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后做了皇后

　　藏莺楼是什么地方，想必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楼里的姑娘们个个都出挑美艳，各有风姿。

　　初胭也是其中的一个。
　　倒不是她自傲，不论其他，只比面容的话，无人能与她相争。
　　若不然，柳妈妈怎么会把她看得跟个眼珠子一样呢。

　　白日里是晴天，夜里倒是落雪了，可风又大，那细碎如盐粒的雪片便随风而起，盘旋许久才落到地上。
　　不多时，便积了厚厚一层，能没到人的小腿肚上。

　　在藏莺楼的日子算是锦衣玉食，柳妈妈每日好吃好喝地侍候她，就是指望着初胭能傍上个世家子弟，好能多赚些赎身费罢了。
　　她呢，在为那些人奏乐跳舞时也从未想过逃掉。

　　说到底，各取所需罢了。

　　后来进了宫，亦然。

　　初胭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她也本可以留在宫中就那么陪着陆醉。
　　可她并没有。

　　现在想来，大约也是一个情字使然。
　　心中有哀怨，又有不甘，使她自小长大习得的生存本领都被置之脑后了。

　　初胭活着这十几年，唯有这些时日是有期盼的，更是为自己而活的。

　　她在心中默默回忆着过往的一幕一幕，转头看着陆醉莞尔一笑，杏眸水润澄澈，嫣红的唇角微微上扬，“你知道藏莺楼是什么地方吧。”

　　陆醉轻轻抚着她的发顶，那青丝乌黑而柔顺，轻声答道：“自然是知道的。”

　　初胭哦了一声，慢吞吞道：“我被前朝后宫中的淑妃看中，是她带我入宫的。她想让我为她固宠。谁知道我刚刚受了册封，你就反了。”
　　说来也是缘分使然吧！

　　他们明明不该有交集的，可老天爷偏偏让她拐了个弯，一定要与他遇见。

　　世间人人都利用她，利用她的美貌赚钱，利用她的美貌来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久而久之，她也学会用自己的脸蛋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可现在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初胭终于知道，就算自己身上并没有他的所需之处，他还是会爱她。

　　陆醉微微勾唇，却并未接她的话，宽袖下的修长手指轻轻钩住她的，低声道：“胭儿可好奇过自己的家人？”
　　初胭闻言顿了顿，声音中的笑意不散，“儿时因为舞跳得不够好曾被柳妈妈拿鞭子抽的时候，想过。长大后就不想了。”

　　“他们若是抛弃了我，那我本就不该想他们。”
　　“假若遭了难，不得不丢下我，那我也不会想的。因为那时的我于他们而言是累赘，累赘有什么资格想呢。”

　　她声音轻轻的，一下一下敲在陆醉的心上。

　　初胭的父母不曾给初胭留下过一丁点的念想，寻亲何其艰难。

　　清风巷一向寂静，可此时不知是哪里放起了爆竹，劈里啪啦地震得人耳朵发疼，隐约还传来了孩童的笑声。

　　初胭听男人沉沉地嗯了一声，似乎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晚玉忽然端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跑到他们面前。

　　“主子们先别说悄悄话了，尝尝饺子吧。”
　　“刚刚出锅，有的饺子里包了铜钱或是糖块，谁若是吃到了，便是来年一年的好彩头。”

　　初胭笑着接过说好，就这么和陆醉找了个凳子坐下吃饺子。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或是真的预兆着些什么，她一连吃了三个包着铜钱的饺子，乐得笑眯了眼睛。

　　陆醉看着她脸颊红红的模样，又别开眼，自己吃了一个，忽然间品到了一股甜味，想来就是晚玉所说的糖饺子了吧！
　　他没开口声张，也不曾雀跃，只是唇边衔着浅浅的笑，生怕来年这点甜意都被吓跑了。

　　他想他带罪而来，为母亲带来不幸，更是嫡母的眼中钉。
　　后来长大了，他血洗皇宫，又成为朝中谁也不敢触犯的君王。

　　大约老天开了眼，让他余生能与初胭走过，尝尝人生中未曾尝过的甜吧！

　　几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吃了饺子后，初胭给晚玉和韵山都包了大红包。

　　小七看着眼馋，也眼巴巴地看着陆醉，见陆醉并没有动作，便知自己这个主子是将自己完完全全忘在脑后了。

　　他心底正落寞着，忽然间手中被塞了一个厚厚实实的红包，上面还残留着温热的温度。
　　小七猛地抬头去看，见竟是初胭。

　　小七呜咽道：“多谢娘子。”

　　初胭笑了笑，“都有份，哪里能落掉你呢。”

　　-

　　陆醉提着灯笼和初胭回了房，现在还未到子时，是不能睡的。

　　她早已犯了困，此时哈欠连篇，每至昏昏欲睡时，总要被莫名而起的鞭炮声吵醒。

　　陆醉仗着今日是除夕夜，初胭定不会骂他，沐浴后便也挤上了床。
　　这里的床有些小，不如宫中宽大，因此两人此时紧紧挨着，翻个身都怕摔到床下。

　　初胭眼睁睁看着人挤了过来，纳罕道：“你不嫌挤么。”

