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场持久战

　　什么叫厚脸皮？
　　这是个很难定义的词，顾盼一般不随便评价人。但是要说这一名词的形象代言人，那绝对非方人渣莫属。
　　至于脸皮这玩意儿，能厚到什么程度？
　　顾盼觉得，就冲某个人能完全忽略一切明示暗示加鄙视，狗皮膏药一样大剌剌直接跟回家，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张脸皮的品质之坚固，绝对可以解决维和部队面部无法防弹的这一国际难题！

　　晚饭前传来一个消息，顾爸这天另有安排。
　　换言之，这天的顾氏大勺将由顾妈来掌管。
　　众所周知，顾妈最擅长且只擅长的就是番茄双蛋——西红柿鸡蛋浓汤，西红柿鸡蛋盖饭。
　　她居然破天荒地宣布，对两蛋菜单做了改进，变成西红柿毛豆鸡蛋浓汤以及西红柿毛豆鸡蛋挂面，彻底撂倒了一众人Orz！
　　在厨商这一方面，她娘儿俩倒是出奇地一致。

　　方人渣被这个噩耗直接被吓到了阳台，压低了嗓子不断讲电话。
　　啧啧，大少爷锦衣玉食哪能受得了老娘的手艺，从前就是死活不吃的，肯定是偷偷安排不伤和气的召唤符去了。
　　事实却出乎顾盼意料之外。

　　半小时后，居然有送外卖的按了铃，来□□。
　　提盒打开，热气腾腾的两个十寸批萨饼，二十个蜜汁烤鸡翅，还有一盆沙拉大拌菜。
　　到别人家吃饭还叫外卖，这不是指桑骂槐是什么？顾盼撇嘴，对其的鄙视更是无以言表。

　　“噢噢噢！！！”小汤圆兴奋地拍着手，轻而易举地就被收买了。
　　“小宝，你……”顾妈明显不高兴。
　　“顾妈，那是给盼盼和汤圆的，我都快想死你做的西红柿炒蛋了！”方晋宝亲热地挽着顾妈的胳膊，成功地拦截到刚欲出口的责怪，将她拉到厨房里看炉火。
　　低沉的男人声音忽然变得软绵绵，撒娇的意味十分明显，顾盼连忙使劲搓胳膊。
　　“难为你还记着……”
　　油烟机还响着，顾妈说些什么听不清楚，方晋宝已顺手将厨房门关上。

　　小汤圆左手抓着一大块披萨，右手握着半拉鸡翅，啃得满嘴油光之余，还没忘了拉长期统一战线：“灰太狼叔叔真棒！”
　　顾盼很是怒其不争啊，频频以眼神示意小家伙要有骨气一点：这么容易就被收买啦，下回再带你出去还真得小心点，万一被人贩子随便给点吃的就拐跑了怎么办？
　　小汤圆发现了他姑的异样，停止了嘴里的动作，愣愣看她。
　　“吃饭的时候别乱看，都好好吃自个的！”
　　顾妈感受到这姑侄间诡谲的气场，出来打圆场，末了还瞪顾盼：其实你自己比人小汤圆吃得还欢好不好！
　　o(╯□╰)o她哪有？

　　一直埋着头毫无形象地西里呼噜的方晋宝，这当口忽然抬头。
　　长方形餐桌并不大。四个人坐，两人只能紧挨或者对面。顾盼安排座次的时候，特别给他安排了离自己最远的对头座。
　　那张重度欠揍的脸上，斜挑的唇角和眼里的坏笑如此明显。
　　顾盼恶狠狠白了他一眼，猛咬手中鸡翅泄愤！

　　方晋宝几下将碗内食物扒尽。
　　“盼盼，给小宝再盛碗面去。”顾妈教授女儿待客之道。
　　“我自己去就行。”方晋宝作势站起，只是动作懒洋洋地，半天屁股还没离开凳子。
　　“哎，她离厨房近，让她盛让她盛。”顾妈体贴地抢过方晋宝的碗，硬塞进顾盼手里。
　　“那就辛苦妹妹了！”
　　他微眯着眼，眸光掠过对面女子不情不愿的脸，喉咙里隐隐的低哑笑意，根本连半分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那个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顾妈怕不够煮了整整一大锅，分量相当够用。顾盼将起先那个碗丢进水槽，摸出橱子里最大的一个圆形容器，将面条盛到摇摇欲坠仍是不满意，拿起铲子在山顶上努力拍了几下，又填满。几点面汁儿溅到手指上，一不做二不休，眼里寒光一闪，她索性将手指上的汤汁连同油渍使劲抹在碗沿上。

