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相伴

　　一时万籁俱寂……
　　空气中的尴尬几乎要憋死一众超级英雄。
　　世界上有神，有外星人，有超级士兵等等等等都不如这来的震撼。
　　巴基被这一记糟糕的直球打的想以头撞墙，恨不得抓着每个人的领口大吼一声：“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们别把我们俩看做一类。”
　　队长环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自顾自点了点头：“希望大家祝福我们。”然后就走向了电梯。
　　包括雷神在内的人们表情都像刚被雷劈过。
　　韦恩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他手依旧很稳，抹平着手腕处的皱褶：“队长，您是不是有点自说自话了。那孩子不会答应的。”
　　队长停下了脚步：“韦恩先生，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一起经历过什么，那些您都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不要就此发表看法。”
　　“captain，那孩子有惊恐发作你知道吗？”韦恩声音低沉悦耳，甚至有金属乐器独特的铮鸣音，他看见史蒂夫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曾穿着那身盔甲，倒在快餐店门口，脱掉那身盔甲，在小镇上流浪，惊恐发作到不能呼吸，要靠一个孩子来救他。”
　　“他什么时候拆开第一个电子线圈，什么时候做出第一个机械臂，他在MIT的第一篇论文。”
　　“队长，我不能要求您了解他更多了，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我并不指望您知道他天天喷的香水其实不是他喜欢的，而是佩伯小姐喜欢的——因为他觉得男人喜欢油桃味道的香水很奇怪。但我想，那些他的粉丝，以及史塔克集团许多人都能背出来的他的履历，你又知道多少？”
　　“你或许从他身上看到了你所需要的，但你又能给他什么，队长？”
　　“他不是你的，他是托尼·史塔克，他是独一无二的，是永恒自由的。”
　　他声音的坚定意味与队长类似，但与他本人一样，再严肃凝重的话题，在他口中说出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
　　仿佛这世上永远没有什么能让他激动，失色。
　　史蒂夫神情极为难看，看上去被诘问的哑口无言。
　　巴基忍不住捂住脸，实在不忍心看这一幕：这种吊打，简直像是超级士兵对战过马路的老太太。
　　“可我们会有未来。这些我都会慢慢……”
　　韦恩罕有的打断别人说的话：“cap，我之所以还站在这里，而没有给你一拳——请你相信我，哪怕是你四倍恢复力，我也保证能给你留下一个难忘的伤口——内战后我就想这么干了。我之所以没有采取任何手段伤害你，是因为，那就是在伤害他。”
　　他神色不无遗憾：“可惜我还是高估了你的人品。我以为西伯利亚之后，你能有羞愧之意，起码不会再那之后还心怀绮念。你怎么敢，在那样对他之后，还想用爱来胁迫他，用爱来逼他让步。”
　　“闭嘴！”队长忽然喝道，他海洋一样的蓝眼睛，隐隐泛上血色来：“我跟他，这是我跟他的事。我欠他再多，也轮不到你来肆意评论。那些事我不知道，可只要我知道，我就不会放他惊恐发作的时候还独自一人！”
　　韦恩发出了一声明明朗朗的嘲笑声。
　　“是啊，你不会攻击他，你不会离开他，你不会欺骗他。你当然不会。”
　　队长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如同箭在弦上，空气中的暴戾之气一触即发。
　　索尔和班纳对视了一眼，一个上前环着韦恩的肩，另一个直接挡在队长面前，不容置疑的推着他往电梯里走：“cap，我想您不会想看到一个大家伙蹦出来的。”
　　韦恩慢悠悠的道：“cap，痛失爱人的痛苦，咱们都经历过。你不奇怪吗？我能这样镇定，哪怕是那孩子提起瑞秋的死。”
　　不变绿的班纳根本拖不走队长，现在他开始认真考虑起变绿来了。
　　布鲁斯·韦恩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他的情绪，永远在掌控之中。
　　迎着队长的目光，他依旧优雅而迷人：“明天冷冻仪里的人，会以为自己是冬兵。记忆，说白了，也不过是奇异的脑电波。植入并不是什么难事，抹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感情却不一样。人会重复爱上被遗忘的爱人。可有时候，为了大局，你不得不舍弃掉一部分感情，你能做的，不过是减少那种痛苦。Cap，这不是个愉快的过程，我不希望，你逼得我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那孩子。”
　　“你敢！”
　　“但也非常奇妙。你站在她的尸体前，你知道该悲伤欲绝，但是你没有，你理智而冷静，像是看一本小说。甚至你会忘记在祭日为她送上一束花……”
