落款是今天的日期加他爱他。”
　　快10：30的操场早已没有什么人，安静得很，只有操场外车子穿梭的声音,和鸟儿扑棱着从树上飞走的声音。耳机里播放着音乐，星野植树比以往更认真的听这首歌。
　　星野植树不想他和陈默的恋情总是躲在黑暗里，他想和他爱的人牵着手，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即使不受到祝福也没关系，反正他总会陪着他的。他不知道陈默在怕些什么。
　　“知他知他知他知他
　　孤寡
　　陪他陪他陪他陪他
　　不怕”
　　星野植树一直哼着这两句歌词。他躺在草地上想了很久，才慢慢想清楚，他喜欢陈默，陈默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以往后放。如果这件事真的让陈默感到不舒服的话，那不告诉他们也罢。自己总能等到陈默想说的那天。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陈默。他想通了之后，便立马起身朝宿舍奔去。残缺的月亮弯成月牙，看起来，其实也像一个笑脸。
　　而此时在宿舍的陈默也在回想傍晚星野植树看到那些夫妻散步时，羡慕的眼神。
　　“他们好幸福啊。”这句话一直在陈默的脑海久久不散。
　　“是我太懦弱了吗？”陈默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就在此时，星野植树推门进来，向陈默那瞥了一眼，陈默早在星野植树推开门时就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便从床上拿起睡衣，到浴室里快速洗了个澡。
　　星野植树吹完头发后，蹲在陈默面前看了许久，陈默隐隐感觉星野植树在看自己，心脏紧张地扑通扑通直跳。时间好像过得像水滴巨石般慢，星野植树把手轻轻放到陈默的眉间，陈默的心一下子像落在软软的棉花上，星野植树想抚平陈默皱着的眉头。
　　星野植树上床后，陈默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星野植树盖被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躺下阖上眼，头脑却依旧清醒。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问：“陈默，你睡了吗？”
　　“没有。”陈默轻声地回答。
　　“陈默，我想过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先不说。你什么时候愿意你再说，我可以一直陪你。你不要有压力，之前是我不好，太冲动了，没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陈默低低地说：“嗯，没事，我也有错。”
　　“晚安。”
　　“晚安。”
　　随后，两人无言，长夜漫漫，狭小的单人床荒凉的没有边际，两人都各怀心事的睡去。
　　夜里，等星野植树彻底睡着后，陈默拿起手机给小伙伴们每人都私发了微信，请他们中午12点到溏心蛋书店去，有事情要宣布。
　　次日早晨，星野植树和陈默在宿舍吃早餐，两人又恢复了之前和谐的关系。陈默提出要去溏心蛋书店，星野植树问他为什么要去那里，陈默也只是摇摇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去的路上，星野植树从口袋中掏出无线耳机，塞给陈默一只，耳机里响起了音乐声。
　　“知他知他知他知他
　　孤寡
　　陪他陪他陪他陪他
　　不怕
　　一本被风翻开的书被落下
　　书中夹着一张两人的脸颊
　　落款是今天的日期加他爱他。”
　　陈默问星野植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星野植树说：“他爱他。”
　　陈默以为是《她爱他》，星野植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便握住他的手腕，把陈默的手摊开，用指尖一笔一划地在陈默的手上写下“他爱他”三个字。
　　然后星野植树郑重其辞地说：“是‘他爱他。’”说完便握住了陈默的手，陈默听到这几句歌词，便明白了星野植树的心意，回握住星野植树的手。
　　这一次，陈默没有松开星野植树的手，久久、久久地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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