　　一路迈着微步走入餐厅，呼之欲出的豪华大碗面被她小心翼翼地搁下。
　　“怎么这么满？也没盛点汤？”
　　顾妈惊了。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小汤圆，吓得咧开大嘴，里头面饼渣渣鸡肉搅成一团，忘了咽……
　　“妹妹是怕饿着我吧？”谋杀行动的目标却不以为意。
　　顾盼慢慢地将碗转个圈，露出刚才被她刻意遮住的泛着闪亮油光的碗沿，那个角度只有吃的人自己瞧得见。
　　“小心烫着。”方晋宝还是笑着，若无其事地去扶碗，手指不小心触到顾盼仍未撤离的指尖，左侧的眉梢微不可查地扬起小小弧度。
　　她像是被烫到似的，一下缩回手。

　　坐回去顾盼去捞外卖盒，发现鸡翅已经没有了。
　　低头一扫，才留意到自己面前已经堆满了骨头。苦苦回忆，也算不出到底已经吃了几块披萨几个鸡翅，不由懊恼不已。
　　那厢，方晋宝依旧将面条吃成了加速配乐版。在他的不良影响下，小汤圆左右开弓，吧唧吧唧，吃得更来劲了。
　　好好的祖国花骨朵儿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正焦躁着，一只油腻腻的小手忽然伸到她面前，被啃得伤痕累累的半个翅膀刚好戳在她脸上，“咕咕吃……”
　　小家伙白里透红的脸蛋被粘腻的油光糊成了花猫状，漂亮的黑眼睛眯成两道细长的缝，透着狡黠和算计的小光芒，无赖的模样，竟然和她儿时梦魇、少时耻辱、如今宿敌，更兼此时此刻的对桌有几分相似。

　　顾盼顿时对自家大侄的未来忧心忡忡，指头点着他挺翘的小鼻头，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小汤圆嘿嘿笑，乐得五官都挤到一起。
　　专心致志和“洗脸盆子”做斗争的方晋宝，肩头忽然猛烈抖动，性格的型狼脸彻底歪了。

　　TNND，瞧瞧这相似程度，直接可以上模仿秀了。
　　她有个坏习惯，心情指数和胃口大小成反比。
　　这一心烦意乱之下，顾盼将沙拉盆扯到脸前，开始连续不断往嘴里送各式各样的青菜叶子。

　　顾妈带小汤圆去洗爪子时，有强烈R&B节奏感的怪兽吃面声居然停止了。顾盼双眉攒成结，竟然用这种行为来恭维顾妈的手艺，这厮怀的什么鬼胎？
　　正怀疑着，对面人猛地迎上她的目光，倒教她闪之不迭。
　　他瞧着她的神态仍是轻浮，舌尖在碗沿上灵活地刷过，极轻，极慢，那个位置，正是刚才她的手指揉搓过的地方。
　　她心里起了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刺刺的，毛毛的，捏着筷子的指尖轻轻地颤动。

　　方晋宝望着她的眸光渐转深沉。
　　他眯着的眼里闪着小簇的光，一星渴望，几点犹豫，就好像成功困住猎物的兽，正一下下舔舐着猎物热烫毛皮下汩汩流动的血管，思索在哪儿咬下最尖利的獠牙，才能一击致命。
　　而她，被他莫名的情绪波动牢牢网住，居然转不开视线，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被他的目光猎食。
　　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让她没有由来地不安，想挣扎着逃离……

　　“咕咕，快来帮我开电脑！”
　　小汤圆响亮的叫唤声打破了魔咒。顾盼眨动眼睛，立刻收到两千伏的超级骚包媚眼一个，方晋宝一脸坏笑，却仍是那副天上地下为他最屌的痞赖样子。
　　呕……又是恶心，又是悲催，难道是她未老先衰，已经开始精神错乱产生幻觉了？
　　心情一路跌跌跌跌跌，好似今日大盘，还是港指无停板。不知不觉中，她把一大洗脸盆的沙拉吃——光——鸟！！！
　　真是旷古烁今大餐具~~o(>_<)o ~~

　　饭毕，方晋宝婉拒了小汤圆要和他一起看动画的邀请，很快就告辞了。
　　尽管二人并没有成其好事，可见到悉心养成的小帅哥，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和一枚无耻人渣勾搭成奸，他姑是真的很受伤。
　　顾妈带着大胃逛去了，小汤圆下午累着了，没跟奶奶一起下楼溜达。顾盼饱餐在胃郁结在心，还得留在楼上看孩子，难免有点镇山太岁的气场流泻出来。