　　队长整个人扑上来，暴怒而血腥，谁都不会怀疑他真的要面前人的命。
　　复联诸人再也不能坐视，这时候就能看出亲疏远近来，巴基和猎鹰蚁人在拦着队长的同时也十分戒备韦恩，雷神那真是左右为难，锤子拦着韦恩，腿还要去拌队长，彼得直接站在了韦恩背后，眼睛亮晶晶，眼见得是恨不得双方打起来才好。
　　博士不负众望暴走了，黑寡妇不想再管那两个肉搏的男人，只顾得先安抚这一个。
　　幻视将旺达护在身后，有些不明所以望着混乱的场景。
　　眼见浩克举拳要砸玻璃——外面可是自家的基地——如今要是让浩克砸了，他们这些人都会心痛到滴血。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各自担着记录部分支出的各位，看着真是流水的钱花出去，有时候都心疼到打哆嗦。
　　黑寡妇冷声道：“你们两个，立刻来给我干点正事！”

　　就算是头晕到连芝士汉堡也不想吃得托尼，在看到队长颧骨上一道分明的伤口时，还是瞪大眼睛坐了起来，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只得紧闭着眼和嘴才没有吐出来。
　　有手温柔而稳定的扶住他的后脑勺：“你起的太急了，托尼。”
　　他闭着嘴发出了一阵哼哼哼的声音。
　　“你知道，就算我有四倍听力，也得你说出来我才能听见。”
　　足足过了五分钟，托尼才睁开眼，他歪着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队长当做没看见，只是整理着带来的衣物和零碎的用品。
　　“cap，其实你和布鲁斯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他跟你一样几乎精通世界上所有格斗术，天知道人类怎么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你们都很会计划，战斗前永远要拟那种复杂的计划。还有，他也喜欢画画，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画展……”
　　队长点点头：“我们相处的不错。”
　　托尼指着他的脸颊：“我不会认错蝙蝠标留下的伤口。”
　　“这是意外，刚才浩克暴走了。”
　　“哈？最近博士可是在练瑜伽修身养性呢，他跟浩克不是已经能互相感知了吗？”
　　“巴基总是盯着娜塔莎看，浩克就暴走了。”队长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好朋友。
　　托尼露出了个了然的表情：“朋友妻不可欺，你得好好教育一下巴基。”
　　“我会的。”
　　大概是没想到队长会说谎，他自然的放过了这个问题，而四倍愈合力，使得队长面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贾维斯，给我调出刚刚的视频来，我看看我们休息室被砸成什么样了。”
　　“sir，与韦恩先生相关的监控视频都会第一时间完全删除，无法调出。”
　　托尼抬手拍了一下脑袋：“怎么办，我居然连这个都忘了，不会真的磕傻了吧。”
　　队长攥住他的手腕，满脸不赞同。
　　“cap，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脸，一张TONY NO的脸。”
　　史蒂夫这样抓着他的手腕，看他一脸轻松的开玩笑，忽然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悲伤笼罩了他。
　　大概是报应，作为军人，美国队长，超级士兵，他该是个冷酷理智的人，可他偏偏是个十分感性敏感的人——喜欢艺术的人大抵如此。
　　托尼抿了抿嘴唇看着他，往后缩了缩身子：“cap，你如果觉得陪着我觉得这样难受，完全没必要。”
　　他们之间，全都是不信任的鸿沟，哪怕只是一星火苗，也能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将本就千疮百孔的荒野再烧毁一次。
　　队长倾身向前，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手还仍然小心的扶着他的后脑勺。
　　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僵硬，他心里悲哀愈重，同时又无比清醒：就算再怎么艰难，他仍旧不愿意放手。

　　钢铁侠表示很奇怪。
　　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但随即而来的关于冬兵的审判占了他绝大部分注意。
　　托尼仍旧是代表复联出席了这场特殊的听证会，跟在他身后，黑衬衫牛仔裤的巴基，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甚至还在嚼口香糖。
　　军方派出十数位代表，其中甚至有被压来的九头蛇最高级别罪犯，也有从九头蛇叛变的污点证人，生物学家，遗传学家更是不在少数。
　　或许是感觉到巴基的紧张，托尼按住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笑容。
