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天退出你的生命

　　记得高二结束，在校门口与一堆家长挤在一起，只为了看清红榜里她考上的大学。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写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学校。班主任建议他改得保险一点，那时他说了什么。
　　“我只想读这个学校。”
　　因为她在这里，考去同一个地方我才能如愿以偿。
　　所以在被拒绝之后，仍然不死心，也许她能像从前一样回头看他一眼。所以千方百计探听她的消息，然后得出结论，她在躲自己。
　　周怀远知道自己越来越贪心，从前只要远远看着就觉得满足，现在却想要距离拉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这次他决定选择听话，本来还以为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回应，原来只是他的独角戏，当唯一的观众失了兴趣，那还有什么演下去的必要。

　　记得从前，有时候姑姑打牌赢了钱，会多给他一点生活费，他那段时间就悄悄在她课桌上放三块钱一瓶的纯牛奶。
　　这个牌子的牛奶是她送的临别礼物，以及那句匪气十足的临别赠言：“小孩，长高一点，以后才能自己打回去。”
　　周怀远第一次觉得生活着的小县城是个好地方，小到足够让她路过自己的困境，又堪堪能让自己远窥她的身影。
　　高二的时候班里突然流行刻印章，女孩子围在一起讨论要刻什么独一无二的字章。
　　那是他第一次打断她们的八卦时间。
　　“这个在哪里可以买？”
　　那一圈女生瞬间收声，紧接着就是夹杂着八卦的回答。
　　“校门口那个精品店就可以买，网上也可以。你要刻给谁呀？我们班的吗？”
　　难得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周怀远一时语塞。
　　“我们一般都是在网上买的，可以选的料子多一点，你要买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啊。”
　　女孩子的热心永远都来得莫名其妙。
　　“啊，那就麻烦你们了。”
　　“哈哈哈，不麻烦，我们就是想知道，嘿嘿嘿……”
　　“多少钱你们到时候告诉我，下节英语课默单词，我还得看看。”
　　几步就走回座位，忽视掉后面的笑声，以及那些声音控制得敲到好处的悄悄话，
　　“害羞了害羞了害羞了！”
　　“啧，想知道是谁，要不是我希大太好看了，我现在就不是好奇而是嫉妒了。”
　　“我也是，但希大是我的。”
　　…………
　　后面话题就偏到那么多爱豆到底属于谁了。
　　为了这个印章，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买牛奶，刻的是规规矩矩“胡一悦”三个字。
　　本来想在角落偷偷刻一个怀字，他甚至都找好了模板，草圣怀素写的狂草“怀”，一般人都认不出来的程度。但最后周怀远还是放弃了，他不愿意冒任何被退回的风险。
　　因为临别赠言里还有一句，“只这一次，以后别认识我。”

　　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后的人再没有跟上来，站在电梯里，胡一悦才敢松一口气。只能这样做，这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办法。但是心底有个小人跳出来反驳道，这可不是最好的办法，你不该选这个时间的。
　　那要选什么，装作不认识他吗，她自认做不到如此干脆，好歹也要成为他生命中着了点笔墨的过客。
　　既然敢拉住她，那怎么也要薅掉他几片叶子，突然被自己的歪理说服，就当这是救了人之后的回礼吧，她收下了。

　　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一个月，期间她的两个室友英勇叛变，跟周维联系颇多，不断制造所谓的偶遇，只是每次她掉头就走，周怀远整个人在她面前变成透明空气。
　　她只是极其偶尔地点开他的朋友圈是不是有更新，看看他的个性签名有没有从别来无恙改成别的，用小号搜一搜他的微博什么的。
　　这一套动作往往都发生在深夜，看完好睡觉。
　　终于有一天，周怀远万年不更新的朋友圈突然更新了，一个句号。
　　胡一悦临睡前在耳机里循环播放《再见，再见》，脑子里应该说了不止一百遍。

