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西的奇异事件薄

　　九层白水晶文昌塔
　　接下来的这几天，贾西就在西奥娜夫人的住址附近转来转去推销一些廉价又漂亮的珠宝的同时，打听他们家的所有事情。
　　西奥娜夫人年轻时候在她所居住的小区里可说是一代才女，性格阴沉而冰冷的贾西自认为这位夫人的笑话能够让人足足乐上一年，因为西奥娜夫人的左邻右舍，三亲六眷提起她的时候，无一不带着轻蔑的笑容。
　　人们都说：这位夫人，年轻时候也非常爱写诗，写了十几本子。在十九岁考上大学之后，不知道那根神经出了毛病，就不想上大学了，只想在家里写诗。西奥娜夫人的父亲，当年不知道打断了多少鸡毛掸子，也没有让女儿就范。最后西奥娜夫人退学写诗。
　　写了几年也没有写出什么名堂来，最后西奥娜夫人还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了一个工地上的小领班，生了一个女儿。
　　写诗的梦想从此黄了。因为西奥娜夫人的父母不帮助女儿照顾孩子，所有沉重的家务都落在了西奥娜夫人身上。
　　女儿小学成绩不太好，于是西奥娜夫人对女儿非骂即打，女儿一天饱饭也没吃过，营养不良个子很矮，在女儿十四岁的时候，西奥娜夫人将女儿拎着耳朵从学校拽了回来，塞进了结婚用的婚车。她收了二十五万元，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水果店老板。提起这件事，人们都纷纷摇头，表示西奥娜夫人得罪了女儿，可能晚年不是很好过了。至于西奥娜夫人的儿子是怎么来的，有好几种说法呢。原来这位夫人在婚后还是改变不了诗人的浪漫本性，在家务之余忙里偷闲，经常和一些邻居之中自称诗人画家的男人共同探讨诗歌和文学的秘密，为此男人们失去了写作的时间和灵感，她获得了肚子里的胎儿——她的儿子所幸跟母亲长得像，没有引起父亲的怀疑。
　　也许是失去什么就要获得什么，西奥娜夫人对儿子的学习格外用心，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地督促孩子读书学习，各种提高班报了一个遍，她一心想让儿子上大学，因此邻居们经常听到从西奥娜夫人家传来的夫人的斥责和儿子的哭嚎。即便是儿子上了初三也是如此，但儿子上了高中一年级，她就收手了——打不动了。但是她有的是办法——让儿子走读，每天晚上盯着儿子写晚自习作业。女儿结婚得来的二十五万元，她一动不动，留着给儿子上大学用呢。
　　知道这件事的人们，东方人念一声佛，西方人画个十字，都希望各自信仰的神佛能够赦免她的罪过，而无神论者气愤地将她的行径批判为家庭内部的封建主义：父母无条件地剥削儿女，将儿女物化为实现梦想和获得金钱的工具，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公民的隐私权是被保护的——起码法律上是这样写的，因此西奥娜夫人的作风无论怎样出格，大家也就是在背后说说而已。
　　这真是一个无聊的故事。
　　贾西听完故事之后回到了玉珠缘，想起了多日没有打过的恩格拉拉里克的电话。
　　出于拿他消遣的闲心，她就拨通了他的电话：“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电话都不打来一个”
　　“我们几个兄弟都出差了。”恩格拉拉里克说，“和你家老板，老板娘一起去的。”
　　“那你们去做什么了？”
　　“也没固定的事，就是东跑跑，西跑跑，联系一下人脉，哎，你和我也算半个同事，应该能清楚是什么意思。”恩格拉拉里克似乎不太愿意多说。
　　“我清楚，你们几个是组团当嫖虫去了吧？”贾西说。
　　“……你把人想好点很难吗？”
　　“就很难。”
　　“好吧，要是没重要的事就不聊了，我先睡会儿啊，有什么不重要的事你开聊天软件留言就行了。”
　　然后贾西听见话筒那边的狮子打了一个大哈欠。
　　“还说没去嫖，没去嫖的话怎么一副困得睡不够的样子？”贾西在挂上电话之前，心情很不爽地诬陷了他一句。
　　“我觉得你的婚姻肯定会很幸福，因为跟你结婚的人肯定是能够顶住污蔑和诋毁的英豪。”恩格拉拉里克听见了，说。
　　“谢谢啊，我确定你不是那样的英豪。”