　　冬日战士的身份验证没有任何问题，哪怕官方在这个过程花了一个小时，并且还采集了数量可观的血液（而被绑在磁力椅上的冬兵愤怒的低吼着别人听不懂的俄语），表示会继续进行费时冗长的DNA回溯监测。
　　年轻的托尼·史塔克，过分好看的脸在无数个直播屏幕上，刻薄的调笑着，以一句“果然我跟三年前一样，跟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无话可说。”做结束。
　　在国、务、卿大人拍案而起之前，被磁力手铐铐着的九头蛇前突击组组长忽然一跃起身，手上的手铐像是纸糊的一样断开，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卡片被他扔到冬兵身上：“九头蛇万岁！！背叛者死无葬身之地！！”同时他整个人扑到冬日战士身上，两个人在一秒钟被炸成了碎片。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甚至国、务、卿的手仍然不可避免的拍在桌子上。
　　然后张大嘴愣住了。
　　“你们怎么敢！”伴随着托尼的怒吼声，大门豁然被砸开，一个造型古朴的锤子，稳稳的落在政客们的长桌上。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钢铁侠和场中的巴基。
　　因为托尼的手部装甲对准了国、务、卿。
　　“史塔克先生，这是个意外，我们也没预料到……”罗斯将军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干巴巴。
　　巴基开口了，他年轻英俊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你们带来的犯人，你们准备的手铐，而我甚至要怀疑是你们准备的芯片炸。弹——不然就是我国十分尊重超级罪犯的人权，甚至连搜身取走他们的武器都不去做——请你们解释清楚！”
　　高大英俊的神祗走进来，雷神之锤飞回到他的手里，他站在托尼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放下掌心炮，托尼。这是队长的指令。”
　　托尼整个人像是失去力量一般，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将面容埋进钢铁的手掌里，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鸵鸟：“他不会原谅我的，是我说服他将冬兵交出来受审的，我答应过他，除了公正的审判，什么都不会发生。”
　　巴基声音格外冷静：“这不能怪您，史塔克先生。”他望着一众脸色苍白的政客：“但我不能接受他这样死去，他至死没有得到一个公平的待遇，他没有来得及赎罪，也从未来得及得到应有的嘉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脑子，为此把自己冰冻起来，被强制性唤醒不是为了被人随便炸死的！”
　　无数正在观看直播的民众，都听到钢铁侠发出了一声无法控制的呜咽。
　　他再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就算是要杀他，也该是我来！你们这群龌龊为了分裂掌控复联无所不用其极的废物！！”他鲜红的嘴唇，像是一朵冬日的玫瑰，美得不可方物，此刻却一刻不停的往外蹦着咒骂的话语，好像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会看到他的失态，而索尔不得不上前一个锁肩，然后捂住他的嘴巴——因为他的咒骂已经从政客转移到冬兵再转移到他老爹身上——他像个骤然失去终年期盼的生日宴会的孩子，痛恨咒骂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
　　这样直白的痛苦，让人感到心碎。
　　眼见是一场无法收场的听证会。
　　弗瑞局长算是难得的明白人，带领神盾局第一时间将在场其余九头蛇的人压得一动也不能动。
　　“索尔带他回去，接下来我来谈。”门口阳光中，站着一个穿着潜行服，背着星盾的男子。
　　他没有带头盔，所有人都看得到他脸部线条僵硬的像是冰冻他七十年的北冰洋。
　　“史塔克，我非常愤怒，也非常失望。”他一步步走过来，路过被索尔紧紧抓住的托尼时，停住了脚步。
　　愤怒于你跟韦恩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我，也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失望于，在他出现后，你越来越像他，你们的言行举止，皆可做戏，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托尼从奋力挣扎一下子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却也没有流泪。
　　“这就是你认为我们该接受的约束，该接受的条款。”史蒂夫声音非常平静有力，像是海啸来临前的海面：“我不会，接受任何一种形式的政府管束，我曾上过政府的通缉令，也不介意再次作为通缉犯。”