　　陆醉含笑道：“不挤。”
　　“胭儿不是被鞭炮声扰得睡不着么，我抱着你给你捂耳朵好么”，他低声问她，那双眸子微微低着看她。

　　初胭想了许久，直到困劲儿太浓时，才轻声说了个好字。
　　随他去吧。

　　陆醉似是极欣喜的。
　　他轻轻将人拢在自己怀里，闻到独属于她的香味。

　　她柔软的身体与自己的是那么契合，是久违的温热。
　　这一切都太过美好。陆醉的心脏隆隆跳着，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沁红，轻轻拍着初胭纤瘦的背，低喃道：“快睡吧。”

　　她迷蒙地哑声道：“可……还没到子时呢。”

　　陆醉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声音也染着哑意，哄道：“到了子时。”

　　“真的么”，她小声问他。
　　陆醉嗯了一声，空出一只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掌心里，给她暖着。

　　不过一会儿，初胭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俨然已经睡熟。

　　陆醉蹑手蹑脚将人松开，又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去窗前熄灭蜡烛，忽然看窗框处夹着一张浸着雪水的字条。

　　-

　　今日是年三十，醉音楼里的人可不比往常的少。
　　但凡入店的客人，小二都点头哈腰问上一句过年好。

　　陆醉捏着字条，由人引着上了二楼的雅阁。

　　雅阁内正焚着不知名的香，倒是有几分好闻。

　　一女子端坐在案几前，正抚弄着古琴琴弦。
　　随着她指尖的流连，动人的曲子倾泻而出。

　　古琴的琴音一向清泠，与这醉音楼中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阿兄，你来了”，杜珺站起身，笑得柔婉，眸色却复杂，“不曾想，我们还能再见。”

　　陆醉神色淡淡，随着杜珺落了座。

　　杜珺为他奉上一盏热茶，盈盈笑道：“我这儿也没有上好的茶叶，阿兄便将就一下吧。”

　　陆醉垂眸，看茶盏中那浮浮沉沉的茶叶，到底没用，搁在一旁，问杜珺：“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杜珺微笑，此时借着灯火仔细看，却不难发现那唇色微微泛白。
　　她答道：“还不错。大仇得报，我心中再无遗憾了。”

　　是了，杜珺就是前朝君主后宫中的那位杜美人。
　　是她冒着生死一直为陆醉暗中递信，里应外合一同复仇。

　　那日破了皇城后，杜珺便悄然离开，回到江郡故土，孤身一人过着，没再另寻姻缘。

　　那时陆醉的母亲含恨而终，陆醉的嫡母并未饶过杜珺一家，母亲父亲皆亡在她手中。
　　也正是在那时，杜珺与陆醉才有了联系。

　　陆醉点点头，声音平静，“那便好。若是无事，我便先行一步。”
　　他眸色清冷，烛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映下一片光辉。

　　就宛如天上皎皎明月，又或是地上皑皑白雪。

　　肩上落了的雪花融化，打湿了一小片衣料。
　　陆醉一贯如此，除却初胭，便没人再能看到他的好脸色了。

　　杜珺笑了笑，“阿兄不必走得这样急。”
　　她将袖中藏着的一小木盒拿了出来，递给陆醉，“夺花散，此丹能根除。”

　　“我今日想见阿兄，只为此事”，杜珺解释道，“我在江郡左右也无事，父亲留下许多医书给我，我便每日仔细琢磨。没想到真还有用上这一日。”
　　“前些日子，我见朝中有人求民间神医的告示，也大致猜到了阿兄中的是夺花散。”

　　陆醉垂眸看着手心的小盒子，抿唇向杜珺道谢。

　　杜珺摇头，“阿兄不必客气。”
　　“前几日在街上，那位小娘子并不是表妹吧”，杜珺试探问他。
　　她还真不记得有这么个妹妹。

　　陆醉说不是，凤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柔和笑意，“是你阿嫂。皇城中太闷，她想出来走走。”

　　杜珺哦了一声，一颗心终于跌进了肚子里。她笑得坦然，“阿兄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原还挂念着，现在看来有些多余。那妹妹就祝阿兄阿嫂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

　　陆醉又道了声谢，便起身要走。

　　她也跟着起身道：“你要走了，我送送你。”
　　杜珺望着他，镇日里心中堵着那一块，终于疏解开来，此时灿然一笑。

　　陆醉神色平静说不必，便穿上大氅转身离去。

　　他回了清风巷，在屋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手脚热过来才上了床，将初胭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

　　-

　　正月十五至，年也就算是过完了。

　　初胭起了个大早，坐在床上与阿彦玩了一会儿，便同陆醉一并出发去看铺面。

　　这间铺子她前些日子便相中，今日已是迫不及待要去看看。

　　铺面略有些远，坐马车要半个时辰才能到，不过好在地点十分便利，来来往往的小商贩许多，甚是繁华。

　　马车上，陆醉吹了吹滚烫的姜茶让初胭饮下。
　　她今日来了癸水，万不能受寒。

　　她乖乖地将茶饮尽，水润的唇边却又被抵了一小块蜜枣肉。

　　初胭要伸手接过，陆醉却不让。
　　他声音淡淡，“握好手中的汤婆子，你张口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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