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策

　　“陛下，梁贵妃来了。”

　　反倒是令杨润惊讶了，“这么快。”

　　梁贵妃挑帘进入：“嫔妾今早一听小欢子说青荇交待了，心里便一直记挂着，本就准备着来的。”

　　“你继续说。”

　　“微臣认为凶手乘舟涉水走水路到的月华馆不假，但是凶手却并不一定乘坐的就是那一艘画舫。”

　　“雨天路滑，月华馆后的荷花池小路又过于泥泞，试想闻喜公主怎么会在这种雨天身着繁复的宫装走过去呢。”

　　蒋舒开口了：“那怎么就不能是在殿中杀害再伪造成溺毙。”蒋舒提出质问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推测压根没有想过这一层。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且不说雨天道路湿滑，难以拖行到那里，如果能够拖行，地面也一定会留下相应的痕迹。可我们过去的时候地面只有残缺的脚印。那脚印微臣也观察了，大小和深浅都与都与闻喜公主的身形相符合。

　　“因此只能是公主主动走过去的，但在这种时候能够让公主主动走过去，一定是有什么特别吸引她的东西，或是什么她非见不可的人。”

　　杨润点了点头。

　　“这是其一，其二微臣还发现了一处奇怪之处。宫城中的船舶都停靠在内苑，内苑不只是停放了供游玩的画舫。除此之外还有提供清理水面和便于维修水系各处的舴艋舟。”

　　长安城的四季分明，每逢夏时，雨势连绵。因此要在雨季到来之前将各个河道和要塞处疏通。依着江酒前世的记忆来看，这麒麟殿日后的功用将用作接见使臣，寻欢宴饮彰显景朝的大国风范功用。也就是礼仪之所，算算日子，也极快将启用。

　　那么在麒麟殿前的这一大片水域定然是要栽上荷花以作风荷举之赏。清明谷雨前后是栽种藕断的好时节，前几日下雨不方便栽种，这几日晴好，水面上零零散散飘了好几叶小舟。

　　尖细的声音传来，“妙音美人到了。”

　　景明帝表情冷漠，只是淡淡的看了妙音美人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妙音美人一时表情有些委屈，还是手持拂尘的紫衣宦官引着妙音美人落座。

　　“不知贵妃娘娘，这些小舟可是在前几日雨停之后才开始启用，而且都是刚刚修缮过的小舟。”

　　“是的。”

　　“才修缮过的木船外面都有新刷的桐油，桐油味道大，需要在外面经受长时间的风吹雨淋暴晒，味道才会日久消散，是以微臣看那些船舫时就闻到了浓重的桐油气味，因而才想应是新修缮过的船舫。”

　　“只是新修缮过的小舟为何用于牵引固定的绳子处却有磨损的痕迹。”这是微臣发现的其二疑点。引绳用的时间长了容易磨损，春之将过，夏之将用，必然会换新。

　　“其三疑点，便是放火烧船。船只行于水上，虽然距离各宫颇远，燃烧起来也非常明显。如果有人路过定然能够看到，凶手只要将茶言身上绑上重物抛尸，将船只牵引回去就好，为何要多次一举引人生疑。”

　　“你是说凶手是明显在石桥处将船舫烧毁并留下痕迹的。”齐大人问。

　　“是的。”

　　“可是为何要这样做。“蒋舒问道。

　　“或许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混淆视听。”蒋舒紧跟着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可是他却忽视了从一侧递过来的视线。

　　这视线却被江酒注意到了，梁寒烟给蒋舒递了一个眼神。蒋舒一直都在将嫌疑向妙音美人处引，江酒原本以为蒋舒只是于办案一事上不甚擅长，可再一想，怎会呢。他虽然倚靠丞相韩奕，但是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又岂会是无能之人。

　　但说闻喜公主溺亡是否是意外一事，仅看闻喜公主的跌落方向便可看出些许端倪，为何蒋舒断案如此粗糙，仅就看了看便说是意外而亡，意外不成，又草草断案得出结论。是因他背后有其要保的人。

　　韩奕是梁寒烟的外朝势力。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即使是以刚正不阿著称的人也有自身的手段，即使是廉洁为名的人也要学会明哲保身。更何况处处伪装表现出自己是一个草包的人，十年寒窗难道是白受的，无论是否为民着想，是何立场，最后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都是极聪明的人。

　　可是思来，蒋舒要保梁寒烟，为何要保，只有贵妃是主使。排除掉所有可能，剩下的即使再难以置信，也是真相。虎毒尚且不食子，闻喜虽然不是梁寒烟所生，但也是相处许久，一点感情都没有说不过去，痛下杀手，必有原因。只是这各中缘由现下也不足为自己所知。

　　蒋舒反应了过来，他这样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赶忙转移视线，“臣刚才听贵妃说宫女青荇交代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欢子你来说。”景明帝道。