　　“你这发个句号啥意思啊？兄弟，你这是终于看开了？准备和学姐say bye-bye？”
　　周维双腿一蹬，椅子就滑到了周怀远背后。
　　“其实当朋友挺好的，看看哥们我。”
　　周怀远还就真的转过头来直愣愣看着他。
　　结果周维头发一甩，“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呵，没人喜欢你就直说。”
　　在打游戏的另一个室友冷不丁来了一句，以及他对面上铺里伸出来赞同的大拇指。
　　“诶，老徐你说谁呢？我可是吉他社社草，琴弦一响，那不是迷倒一片。”
　　回答他的只有两声敷衍的笑声。
　　“算了，不跟你们凡夫俗子计较，来，远远你给我说说，咋想的。”
　　作为这段单恋的全程见证者，周维只想感叹原来情种竟在他身边。
　　以前妹妹看那些个言情小说，说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无端发笑，看她眼神深情，心心念念又丢魂落魄，周维只觉得是小姑娘做梦，后来他发现这些都是真的，真有这种人存在，比如周怀远。
　　当他还在疑惑学校教学楼一共有多少栋的时候，周怀远已经开始在想方设法偶遇胡一悦了。
　　要不是他洞察力敏锐，估计周怀远的青春电影他连观众都当不了。
　　所幸他凭借从妹妹那些书里看到的经验以及他个人的聪明才智征服了周怀远，火速成为他的恋爱军师，甚至自发帮他去图书馆盯梢。
　　当两个主角成功相遇的时候，周维在角落里激动得揪大腿。等兴奋劲头一过，他才后知后觉，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他什么事。
　　他是个没有姓名的龙套，甚至都没从周怀远那里骗一点好处，失算了。但谁还没有个当媒婆的心思，周维很快就安慰好自己，继续当合格的爱情军师。
　　表白被拒绝那天，周怀远回到宿舍就蒙头大睡，一句话也不说。周维和另外两个室友只敢用手势辅助面部表情交流，寝室仿佛寂静乐园。
　　谁也摸不准周怀远是个什么心情，被拒绝的伤心也能分为，她不识好歹的愤怒，我真没用的卑微，以及有缘无份的感概。
　　然而周怀远哪一种都不是，他说，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还能当朋友。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怎么能藏得住呢？
　　周维看着他眼中的希冀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那日坐在她身边，只敢帮忙拧开瓶盖，却连多余的一个招呼都不敢打，后来几乎没课的每天，都能在同一个地方遇着她，尽管她只是看书，不同他说一句话。
　　那就很好。
　　周怀远当时是这么跟自己说的，那就很好。
　　可是胡一悦似乎全然忘记自己曾有过的见义勇为，因此对着一个时常能遇见，还好心帮她拧开杯盖的陌生人报以难得的温和善意，例如一个点头和淡然的微笑，仿佛在说，好巧。
　　故事就从这里重新开始，周怀远想要再次成为她生活中的人，和她有更多的交集。
　　真贪心啊，只是默默关注不足够，当了朋友也不满足，所以孤注一掷想成为唯一，失败了。
　　一瞬间回到原点，故事以悲剧结尾。
　　可是周维说，旁观者清，学姐喜欢你。他如此笃定，让周怀远不得不相信。
　　不知道周维怎么加到她室友们的微信，这段感情他们仨比两个主角还要上心，制造各种讲座碰面，食堂偶遇，甚至是社团活动，都能给凑在一起。
　　但胡一悦不动如山，就仿佛从未认识过周怀远一般。
　　她不喜欢我，你看错了。周怀远如是说，他认命了。
　　那就退回到一开始的位置吧，回到原点。就当是偷来一捧光，最终将它送回天空，往后只能和以前一样仰望。

　　胡一悦此时很想喝酒，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没有做错，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一段爱而不得的感情绝对不会致命的。
　　他还有大好时光，不必记得这区区几个月。
　　“喝酒去吗”？
　　附近商圈旁边新开了一家小酒馆，离学校不算远。袁子叶作为酒量为零还偏要硬喝的代表，撺掇另外两人一起去很久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袁子叶已经推开电脑站起身，准备挑出门的衣服了。
　　“帅哥你要不暂停一下，回来再打。”
　　“来，你来给我把这游戏暂停看看。已经高地了，很快的。你再挑挑更好看的衣服。”
　　吴帅头都没回，键盘按得啪啪作响。
　　等她们在酒馆落座，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袁子叶还在偷摸观察台上的驻唱，胡一悦都自顾自喝完好几杯酒了。
　　喝酒聊天避不开周怀远这三个字。也就只有这种时候，胡一悦才不会把这个名字当禁忌。
　　也只有把自己喝飘，胡一悦才敢在她们问一句喜不喜欢的时候，悄悄点头。
　　当桌上三分之二的酒都被胡一悦喝空了之后，她终于失去意识。

　　这次完全都怪她，放弃也做不到干脆，胡一悦紧紧攥着水果刀。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宿舍了，两个室友像入定的高僧坐着，直到胡一悦从床上下来，两人对视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吗？”
　　胡一悦以为自己喝醉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但两人只是摇头。
　　“是不是周怀远？”
　　“悦悦，都怪我，是我不该打电话的……”袁子叶开口没说两句已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吴帅冷静一点，昨天晚上不止胡一悦喝醉，另外两个人也喝得不少。于是袁子叶就打通了周怀远的电话，让周怀远来接胡一悦。
　　本来周维也是要过来的，但周怀远拒绝了，结果在路上的时候与一群醉酒的混混发生冲突，情节恶劣，后果严重。
　　“所以，现在周怀远在哪里？”
　　胡一悦甚至不想再多听一点细节，吴帅的声音伴随着袁子叶的哭声越发显得刺耳。
　　“昨天晚上在救护车上就已经……”
　　“好了，不用说了。”
　　胡一悦只是冷静拉开抽屉，拿出水果刀。
　　她此刻只想让那群混混赔命，她不想去看周怀远闭着眼躺在那里的样子。她见过太多次了，怎么叫都没有回应，像一个死人。
　　周怀远你不该这样的，你就不该再遇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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