　　父母离异的影响下，小汤圆远比同龄孩子更为敏感，察觉到他姑情绪不高，加之坏榜样又走了，所以不粘人也不吵闹，乖乖戴上大耳麦，一个人看喜洋洋。
　　吃这么多肯定会增肥，顾盼哪敢坐着，顶着本大部头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绕了多久，刚觉得胃气平和了，小汤圆捂着肚子蹭过来，可怜巴巴地哼哼：“咕咕，肚子疼……”
　　“吃那么多，不疼才怪！”
　　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将小汤圆扯到身边，手放在圆滚滚的肚子上，轻轻揉了一会儿，语调压得柔和，“好点了吗？
　　“嗯……”
　　顾盼稍稍放下心。
　　“比刚才还疼……”
　　那你个倒霉孩子嗯什么TAT

　　顾盼软言安抚着，倒了点温水看着他喝下去，想不到状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剧了。
　　“哎哟，哎哟……”声音里添了哭腔，小汤圆额头上冒冷汗，小脸煞白地蜷在组合沙发的长塌上，开始打滚。
　　顾盼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打急救电话，打了几次都是占线，她的心就有点发慌了。给顾爸打电话，他说会马上赶来，可他赶回来起码要一小时。

　　她飞快地计算着。
　　从这栋楼的地下车库出去，绕个小弯就是小区西门，到那里最多需要5分钟。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城市的拥堵高峰，3分钟内应该能打上车。如果催促司机开快点，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就能赶到第一医院。
　　主意已定，顾盼飞速地套上帆布鞋抓起手机抱上小汤圆，一头扎进了电梯。

　　一切都按照顾盼的设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尽管抱着分量不轻的小汤圆，可她还是脚下生风有如神助，不到三分钟就跑到了西门。
　　更走运的是，门口赫然停着一辆趴窝的出租车。
　　顾盼的心顿时安下一半，一把拉开后车门，先把哼哼唧唧的小汤圆轻轻塞了进去，然后一屁股坐上车。
　　“第一医院，您尽量快点好吗？”
　　司机也不多废话，放下空车指示灯，掉转车头就开始在路上狂奔。到了目的地，顾盼一看表，比她最乐观的预计还快了五分钟。

　　打印的票单据的声音吱嘎吱嘎响起来，顾盼这才想起，貌似——她忘带钱包了。
　　“你打霸王车啊？”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盛气凌人。
　　顾盼苦着脸，连连道歉。足足三分钟，司机先生还是语气不善，头枕在她腿上的小汤圆又开始哭。
　　车厢里正一团混乱，前面车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清越的男声柔和地响起来：“机场去吗师傅？”
　　“去去去！”司机急忙答应，又扭头冲她吼：“算我倒霉，赶紧下车吧你！”

　　长腿一迈，说话的那个男人已经坐进了前排座位，顾盼灰溜溜地下了车。
　　车门不远处站着一位妙龄美丽女郎，手里拖着个小巧的红色手提箱，显然在等她下来好坐上去。
　　顾盼弯腰探身回去抱还在哭的小汤圆，司机又没好气地小声嘟囔，她只能一边使劲地把小汤圆往外拖，一边不断说着对不起。
　　男人的眉心皱起来，“车费我来付，我们赶时间。”

　　好不容易把小汤圆抱出来，他的小脑袋又嘭地一声撞在车顶上。
　　那声钝响甚是清晰，顾盼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眼圈都红了：“该死！糯糯疼吗？对不起对不起……”
　　周围再没了声响。

　　她拔腿就往急诊楼里跑。
　　“哎，你等等……”还没跑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
　　是刚才车门前的美女。她追上顾盼，递过一个钢镚儿，微笑道：“听说，这家医院夜间急诊的挂号费，是一块钱哦。”
　　“谢谢你。”顾盼很感激。
　　“不要谢我。”美女冲车的方向努努嘴。

　　“要来不及了。” 车窗开了道缝，里面传出淡淡的催促声。
　　顾盼这时才留意到，那个声音很好听，温软和煦的调子，像春日里的暖阳融融照在身上。
　　明明不是她认识的人，可为什么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浑身已经被汗浸湿了，她甩了甩头，黏答答的刘海仍旧半糊住眼睛。两手往上托了托怀里的小汤圆，顾盼咬着牙，开足马力往前冲去。

　　“真是个有趣的小妈妈！是不是，钟？”
　　车厢里，男人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片刻，才说：“就是有这种笨蛋母亲，世上才多了那么些受苦的小孩子。”
　　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尽管是责备的话语，也被那清透悦耳的嗓音诠释得极之温柔。
　　女的明显地噎了一下，半天才哼道：“那你又帮她？”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哈哈哈哈哈……”女的笑得前仰后合，“什么医生？行走江湖的赤脚医生吗？”
　　男的低下头，定定看自己的手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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