　　三个月之后，贾西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西奥娜夫人和丈夫闹起了离婚。
　　原因是西奥娜夫人的丈夫终于升职了，在和兄弟们庆祝的酒会上，有个长舌公很多事地表示：兄弟啊，你不觉得你的儿子和你一点也不像吗？
　　这个男人心生疑惑，回家看收拾行李准备上大学的儿子，真的越看越不像。他就偷偷地取了儿子的一根头发，跑去做基因检测了。
　　检测结果出来了：啊哈，儿子还真不是他的。
　　这下可不好办了，儿子已经长到高中毕业了，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前途有望，也不能说养不了家。而女儿和他们夫妻结下了仇，发誓有生之年绝对不会理睬他们，也不想听到他们的任何信息，活不养死不葬。
　　但是同事的几句话，将这男人的心思说得活动了。那位多嘴的老兄说：男人到了六十还能生个孩子呢，只要你自己行，完全可以趁着年轻离婚，再找一个嘛。虽然说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最后一个你是做不到了，但你还可以和你老婆离婚。
　　就这么着，西奥娜和她的丈夫闹得法庭相见。这场离婚案惊动了不少星都厕所小报的报社记者——他们就指望用离婚案报道混饭吃，尤其是这么劲爆的题目：曾经为了写诗放弃考大学的家庭主妇，后悔之后拼命督促孩子学习，将孩子打上了大学。但孩子确实不是她丈夫的。现在儿子也不堪虐待，拿着母亲给他的学杂费躲到学校里了。
　　“你说西奥娜太太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沅为街头小报的销量做了一点贡献，对于西奥娜夫人的事情，她倒是挺感兴趣，买了一份小报回来研究。
　　“我也不清楚。”贾西说，“大概是精神有问题吧。”
　　“你也不能用精神有问题而一概而论。”在玉珠缘里过假期的恩格拉拉里克听了，这样说，“一定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更深层次的原因，我想是人需要吃饭。”亚斯塔路说，“西奥娜夫人的原生家庭就不是很富裕。好不容易有个上大学的机会，她却为了实现梦想而放弃了，啊，要是她的家庭很富有的话，也许她真的能够成为诗人。可是写诗毕竟换不来饭，也换不来好的婚姻，她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就把火气全撒在了孩子身上：她想要控制孩子，让孩子补偿她的心理落差，而且让高学历的孩子做自己的养老基金，低学历的孩子一次性地卖出去换钱。你看，为了吃饭，人可以做出什么事。”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萝卜地。”迪亚说，“它的生产就是如此：每一棵萝卜都必须被修正成同一个样子地呆在地里，如果你是一棵土豆，社会就会把你修剪成萝卜形状，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因为萝卜地只能产萝卜。在这个时代，人类社会对人的要求就是念大学，找个好的工作，生一儿一女或两儿两女，人们认为这样才有资格称之为人。西奥娜夫人就是一棵生长在萝卜田里的土豆……她热爱艺术，但艺术不爱她，艺术只爱剥削人的人，而这些剥削者，又是让萝卜地拼命产萝卜不能产别的东西的重要因素。剥削人的人制造着竞争，让一个人做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工作，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润，这样，使得每个年轻人没有任何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只能按照他们的规定，做一棵萝卜，哪怕他们原来是一棵土豆，或者是玉米，圆白菜，小麦或甜椒。但他们永远也长不成他们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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