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

　　第二天早早到学校，我坐在位置上写英语作文，上课铃响前，听到左侧凳子被拉开的声音，我侧头望过去，颜迟目不斜视坐下来。

　　我主动跟他打招呼:“早”
　　他没理我。

　　我从包里拿了一瓶牛奶出来，伸手递到他面前:“还是热的。”

　　空气安静了三秒，他撩起眼皮，看了眼牛奶，眼神落在我身上:“啧，几个意思？”

　　我把牛奶放在他桌子上，说:“我们和解吧。”
　　他不说话，我继续:“我们是在海城遇见的对吗？我记得那时候，我跟我妈在海城呆过四个月，我们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对吗？”

　　我看他没接腔，但视线依然在我身上。

　　我继续说:“我是刚升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转到海城的，因为呆的时间短，又发生了一些事儿，所以没和太多人有交集，如果你有关注我的话，你应该知道，其实我人在学校的时间断断续续顶多也就2个月。那时候我唯一记得的一个男孩儿，就是，在我去到新学校第二周，被一群无知小学生围在校门口早餐店，豆浆快泼到我身上时，有个男孩儿冲到我面前，我记得当时，豆浆全都撒在了那男孩儿的书包上，我记得我跟那个男孩儿说，我让妈妈买一个新的书包还给他。我记得那一小段时间我们两个人每天放学都会一起走路回家，有时候还会一起去买一杯关东煮，我记得那个时候，海城的风很咸，但是因为认识了新朋友，我每天都很开心，虽然没有持续太久。
　　我记得当时那个小男孩儿叫齐思修。
　　所以你是齐思修，对吗？”

　　颜迟依然不说话，但我看得到他眼里翻涌的情绪。

　　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终于是有点反应了。

　　我说:“当年，确实是我不告而别，如果你愿意，今晚8点我们在花墙那儿碰面，我能解释。”

　　沉默良久，等老师都下课走人了，我听见他的声音，说:“好。”

　　我松了口气。

　　中午放学，我跟初望去校门口吃饭，选了家中餐馆子，她走前面，刚掀开门帘儿进去，就听见初望说:“啧，栩栩，咱们要不换一家？”

　　我后脚跟进来，问她:“怎么了？”
　　她说:“左边那桌，那几个人和我一直都不太对付，我不愿意和她们待一地儿，你记得嘛，里面有俩人就是上次你问我，她们是谁。”

　　我视线随意扫了一圈，店里生意好，人满为患，我牵着初望往右边靠冰柜那桌走，我说:“你傻？你不是想吃这家么，要走也是她们走。”

　　带着初望到桌子跟前站定:“同学，我们能一起吗？”

　　话音落，就听见左边那桌传来细碎的轻笑和低语。

　　因为颜迟在这桌，所以我就过来了。

　　他抬头看向我，吐烟的时候眼睛微眯了一下，说:“坐。”

　　左边那桌声音没了。

　　他身边坐着那男生，一头自然卷，就是之前在花墙那儿和他打招呼那个，看到我们坐下来，笑容很灿烂，搭话:“哎，同学，挺巧啊，你还记得我不，那天早上那个。”

　　我对他微微一笑说:“记得。”

　　他说:“那就正式介绍一下吧！我叫李林西，你们怎么称呼？”

　　我说:“游栩。这是我朋友初望。”

　　李林西眨眨眼说:“行。那啥，我有点儿好奇，你和我们颜迟什么关系呀？”

　　我说:“同桌。”
　　刚说完，对面递来一张菜单:“看看要吃什么。”

　　我望了颜迟一眼，说:“你点就好。”

　　他点点头把菜单收回去。

　　我转头问初望:“你想吃什么？”

　　她朝对面说:“加一个苦瓜烘蛋吧，谢谢！”

　　点完东西，我看见颜迟起身，把身后冰柜拉开，朝着初望问:“喝什么？”

　　初望说:“豆奶，谢谢！”

　　颜迟拿了一瓶豆奶给初望，拿了两听易拉罐的可乐，坐回位置。

　　在我面前摆了一瓶矿泉水，说:“这儿没有瓶装的牛奶。”

　　我回:“知道了。”

　　吃完饭出来，李林西朝我们摆摆手，说:“我和迟哥先走啦!”

　　我看向颜迟，他就像一直在等待对视的那一瞬似的，沉着的望着我，视线在空中胶着了几秒，我朝他们点点头。初望胳膊抬起来朝他们挥手说:“今天谢谢你们请客啦，下次我来请哦！”

　　等他们转身，初望一个劲儿用胳膊肘戳我:“栩栩，你什么情况！才几天，就和这座万年冰山这么熟了？！我还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多说过哪怕两句话，更别说坐一桌吃饭啦！快点快点，坦白从宽！”

　　我捉住她随意造次的胳膊，说:“你一个劲儿戳我肋骨，想疼死我？”

　　她转而拉住我胳膊，摇来摇去:“说嘛说嘛说嘛！”

　　我耐不住，说:“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了。”

　　她立马皱起眉头:“哼！那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讲！而且你俩看着一点儿不像以前就认识的啊？”

　　我斜她一眼，一个假笑送给她:“我也才知道我和他原来认识这件事啊，大姐。”

　　初望缠着我，要我跟她讲细节，我被她磨得不行，大概给她讲了个前因后果。

　　她这会儿两眼放光，双手握一起放在下巴上，笑眯眯的看着我，语气暧昧道:“你俩这不就是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的剧本嘛！我看你俩有戏有戏有戏！我可要开始磕cp了啊，嘿嘿。”

　　我懒得理她，心想:有戏还用你说。

　　傍晚放学，我看着初望上她家车以后，往公交车站走去。

　　回家把东西放好后，吃完晚饭，出门前我妈问我去哪儿，我说出去散步消食。

　　她冲我摆摆手说让我早点儿回家，然后端着杯水进画室了。

　　我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心里还是隐隐的抱了点儿期待，如果此刻，颜迟能出现在花墙那儿，就好了。

　　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就朝那儿望了一眼，意料之中，那儿没人。

　　到了以后，我垫脚闻了闻墙上的花儿，鼻尖萦绕着的甜味儿真迷人，没忍住用手碰了碰它们，不是想象中软绵绵的，反而一簇挨着一簇很紧实，我想:它们长得真好。

　　转过身面朝马路，我愣了一瞬，紧接着举起胳膊，幅度很大的朝着对面摆动，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甚至听到自己笑出了声儿，风轻轻吹在脸上都带着能蛊惑人心的香甜味道。

　　刚转过来就看见颜迟站在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里，因为云城气候好，太阳都落得晚，已经这时候了，巷子的另一端，还有几丝夕阳的尾巴。

　　颜迟背靠着墙，斜斜站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如既往夹着支烟，他隔着马路盯着我，抽了口烟，双颊随着动作凹陷，整个过程其实就两分钟的样子，但我们谁都没挪开目光，跟较劲儿似的，我想他再不开口，我就要溺死在他那片黑色的汪洋里了，这会儿已经有种沉浮的不安感，手心冒汗。

　　但是，内心莫名涌出来一种不可控的满足感。

　　我看到他朝我扯了扯嘴角，背离开墙面，把烟头丢地上，用鞋底撵了撵，朝那片夕阳走过去。

　　此刻，我感觉到我刚才，仿佛被定住的身体，好像能动了。
　　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背影，脑子控制我的腿，跟着他走过去，像一个失了魂，被控制的虔诚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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