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前尘不念

　　时彦在城东置了处两进的小院子，又招了些下人使唤，就算暂时在这安了家。
　　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客行，时彦给他掖掖被角，看着他犹带着病色的小脸，无声叹息。
　　百年前因着六合心法与阴阳册出世，多少武林中人闻风而动，争得头破血流，百年后又是这两样东西，害的神医谷传承断绝，唯一的传人流落鬼谷，险死还生。
　　天下武库!
　　时彦想着这个藏匿天下武功绝学的地方，恨的牙根痒痒，心里把想出这种主意的容炫的祖宗八代，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
　　那武库最好再没有得见天日的那天，不然，便是再次与天下人为敌，他也要毁了那两本魔功。
　　时彦摸摸小家伙的脸，他本是十分狂狷的一个人，此时却被心中的歉意与愧疚堵的不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时彦最近整天忙着给小客行养身体和张罗吃食，城南城北，只要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他都一股脑的往家搬。
　　只可惜那孩子都不太喜欢的样子，只几只竹蜻蜓和草编的蝈蝈叫他攥在手里拿了两天，之后却也都放下了，看都不再去看上一眼。
　　这孩子平时不说话，逼得狠了才回上一句半句的，也不笑，跟别人家的小孩都不太一样（时彦曾经蹲在东街老裁缝家的墙头上瞧过，他家那小孙子，皮的上天入地的，新换的衣裳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滚上一身泥，他回去跟小客行学，那小孩就拿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他）
　　如此相处了几天，两人之间也熟稔了些。
　　这天小孩犹豫再三，终是扯了扯时彦的袖子，主动跟他搭话。
　　“时叔叔”
　　“诶！”
　　“你可以带我去小叶村吗，我，我想给我爹娘收尸”
　　小孩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之前冷森阴沉的样子，反而湿漉漉的，让他莫名想起门房处刚抱回来的狗崽子。
　　时彦把小客行拉到眼前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叔叔之前去过小叶村了，你爹娘…邻村受过你家恩惠的人家把你爹娘合葬在一处，已是入土为安了！”
　　小客行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确定时彦没有骗他之后，又小声的祈求
　　“那我，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当然”
　　听了时彦的回答，小客行乖乖的站在了他身侧，一只小手牵着他的袖子。
　　“？”时彦疑惑脸
　　“？”不走吗？小客行已经准备好被带着飞走了
　　一大一小都歪头看着对方
　　时彦失笑，这孩子心急的恐怕也吃不下饭了，吩咐厨下备了些干粮，就带着小客行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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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站在温如玉夫妇的墓前，小客行像是近乡情却一样，一步都不敢再向前走了。
　　时彦推推他，这孩子不识字吗？这就是温如玉夫妇的墓啊，之前不是紧着催他赶路的吗！
　　小客行眼睛紧盯着远处的墓碑看了一阵，忽然就掉头往回走，时彦赶紧拉住他
　　“客行，那就是你爹娘的墓，怎么不去看看”
　　“看过了，回去吧”
　　“怎么了？都到了近前，上柱香再走不迟啊”
　　“他们不会想看见我的”
　　“怎么会？”
　　小孩拳头紧紧攥着，像崩到极点的弦。
　　“他们不会想见我的，也不会原谅我，怎么会要我的香！”
　　时彦觉得事情不对，扳过小孩的身体，盯着他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叔叔”
　　小客行挣扎不了，只得大声的喊出来“我那日跑回村子正碰见鬼谷的人，他们要杀我，为了活命，我装疯吃了我爹爹的肉！听见了吗！我为了苟且偷生，生啖父肉”

　　你明白了吗，时叔叔，我这种人，活着都是罪恶，又怎么敢跑到父母的墓前去！他们只怕看见我都觉得厌恶，大概只会后悔生下我，你知道了我的行径，大概也不会愿意再看见我了吧！
　　小孩喊的嗓子都有些破音，趁时彦怔愣之际，找了个方向闷头往前冲去。
　　时彦让小孩甩脱了手方回过神来，两踏步就把小孩抱在了怀里，按着孩子的头，紧咬牙根，眼里落下泪来，鬼谷！好个鬼谷！
　　“客行，这不怪你，你爹娘也不会怪你的，孩子，这只能怪那些逼迫你至此的恶人，不怪你，不怪你，孩子”
　　时彦抱着怀里不断颤抖的小孩，努力平复混乱的内息，赤红着眼安慰怀里的孩子
　　小孩沉默的摇头，不会的，我犯下这样的罪恶，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何况他人
　　时彦扳着孩子的头“相信我，客行，你是你爹娘的孩儿啊，你能活下来，他们该多开心啊，又怎么会怪你的逼不得已呢！”
　　小孩在时彦怀里仰着脸，含着一丝希翼的问他“真的吗，时叔叔”
　　时彦郑重的点头“真的，不怪你，是那些恶人的错，叔叔会给你和你的爹娘报仇的”
　　小孩的大眼睛里忽然就凝起了一湾水雾，这句话，他等了多久了。
　　那些鬼怪看了他的行径，说他天生就是鬼谷中的小鬼。
　　只时叔叔说，爹娘不会怪他，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啊。
　　小客行跌跌撞撞的跪在爹娘坟前，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号啕大哭，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惶恐，愧疚不安。
　　爹爹，娘亲，衍儿好想念你们，真的好想念你们！
　　小孩扒着坟丘，像是趴在爹娘怀里一般。
　　时彦在坟前上了注清香，又烧了些纸钱，心里默默念着“甄老头的徒弟，你们放心吧，客行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只要我在就没人能动他。”
　　小孩哭了半天，几欲昏厥，时彦把他拉起来，牵着他的小手
　　“我们回去吧”
　　小客行抽噎着回头看着爹娘的墓碑，抱住了时彦的腿，轻轻的把头靠在了上面，仿佛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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