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何樱］江畔何人初见月

　　004失言

　　陌生男女同住一间屋子，哪怕这人再是正人君子，头一天晚上难免会失眠。何樱睡不着了，但又不敢翻身怕吵到柏青，便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纱帐。泛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在窗边的书桌上，外头不知隔了几条街人家里养的狗吠叫了两声，除此之外，这夜显得过分静谧了些，静到她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和隔着一帘床帐地铺上安睡之人的声音。她和哥哥最初跟着母亲逃难来到香港的时候，比这更嘈杂难安的环境都呆过，那时候母亲带着他们刚来到香港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多少钱，在街头露宿过，也和很多陌生人挤过通铺，有时候只有一个遮蔽风雨的屋檐，那时候她年纪小很多事都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母亲每晚都会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后来，哥哥肩负起了这个家庭的重任，渐渐日子好过了些，不幸的是母亲却患上急病，撒手人寰，剩下她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永远记得那时母亲抓着她和哥哥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郑重的交代何勇，阿樱是你的亲妹妹，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兄妹俩彼此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一定要保护好妹妹，不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扔下你妹妹不管。何勇重重点头应下，母亲才放心的阖眼。

　　如今哥哥想方设法的都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多年努力攒下钱买了这栋两层的院子，生活慢慢稳定下来，不像最初他们隔三差五的就要换个地方住。想到逝去多年的母亲，她忍不住啜泣出声，但顾及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未免吵到他她压低了声音，不停擦拭眼角涌出的泪，却越擦越多，她咬着唇制住这种思念故去的亲人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翻身准备入睡。

　　“睡不着吗？何小姐？”房间陡然响起问话声，其实柏青在她哭出声的时候就醒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难免猜测是不是自己给她添麻烦惹得她睡不安稳，他本来不想出声打扰，毕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未免有些尴尬。可那细细啜泣声就像猫爪在他心上挠一样，他想起家里的小白猫，心底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出了声。“何小姐，多谢你收留我，我知道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这样吧，明天你去找陈医生来，我让他想办法帮我从这里离开，今晚你就放心睡吧。”

　　何樱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只觉得不好意思，把他吵醒了。后面又听他自责道歉说赶明儿让她去找陈医生来帮他离开，才算知道他应是误会了她哭的原因。她连忙解释到：“柏先生你不用道歉，我伤心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我只是想到了我母亲，所以才忍不住...说来还是我不好意思大半夜将你吵醒了。”她的声音因为刚哭过有些沙哑，却格外惹人心疼。

　　他想缓解她的情绪，多嘴劝解了一句：“何小姐善良可人，蕙质兰心，令堂在天之灵也会为何小姐感到骄傲。快别伤心了，女孩子晚上不睡觉容易长皱纹变老的。”

　　一个冷面大男人突然跟她开玩笑起来，何樱没有觉得反感因为知道他是有意哄她开心，反而她脑补了一下柏先生冷着脸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柏先生可真有趣。她不免感叹到：“柏先生这么风趣的人，伯母应该很温柔吧。”这句话如同投入一潭死水里的石子，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对比前一秒的轻松气氛，此刻就算何樱再懵懂无知，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许这位柏先生也跟她一样失去了最亲爱的母亲，她为自己揭开别人的伤疤感到羞愧，思量了一旬，终是开口致歉：“对不起，柏先生....”

　　话才说一半，瞬间被打断：“别说了，别说了！”他一拳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何樱听到动静吓坏了，连忙坐起来掀开原来用来隔开他们的床帘，借着月光她勉强看清地上的人影抱头蜷缩成一团。

　　何樱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会让他有这样的反应，这让她更加不安愧疚起来，下了床开灯想看下他的情况，却被他疾声打断：“别开灯。”何樱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灯，而是开门下楼去。柏青这时根本顾不上她要去干嘛，脑子里不停闪现着母亲挨打的画面，还有后来他流落街头时的景象。以往在家里他情绪低沉控制不住的时候，小白都会跳进他怀里，柔软的绒毛蹭着他的脸颊，用它的方式带给他一些安慰。现在他的理智已经非常薄弱，只希望那位何小姐不要被他这种失控的情绪吓到。

　　楼下隐约传来一段对话声，“阿樱，这么晚还没休息吗？”何勇听到厨房传来的动静睡眼惺忪起床来看看，却见何樱在厨房不知道捣鼓什么。

　　听到哥哥问她，她转头歉意的朝她哥笑了笑：“对不起啊哥，我肚子不舒服所以下来倒点热水喝。”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姜黄色的糖粒将水杯都染成了同样的颜色，何勇独立将妹妹从八九岁带大到现在，有些事他还是明白的，当即关心了两句：“行，那你赶紧弄完上去好好休息，明明哥给你煮鸡汤喝。”

　　“那就谢谢哥哥啦。我先上楼了。”

　　何樱端着水杯进屋，本想直接将水递给柏青，考虑到热水比较烫屋子里又是黑灯瞎火的，她便开了灯，将水杯递给柏青，后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她递过来的水杯，何樱难得强势的抓住他的手将杯子塞到他手里，柏青被发烫的杯壁烫的手往后缩，何樱连忙把水杯放到一边，一面道歉：“柏先生，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喝杯热水缓一缓。”

　　她抓着他被烫的手掌摊开一看掌心通红，她回身从柜子里翻找出家里备用的烫伤药，动作轻柔的涂在发红的地方，将药膏抹匀，又吹了会儿气，方便药膏更快发散吸收。她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柏青完全愣愣的盯着她看，脑中那股烦躁的心绪早已不翼而飞，唯有掌心凉丝丝的触感时不时还传来刺痛。

　　何樱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旋即起身退到一定的安全距离，他的目光还是锁定在她身上，大大的眼睛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懵懂，就像她的学生姗姗每次遇到什么不明白没听懂的地方，就会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现在他这个样子就跟孩子没有两样。她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指着边上的水杯说到：“那个，我特意给你泡的红糖水，你喝下去应该会好一点。”

　　他听话的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下去，热水烫过心头，舌尖残留一丝甜味，他理智回笼了不少，抬眸正准备感谢时，却见何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一时失笑解释到：“放了有一会儿了，这水喝下去刚好，不烫。”

　　何樱见他神情无恙，本想问他是否真的好了，但又怕自己再次说错话，最后还是忍住了，互道了晚安之后，何樱头刚沾上枕头，便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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