　　他走上被告台（圆形的高台非常坚固，并没有被小范围爆炸炸毁），托政客们对冬兵的畏惧，被告□□自处于一侧，半间屋子都是真空地带，这场爆炸过后，屋子里几百人，居然没有人受到哪怕一点轻伤。
　　队长半跪下来，摸了摸地上的碎肉与血迹。
　　他伸手向背上的盾牌。
　　屋子里一半枪口因为这个动作对准了他。
　　队长毫不在意的转过身来，望着几乎颓然任由索尔捂着嘴的托尼：“我想冬兵直到死前也没有为那件事说一句对不起是吗？但他有清醒的时候，托尼，他曾让我转达过抱歉，他为杀了霍华德和玛莉亚而抱歉。”
　　托尼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感受到史蒂夫的失望与愤怒，这本就是他要求韦恩做一个惨烈点的计划时的初衷——他要队长回来还账，他应该受到欺骗，并为此感到痛苦。
　　他完成的很漂亮。
　　那一声呜咽是他恶作剧得逞而忍不住的笑声。
　　“后悔吗？”韦恩的声音轻飘飘从记忆里传来。
　　他的计划始于队长发现他死期将近，那样受到折磨的史蒂夫，曾让他心里痛快，甚至还有窃喜：在他的心里，我的生命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拿世界冒险。
　　到如今，他要彻底在世人面前杀死冬兵。
　　巴基活着，巴基很好，巴基是那个跟史蒂夫和霍华德并肩闯过烽火的战士。
　　可冬兵真的死了，那个被命运玩弄，痛苦万分的冬日战士，他在被洗脑最严重的时候也不曾真的对史蒂夫下过杀手，他像是另外一个可悲版的史蒂夫，跨越七十年后，手足无措，无穷无尽的杀戮与憎恨将他逼的无路可退，就算如此，他还是与史蒂夫并肩作战，默契无比。托尼非常确定，不只是巴基，冬日战士对史蒂夫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朋友。
　　他用回归原石杀了他，又在公众面前彻底抹去了这个人未来生的痕迹。
　　他确实骗了史蒂夫，告诉他冬日战士会得到应有的审判，而其中最好的一点就是，哪怕最后他们拗不过政府，遭罪的也不会是巴基。
　　托尼知道，史蒂夫是真的，在虔诚期盼着，世人能够理解冬兵，能够让他得到一个哪怕有一点点善意的原谅。
　　这一切，都毁了。
　　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冬日战士。
　　突如其来的巨大悔意与恐慌笼罩了他，几乎将他拖进那唯有他自己独活下来的经年噩梦里，肺里的空气像被一双大手无情的挤压殆尽，他拼命喘气，想要摆脱窒息的恐惧。
　　是岸上挣扎的鱼。
　　索尔第一时间察觉他的不正常，而北欧之神却一时并没有联想到人类独有的精神疾病，还在摇晃他：“嘿！托尼！你怎么了！”。与此同时，队长已经厉声喝到“带他回基地去，索尔！立刻！”整个人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奔到两人面前，握住他的手：“托尼！坚持住！”见他挣扎的痛苦，连着目光都涣散起来，忧心如焚，万般不情愿却又立刻放开了手。
　　索尔也明白过来，立刻转动锤子，两个人“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守在直播前的无数粉丝早就哭成一团，网上评论炸成一团，政府的支持率可谓瞬间降到历史新低。
　　巴基尽职尽责的准备把剧本演完，他清清嗓子，重新开始：“我祖父，是个……”
　　“够了，孩子。”队长粗暴的打断，那语气让巴基都打了个冷颤，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晚辈一样，不，他就是个晚辈。这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他不是冬兵，他少了七十年的记忆，但这却让他毫无困难的融入了这个新时代——他不会像史蒂夫一样问出，我们赢了战争，但我们失去的那些呢？
　　天知道，他们当时只是想赢了战争而已。
　　而新的战争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兴奋。
　　他从未如此深刻的感觉到，史蒂夫走不出来，他是个过去之人。而他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瞒着史蒂夫的计划，对他的残忍。
　　这让巴基感到难过，他棕色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队长也没有再看他，他转身望着所有的枪口和镜头：“从此后，我只为了世界的安定与自由而战。这自由，包括我的自由。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或者认同，如果你们认为我是威胁，那么就站出来消灭我！”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严肃冷静中掺杂了罕见的冷漠。
　　“至于复联的态度与未来，我们会在商讨后公开。”
　　说完他就往门口走去。
