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第四年

　　“小娄啊，你过会儿帮我把缺考名单统一下报给郑组长。”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申老师就拎起包往办公室外走，“我先回了，孩子还在家等饭呢。”

　　“成，您快回吧。”娄延把手里散乱的卷子在桌上磕了磕，点点头。

　　他这学期带高二的学生，不算很忙，但组里的老教师们总把能用到电脑的活儿都塞给他。

　　理由很简单——他年轻，脾气好，工作认真，不会耍滑，且跟全国大学毕业生一样过了计算机二级。

　　历史组办公室里非常好用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好在听组长说下周有新的年轻教师上岗，如果新同事好相处的话或许可以替他分担一些。

　　娄延忙完他的份外工作后，校园里人差不多都走空了。

　　路上空荡荡的，北风刀一样割在脸上，丝丝麻麻地疼。

　　好在这地段的夜路还算好走，从学校步行回家也就十几分钟。他顶着风加快脚步。

　　回到家洗漱完，娄延歪到沙发里刷着朋友圈，已经十点半了。

　　磨蹭着看会儿电视再玩会儿手机，入睡时间准早不了十二点。

　　然后明天不到六点又要早起去盯晨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单调乏味又紧张，唯一的调剂也就是周末出去逛逛街吃个饭了。

　　周末，周末……

　　娄延划了一下屏幕通知栏，今天才周三，还得熬两天。

　　好歹有这么个盼周末的小念想，而且这念想更新周期短，才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无限上弦儿了。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无比向往在职生活，真成了社畜才发现怎么都不如在学校好。

　　不对，不能这么说，他现在就是在学校里，但是在当打工人。

　　在学校上学的日子最好，简单，热烈。

　　不用规划生活，不用应付饭局，不用操心杂七杂八的事儿，只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整天大喇喇地混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着闹着，偶尔抬起头，看看前面的路，用嘴皮子画个蓝图。

　　一切最美好，万物皆明媚，眼里一片明亮绚烂。

　　偶尔也有点小心事，无非就是期末专业课会不会挂科、暑假学车会不会晒黑之类的。

　　再就是关于那个人的心事。

　　娄延怔了怔，继而迅速按了按太阳穴，企图把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从脑子里踢出来。

　　然而这三个字非但没有消失掉，反而直接变成了画面，清晰地在脑海中铺展开。

　　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在眼前过着。

　　在图书馆第一次认识、暧|昧期若即若离的小动作、表白的那天晚上、说过的那些青涩情话、上课吃饭回宿舍整整三年的形影不离……

　　娄延皱着眉。

　　这玩意儿就是这么邪，你越刻意不去想它，它就越争先恐后地往你脑子里蹦。

　　一直到入睡前，脑子里都是那个人那些场景，像鹅毛枕头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毛絮纷纷扬扬再收不住。

　　到凌晨不知道几点，眼睛干涩太阳穴突突跳的时候，娄延妥协了，他按亮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那人的对话框，然后点进他的朋友圈。

　　一套指尖动作行云流水，因为四年来这样的无眠夜一周至少上演三次。

　　纯色背景图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从四年前他们分开的那天起，就是一片空白的了。

　　被屏蔽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这些年身边不止一个朋友劝娄延，就那么个人，分了就忘了吧，前方大把鲜花芳草等你去摘，别钻牛角尖。

　　娄延就笑笑，不置可否。

　　黑夜将人的思绪无线放大，娄延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那年他们站在宿舍楼后的山上，远方星点灯火掺着夜色将他们吞没，月细细地悬着，俯视黑暗中的两个人。

　　“延延，”那人喜欢叠字喊他的名，“等咱们十年后再来一次这里，那时候真就老夫老夫了。”

　　“二十年后也行。”娄延抱着他，紧了紧胳膊。

　　“五十年。”那人贴着他的耳朵说。

　　“七十年。”娄延抬头看他。

　　“那够呛，可能你就带个小盒来……”

　　娄延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那人笑了，他轻轻拿掉娄延的手，俯身凑过来。

　　两人吻在一起，交换夜晚微凉的空气。

　　没有情|欲，只有爱意，刚刚二十岁的青涩男生羞于说爱，于是缄口。

　　最后一幕是那人在黑夜中模糊的轮廓，裹着夜风的嗓音低沉：“延延，我们永远不分开。”

　　“延延。”

　　娄延猛吸一口气，一挺身坐起来，手腕撑在床上，“咔吧”一声，酸痛蔓延至整条胳膊。

　　卧室里静得吓人。

　　他愣了一会儿神，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颓然躺倒在床垫上，一声闷响。

　　半睡半醒间经常做这样的梦，那人近在咫尺，触感真实。

　　娄延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相框，一张拍立得，是两人刚恋爱那时候拍的。

　　月光从窗帘缝隙间照进来，刚好倾洒在那人英气的脸上。

　　“靳琸。”

　　这个名字从口中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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