　　绯衣宦官先是行了一礼，“青荇说，是妙音美人指使她与闻喜公主死亡的那一日早上前往内苑，解开船锚，行水过桥。行凶过程与蒋少卿推理一般无二。”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你看我就说吧。”蒋舒激动的道。

　　众人齐齐看向妙音美人，美人容色哀戚，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如果嫔妾没有记错的话，青荇原本就是妙音美人宫中的人，只是这几日办事不利受罚才去了内苑做事。”梁贵妃开口。

　　妙音美人给宫中内侍宫女净水洗尘给了作案的时机，所住的位置又极为巧合，青荇又是她的人，似乎已经辨无可辨了。

　　“微臣也在妙音美人的宫中见过青荇。”江酒道。众人将视线重新投向这一身着天青釉色官服的清秀官员。

　　“但正是如此，妙音美人才没有嫌疑。”这是公然的唱反调，梁寒烟气的牙都痒痒了，：你这时不说话，没有人帮你当哑巴。果真是与这唐国公府小三公子犯冲，这孩子小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这几日被他的容貌和言行给骗了，还真当他老实起来呢。

　　其实在最开始见江酒时，梁寒烟心中就有些打鼓，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官员是谁，只是她自然是不希望将自己过去的历史被人知道，但所幸这小三公子似乎是没将她认出来，因而这几日放松了警惕。

　　“怎么讲？”

　　“只因我见到她的时机太过于巧合。”江酒还记得在妙音馆的那一日，所有的宫女都垂着头，若不然也是面朝着一处，只有一位宫女抬起头，飞快的同江酒对视一眼。

　　再到之后的内苑，她之前不交代，就趁江酒和华奴儿走近了再说，岂不就是引人注意，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

　　“时机太过于巧合，便是青荇有意为之。”

　　还有，“若是陛下和娘娘不怕触及伤心之事，可否劳驾一趟随微臣去一趟月华馆。”

　　月华馆池苑依旧，宫中的侍女将此地维护的极好。今日的天气很是明媚，连荷花池内的残荷败叶也隐隐蕴含着新生。不难想象若是到了夏日，在水榭内将是怎样的一番好风光。

　　那日泥泞的道路这几日已经好走了许多。

　　“陛下请看那水榭下支撑的木头。”

　　那日下雨，水面也涨了些许，而今天气晴好，水面下移，水痕下面赫然有着一深一浅两道印子环绕木柱周身。

　　“这些木头已经被泡的久了，不管是外面还是内里都极为湿润，稍微施加重的外力就会留下痕迹。”

　　“先前我说那新修缮的木舟引绳已经有了磨损。”

　　从众人所站的位置看见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纹，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个小内侍撑着舴艋小舟过来了。这小舟的速度不知比画舫快了多少倍，未几时间便到了众人的眼前。

　　“陛下请看，就是此舟。”

　　舟上系得绳子是用麻所编。显而易见已经有了使用的痕迹。年轻官员从袖中新拿出一截麻绳，“这是微臣几日前从其它小舟的引绳上截下来的。”

　　“若是仅仅停靠在岸边，仅仅就是小舟自身的重量和停泊在一方静水之处不会造成如此磨损。”

　　“除非就是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人。”

　　月华馆的地势比内苑稍高，水流就从北向南而去，舟中人的重量再加上这水的流势，使栓在木柱上的绳子磨损出痕迹来。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只有大理寺卿齐大人不住的捋着胡子，心生欣慰。站在最前的清秀官员面色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之相，继续耐心向众人解释道：“两条船，一条画舫，体积大，行船慢而且难过石桥洞，做吸引人注意之用。“

　　“小舟，行船快，体积小，不易察觉。两条同用，此为调虎离山之计也。”

　　“除此之外，妙音美人为宫女内侍祈福消灾并非一朝一夕的临时起意之事，而是每逢朔望便有此举，若是有心人利用了这一点，也不是不可。”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齐大人开口。“如此一来，便不只青荇一人。”

　　“还有一人，专管船司调度的李公公，相信欢公公也是识得的。”

　　绯红衣饰的宦官点点头道，“自然。”

　　“只是这一次，这人还是交由大理寺来审吧。”齐大人慢条斯理道。

　　景明帝下旨让侍卫前去拿人，欢公公道：“我去吧，我认得此人。”杨润点头应允。

　　就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便有侍卫来报：“陛下，李公公不见了。”

　　景明帝气的青筋只跳，栽赃陷害，此人若出了宫城，再去找寻幕后真凶岂不是泥牛入海，难觅影踪。

　　“再找，还有来宝儿，那个宫女，还有此人，是何籍何贯，朕倒要看看，杀了朕的女儿，连累了九族，也安的下心。”

　　来宝儿行动极快，“禀陛下，李公公没有正经名字，年方二十有二，六岁流京，后来被善堂收养，七岁便被送进了宫中。直到如今。”

　　景明帝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那另一个呢。

　　“青荇，岭南贺州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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