　　而直到他跟巴基登上昆式战斗机，一直跟随着他们的枪口，也未得到开枪的命令。

　　娜塔莎望着面前的男人，警惕而慎重：“韦恩先生，我以为蝙蝠侠从不杀人。”韦恩正在清洗杯盏——出乎意料的，他很愿意做一些琐碎的清理工作——尤其是他自己物品，这点与恨不得事事有人代劳的钢铁侠截然不同。
　　“我从不杀人，罗曼诺夫探员。我只是给他们选择。”
　　娜塔莎露出了一个近乎苦涩的笑容：“在我们还在为要不要接受约束，我们杀死的恶人应不应先接受审判而内战的时候，您早已走在了前头。”
　　“愿闻其详。”
　　“你熟悉规则，你掌控规则。在把人送去审判之前，你早已按照审判的原理操纵了结局。韦恩先生，你非常可怕。”
　　“这句话从您口中说出，我深感荣幸。”
　　“您也打算这样掌控一段感情吗？”
　　“不，不，不要误会。这些年来我一直避免着干扰这孩子。我只是愿意纵容他的一切要求而已。而就算他后悔了，输到玩不起了，我也总有最后的法子避免他的心碎。”
　　娜塔莎再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韦恩用干净的棉布将杯子擦得一点水渍都无，轻轻摆在杯架上，露出了个笑容。

　　舆论一边倒的局势与史塔克集团股票涨停的消息，似乎预示着关于冬兵的危机已经全面解除。
　　但复仇者基地里仍然弥漫着低气压。
　　队长阴沉的像是凝聚不散的暴风雪，席卷着整个基地，冻结着每一个人的笑容。
　　他坐在托尼床边的圈椅上，医生们认为熟悉的环境能更好缓解他的惊恐。
　　床上的人静静沉睡，年轻的面容皎洁饱满，嘴唇像是含着两片花瓣。
　　娜塔莎站在门口，平静的说：“他的惊恐发作太重了，连安定都镇不下来，韦恩先生有急事离开，你也没回来，我做主让他们上了冬眠疗法——所以你不用给他盖那么多被子，低体温是副作用。”
　　“布鲁斯·韦恩。”队长声音低而咬牙切齿。
　　“cap，你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有用的一招。你可以去看看网上的评论，我想……”
　　“娜塔莎，我痛恨我自己。”
　　“活在当下吧，史蒂夫。如果我像你一样，早该自杀无数回了。至少你不想一百年后再来后悔今天。”她略有些犹豫的拍了拍队长绷的笔直的背部：“放轻松，史蒂夫，对我们这样不知道还要活多久的改造怪物来说，无止境的用回忆折磨自己是最愚蠢的。而你如果真的爱他，也不要再用过去的事情折磨他了。”她扬了扬小巧的下巴，神色难得的带了一丝温柔。
　　史蒂夫点点头，他伸手近乎无意识的抚摸托尼的下颌。
　　那里皮肤格外柔软，而指尖能感觉到他的颈动脉搏动，是那样鲜活而脆弱的人体的搏动。
　　“我爱他，娜塔莎。”
　　黑寡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按了按微型耳麦，抿了抿唇，说道：“韦恩去了史塔克集团，佩伯小姐致电来询问托尼的情况。”
　　“他会好起来的。”

　　“告诉我这不是医疗所，我最近躺进医疗所的时间居然比混迹酒会的时间还多，我真的是堕落了。”边碎碎念边在黑暗里坐起来的托尼，只觉得四肢僵直麻木，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哇不要告诉我，我也掉到北冰洋里，又被人挖出来了。”
　　“你没有，托尼。”
　　“……cap，真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要不是四肢无力，托尼保证能从床上弹起来。
　　贾维斯体贴的慢慢调亮了一点灯光，昏黄的灯光不过能照出人模糊的轮廓来。
　　这让托尼忽然想起，旧电影里的队长，那个笑容明朗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队长。
　　就算他从虫洞掉落又苏醒过来，队长的笑容也只是温暖与如释重负，再好看，也没有少年意气。
　　可偏偏他的脸那样年轻，那样英俊——用网上那些粉丝的话说，只看颜值的话，就算他毁灭世界都能原谅他。
　　此刻他湛蓝明亮的眼睛，饱含着担忧与深情望着托尼。
　　那样坦白。
　　托尼忽然觉得心尖锐的疼了一下，在我那样欺骗你之后，你为什么还能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
　　不知道是药物的原因还是什么，他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脱口而出：“我能抱抱你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舌头开始打结：“我……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不生气的话，当然你该生气的，嘿，可我们还是救了你的好兄弟啊……”他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把抱在怀里，不同于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拥抱，而是一个狂热的，近乎是绝望的拥抱。
　　托尼抱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拥抱过。
