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华关-他乡故乡

　　这天太子本人并没有出现，章苏周围跟着的几个小厮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他出所住的院子，只说为了他的安全。

　　实在无聊的他还是翻完了林兰拿给他的那几个话本。故事的本身没有特别的新意，却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框架也逻辑有了大致的了解。

　　“男嫁女娶”，并不只是他所以为的称呼上的不同而已，其中相关的法律财产的分配，让章苏惊叹于这个世界男子地位的低下。

　　其中一个元丰年间的故事讲的就是，西宋江南一家布商富户的家中只有独子，不幸家中主母去世，家业被族中姨母抢占。

　　大宋律规定无女可从族中过继，鳏夫丧妻在瑶神面前起誓永不再嫁，可于官府立册保存家业，直至抚养女儿服礼成年之后转交。

　　而这家富户的主夫，却被人举报与外女私通，杀妻夺产。

　　鳏夫入狱，少年失祜寄人篱下。

　　最终是少年的青梅竹马金榜题名，上达天听，沉冤昭雪。接下来就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琴瑟和鸣，皆大欢喜的结局。

　　男女地位的悬殊似乎也从一些始乱终弃的故事中得到体现。

　　其中一个，就讲了元丰年间，一个家境贫穷的女子喜欢上富人家的公子，男孩家中不允，女子与其私定终身，珠胎暗结。

　　公子家中闻言只能认下亲事，助其入京科举。岂料一去十年，红颜老去，闺中毫无音讯。

　　男子携女儿辗转寻找，方知当年的穷书生如今官拜中枢，早已娶亲生女。

　　如今的女子官场顺利，家庭美满，反而咬定是男子当年不仅无媒苟合，而且违背女子意愿使其有孕，违背礼法，应被休弃。

　　男子一时间名声狼藉，咬牙敲响登闻鼓。

　　最终，官家出面正其名声，叱责女子弃夫女不顾，封男子诰命以表彰十年如一日育子守贞，最终皆大欢喜。

　　而有的故事，隐约间，仿佛能读出章苏短短几日间常听人提起的景德帝和程妃的影子。

　　有讲北海之角一个叫唐的国家，“无籍”的男子”成“机缘巧合，碰到了微服私访而受伤的皇女，一见钟情。

　　祭火踏歌之日，男子的彩凤舞入了皇女之心，一舞定情。

　　然而两人身份悬殊，“无籍”之人甚至不能为天家侍妾，痴情的皇女毅然放弃储君之位，要给男子一个丈夫的名分。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朝太子意外薨逝，剩下唯一的皇女不得不继承皇位。

　　男子深明大义，为了皇女和天下安稳，不求名分，兢兢业业侍奉在皇女左右直至其登基为帝，而皇帝感其贤惠，在接近知天命之年赐其一幼女为回报。

　　故事的结尾，待到长女长成，皇帝将皇位传于女儿，带着幼女，与男子回到最初相识的祭火踏歌的神庙，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皆大欢喜。

　　章苏想起陈琼曾经提过，景德帝和程妃就在祭火踏歌上一舞定情。

　　而太子曾说，皇祖景德帝退位之后居于灵龙寺，先帝则为他们母亲的胞姐，而十四年前，大宋的皇位几乎无人可继，所以他们的母亲没有第三个亲生姐妹。

　　这么说来，故事中皇帝在知天命之年与男子所生下的幼女，所谓程妃的女儿，十有八九就是当今的陛下，太子和自己的亲生母亲。

　　陈琼提过章苏的堂姐“大祭司”和当今陛下一起长大，太子也说过赵左棠阿姐和母亲一起跟着祖父，这位太子口中的他们的祖父，就是赵左棠所说的“小阿爷”，昨日的程平受伤昏迷前最后所说的救命恩人“程妃殿下”，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吧。

　　章苏略带得意的在心中赞扬了一下自己的聪明。

　　次日早饭刚吃完，陈琼又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一落座，就气呼呼的表达不满。“气死我了！”

　　“怎么回事？”无聊透顶的章苏兴冲冲的想听八卦。

　　“别说前日我和阿姐废了那么大的劲将骚乱压住，母亲更是从月前就开始部署防御，刺客逃窜那日更是彻夜未睡，结果怎么着？”

　　少年气愤的手拍桌子，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滑稽。

　　“全城老少，称赞的是裴贻的舞姿，裴炎的临阵善变的聪慧。我母亲和阿姐，反倒被御史台弹劾防护不利，使大祭司身受重伤，刺客在黄华失踪，是因为陈府有与东宋遗党勾结的嫌疑。勾结东宋？当年随陛下打下东宋的就是我母亲，怎么可能勾结东宋？岂有此理！”

　　“我想太子殿下肯定是信你们的。你说会不会是对方的反间计呢？”章苏问道。

　　“谁知道呢？”陈琼喝了口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

　　“我听说，刺客多半是灵龙寺当年先景德帝留下的卫兵中的人，其中一个叫程平的最为可疑，因为家中已经人去楼空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东西不是机密吗？”章苏颇为疑惑。太子当时的想法，仿佛是为了程平的声誉，假装不知道刺客的身份，这也是给他的家人一条后路。

　　“机密？听说现在茶馆说书的都在聊这件事。有说那程平，十四年前救了当今陛下，本就是故意为之骗取天家信任。也有说，天家薄待有功之臣，才使程平心带怨恨，杀人泄恨。还有说，那程平家人早就被东宋逆党所抓，以性命相要挟，这才铤而走险，如今怕是早已偷偷潜到东宋不为人知的角落安度晚年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昨日回去了我亲自在黄华关的各色茶馆转了个遍。”

　　章苏原本颇为气愤，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陈琼瞪了章苏一眼，“我还听说大祭司虽然醒了，昨日有人见到她跟个傻子似的在半夜在中正殿前的空地上撒泼打滚不肯喝药。这可是灵龙寺的大祭司，关乎大宋的国脉的天门之钥的秘密就在她手上。”

　　“你是说她救过来了？太好了！那天吓死我了。”章苏听到说程平没事，放下了心头压着的沉沉的石块。那晚站在程平身后的男子，母亲身死未卜，家人被抓，那天是那么孤立无援，如今至少该多了点盼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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