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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楚云砚喉口滚了滚,满腔的话皆堵在喉间。
不过这停顿也只是片刻,细长睫毛在他眼前洒下一片阴翳,他抬头,扣住了枝枝的手腕。
明微院里一片静谧,天光平和,闪烁着的唯有他的眸光。
楚云砚拨开枝枝的手,偏头远远望向天边云卷云舒,风筝在空中飞旋,不多时从高空坠下。
他低低哑哑的声音顺着春风传入枝枝耳中,“太医说,我只剩两年的命了。前半生的疼,我都忍了。”
“枝枝,我疼。”
他低头看着枝枝,眼尾勾起抹殷红,着了件青色长衫,单薄如拂柳。
他不是那种嚎啕大哭的难过悲伤,而是种浅淡的,他就那样红着眼眶看你,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歇斯底里,他只轻声诉着他的愁思。
枝枝被他的情绪感染,打心底升起浓厚自责。
不等枝枝开口,他已经转过身子背对枝枝了。孤云野鹤,孤家寡人般。
“上药疼,这在所难免。”枝枝没法昧着良心说如何如何上药便不会疼的话,“你若不嫌,下回我来为你上药?”
枝枝不觉着她上药时的手法会比医者还轻巧。但也可一试,说不准她上药时真能比那大夫轻呢?不过,楚云砚忸怩,恐也不会答应。
“那就多谢枝枝了。”楚云砚背对着她,心思放晴,见好就收。
见他如此,枝枝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后又松了口气。更是没法再将楚云砚与那画卷上英姿飒爽的战神将军联系上一处了。
楚云砚不知她心中所想,拖着步子,慢吞吞走至枝枝对面坐下,我见犹怜地端起茶瓯喝茶。
末了,待枝枝制好香粉,他还厚着脸皮讨了个香囊。
重活一世,惬意至此。楚云砚悠悠叹。
这惬意一直延续至午后,圣上命人抬了数十箱补品过来,说是太子定亲,喜上加喜,心里一高兴就大肆赏赐。
可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鲜少有人清楚。三年前先皇驾崩前本是属意西宸王一支的,当今圣上疑心破重,对西宸王这个弟弟心怀芥蒂,明里暗里皆在打压王府。昔年楚云砚手握兵权时他还畏手畏脚,如今楚云砚重病,他自然会向王府施压收回兵权。
只是他不止想收回兵权,还想博个有情有义的仁君名号。若在楚云砚方回到京城时便收回兵权,一来落人口舌、动摇民心,二来边关动荡,能震慑北夷的唯有楚云砚。楚云砚病再重,可他尚有行军之才。
楚云砚摆摆手,叫人将这些全扔进了库房。
“圣上还说,若殿下得了空,便入宫去瞧瞧,他也想瞧瞧这新嫁娘的模样。”宫中的大太监刘章甩了甩拂尘,俯身尖了嗓子道。
楚云砚掀开眼皮,眼中闪过一道嘲讽,偏过头轻声问:“枝枝可想今日入宫瞧瞧?”
枝枝有些无措,她嫁入王府,进宫面见圣上是迟早的事,可刚嫁来一日便要入宫,总觉着是急了些。
“枝枝不怕。”楚云砚握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安抚:“一切有我。”
虽然他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他的话却莫名叫人安心。
枝枝点点头应下了。
“如此,奴才便回宫复命去。”刘公公掀开拂尘,“进宫的马车圣上已备好,随时候着待世子世子妃入宫。”
说到这里,枝枝有些意外,说是叫他们挑日子入宫,可宫里连入宫的马车都备好了。
许是世子爷实在受圣上宠爱,枝枝这般想着。
——
楚云砚腿脚不便耽搁了时辰,入宫时已临近黄昏了。
轿撵在乾清宫前停下。
行了礼,圣上便赐了座。
圣上的视线若有若无从枝枝上扫过,更多的时候却是落在楚云砚身上,带着打量、试探。
昨日楚云砚身骑骏马迎亲之事瞒不过圣上。
他自是对楚云砚的病起了疑,是以方入座他便传了太医过来。
“殿下昨日,用内力强撑着双腿行走,若说先前还有三分治愈之机,如今,却是连半分机会也没了。”太医看过楚云砚腿上的伤后跪在殿内,他唏嘘不已,昔年在马背上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腿废了个彻底。
圣上闻言大怒,“砚儿明知自己腿上有伤,昨日又为何去迎亲?”
他生了副君子孺人的文雅模样,可发起怒来,威力一点也不必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小。
楚云砚眼尾上挑,乌黑眼眸中有暗讽刹那闪过:“只为心中无憾。”
圣上哑然:“砚儿……”
他视线又转向枝枝,慈眉善目的,“这就是虞家那孩子?确实也配得上砚儿。”
话说得微妙,此前太子属意枝枝,想纳她入东宫。一个本该嫁与太子做良娣的姑娘,嫁给了楚云砚,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讥讽楚云砚捡了太子不要的。
枝枝藏着袖摆下的指尖蜷了蜷。
楚云砚虚弱一笑,“钦天监说,枝枝是臣命中的贵人,娶她,是臣之幸。倒是她,嫁给臣这半死不活的人,受尽了委屈。”
话方落下,他重重咳嗽起来,枝枝忙递了丝帕给他。
圣上见状,若有所思起来。这是楚云砚头回在他面前咳得这般失态,上气不接下气,若再多咳一会儿,怕是连血都要吐出来了。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砚儿这咳嗽之症,怎的愈发严重了?”
楚云砚自是答不了他,枝枝嫁入世子府方一日也答不上来,只那太医弯下腰如实答:“世子爷寒气入体,迟迟不得缓解,这症状日积月累愈发重了。”
圣上狠狠拂袖,“为何不好好给砚儿医治?”
太医连忙下跪,“微臣该死。殿下这病蹊跷,不能用寻常法子医治,微臣举太医署之力皆未能找到医治的法子。”
“废物!”
太医俯首不敢言。
楚云砚低咳几声,“臣早已病入膏肓,太医的职责是照看圣上,怎好劳烦太医为微臣费心?”
皇帝闻言,神色缓和不少,摆摆手,“罢,布膳。”
皇宫的膳食比枝枝晨时做的要精致得多。
楚云砚脸色苍白,只吃了几口便放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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