　　他从不知道，拥抱可以传递这样多情绪。
　　史蒂夫有独特的气息，像是炎炎夏日的海洋与沙滩，整个人又清爽又温暖干燥。
　　对于此时处在冬眠疗法后遗症的托尼来说，实在是太过完美。
　　“托尼，你在MIT的第一篇论文是什么？”
　　托尼：？？？
　　队长放开他，但并没有离开，而是非常自然自己也坐在床上，双目炯炯也就离托尼的脸有十厘米，就这样盯着他。
　　简直像他们第一次在神盾局的飞船上吵架的样子。
　　史蒂夫也没有等他回答，只是继续说：“因为血清，我几乎不需要睡觉。这是我觉得血清最好的地方了，托尼，我总是在做噩梦。我梦见过你的葬礼，托尼，他们怎么敢，往你的身上盖上泥土，而你又怎么能那样毫不在意？我只能坐在第二排，天知道为什么我连发言的资格也没有……”队长眼睛又浮现隐隐猩红色。
　　托尼睁大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有PTSD的不止他一个！
　　只是人人都不曾想到，全美标杆与偶像，总是带着无限积极向上的责任心与正义感的美国队长，会有创伤后遗症！
　　他反握住队长的手：“深呼吸，史蒂夫，深呼吸。”
　　贾维斯将灯光熄灭，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两人，但这让史蒂夫放松了些，多么可笑，黑暗让美国之光觉得安心。
　　“你从来不提那时候的事，你用手挡住了头脸要害。我想跟你一起死在西伯利亚，托尼。世上不必再有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他们不需要我们，托尼，他们在利用我们。几年前，世上没有钢铁侠，也只有一个美国队长纪念馆，世界还是好好的。”
　　哪怕黑沉沉的夜里，托尼也知道，想必对面又是一双他见过几次的猩红色双眼。
　　心底浮现起诡异的吐槽——难道超级士兵注定了都有双重人格，看看冬兵，看看红骷髅，再看看面前这位好队长。
　　“可你说过，如果有能力，而不去做，那么出现的坏事就都是你的责任。托尼，你是个比我要好的人。他们不能那么说你。”
　　“好，我很好，cap，深呼吸，你想不想喝一杯热巧克力？”
　　史蒂夫摇了摇头，忽然倾身向前，在托尼嘴唇上咬了一口，真的只是咬了一口，不轻不重，像是某种小动物。
　　“……我该感谢你这次没有砸我反应堆或者掐我脖子吗？”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他像摸一只大型犬一样揉了揉队长的金发：“我很困，cap，下次你不能让他们给我打杜冷丁了……”队长打断道：“冬眠疗法是杜冷丁？！”托尼叹口气：“不只是……好了好了，偶尔用一针是不会上瘾的，放轻松。但我现在很累，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了，躺下好好睡一觉好吗？我们不去管这个混账的世界了，就好好睡觉好吗？我保证，你不会做噩梦的。”
　　史蒂夫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然后躺了下来，还扯了扯托尼的衣服。
　　托尼认命的躺下来：“贾维斯，点鼠尾草味道的熏香吧。”
　　“不。”队长忽然出声：“要桃子味道的。”
　　“哇，看不出队长你喜欢小女生的味道，好吧，好吧要桃子味道的。”
　　队长把人抱了满怀，手指卷着对方柔软的棕发，含含糊糊的问道：“你的第一篇论文是什么？”
　　药效再次涌上来，托尼觉得脑子也昏昏沉沉，便随口瞎扯：“二十多年了谁还记得啊，但我知道下一篇论文要写什么了，治疗PTSD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慰好另外一个PTSD……”尾音已经渐渐模糊，他的脑袋靠在队长颈窝，一点一点的。
　　“我爱你。”
　　“喂喂喂，咱们还没到那一步呢，充其量算是冰释前嫌的同事加同病相怜的病友，拿出你四十年代追求的手段让我看看吧，伟大的美国队长……”他哼哼唧唧说完，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浓黑睡意里去。
　　而队长的眼睛缓慢的眨了眨，浓密的金色睫毛下，只有黑夜知道，那已经又是一双明亮惊人的蓝眼睛，蔚蓝如海。
　　“我爱你。”
　　然后队长十分轻快敏捷的起身，仿佛一只灵巧的豹子，没有惊动床上的人一点。他又摸了摸对方柔软的棕发，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在你身边，我不怕做噩梦，可是我们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从来不说，可你尽一切能力去保护这个世界，甚至赎罪到去献祭。
　　而我，也绝不能放任任何人和事物侵染我热爱的故土。
　　安心睡吧，我并不再是那个只拿着盾指挥战争的过时之人了，从现在起，我们将一起，去未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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