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南墙

　　和大多有志青年不同，李昕洛毕业后的理想就是回家乡做一名为家乡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公务员。

　　结果考了两年，没考上。

　　法学本科毕业后，周围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考研，只有她实在上够了学，一门心思只想着工作。虽然一次性通过了法考，但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工作。

　　她是个潇洒自由人，不愿意每天忙得团团转，因此一直没考虑过做律师。这次实在是求职无门，便想着先找个律所上班，最起码不用再当啃老族。

　　一连面试了几家律所都没有结果，有看不上她的，也有她看不上的。

　　周五下午，她去最后一家给她发面试通知的律所面试。这家律所在本市小有名气，近几年一连打赢了几起当地影响颇大的刑事案件，一时间名声鹊起。

　　为了表示重视，她特地穿了一身职业西装。灰色的，既不失庄重，也不显刻板。上身是西装外套配白色衬衣，下身是及膝短裙配黑色细高跟。头发也是特地做的披肩大波浪，精致妆容自然也是必不可少，她甚至还涂了明艳的大红色唇膏。

　　甭管好的坏的，张扬才能给人留下印象。这是大学室友教她的，不过很快就会被证明，这是谬论。

　　律所在金融中心某写字楼的28层。路上堵车，到楼下的时候就已距离约定时间只差五分钟。偏偏赶上高峰期，上下电梯的人多，等她挤上电梯再成功到达28层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七分钟。

　　新做好的头发也因为拥挤的人群产生了该死的静电，凌乱不堪，像个刚从菜市场挤出来的妇女。更讽刺的是到了准备室，旁边跟她一起等面试的小姐姐年轻靓丽，前凸后翘，更加的把她比了下去。

　　没关系，这不是选美比赛，她安慰自己道。

　　“来面试？”美女对手发来友好的问候。

　　李昕洛点点头，说：“嗯，你也是？”

　　坐在这里的，除了面试还能有什么事，但这种尴尬的场面显然也想不出别的话说。

　　美女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办公室，说：“有一个已经进去了，好像是Q大毕业的。”

　　Q大作为国内top高校，对李昕洛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她悄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简历，不安的问：“这个岗位招几个？”

　　这几天忙着赶场面试，她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要是只招一个的话可就惨了。一个是美女，一个是Q大学子，哪里还有她的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美女告诉她：“这次是招黎志的助理，只有一个名额。”

　　李昕洛对这位黎律师早有耳闻。专攻刑事案件，极有手段，甚至曾直接把死刑反转成了无罪释放。

　　“黎志也是Q大毕业的，校友一见面，搞不好没我们的事。不过Q大这两年也下坡路了啊，好多Q大的学生都申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呢。”

　　“那……你是…？”李昕洛弱弱的提问，心想恐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那美女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UCL"

　　我靠。李昕洛心里飘起了雪花，但还是尽可能露出恭维的微笑，称赞道：“你也好厉害啊。”

　　美女谦虚地摇摇头，说：“能来面试的肯定都差不多，你是哪里的？”

　　要方便说早就说了，此时李昕洛怨恨自己七八年前没有认真学习。正在她将要把自己难以启齿的毕业院校报出声来的时候，面试助理救了她一命。

　　“张珈雪。”

　　助理走进来叫名字，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张珈雪自然就是身边的美女了。李昕洛目送她起身，还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等张珈雪进去，那个Q大的也出来了。李昕洛偷着打量，也是个女生，穿了一整套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像是大学学生会里的那一套装扮。干练的短发，又不施粉黛，一看就……很靠谱。

　　注意到李昕洛的目光，那女生也微微颔首朝她微笑，不止是微笑，还走进面试间来了。

　　“嗨。”

　　“嗨。”

　　“那个……你面试的怎么样？严不严？”李昕洛问。

　　Q大学子耸耸肩，说道：“还好，就问了两个专业问题。”

　　“那……难么？”

　　已经毕业两年，李昕洛都快要成为法盲了。

　　“很简单，这里的案子跟大城市的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对Q大毕业生而言，哪有应付不了的面试呢。不过来这里面试一个月薪两千的职位，未免大材小用，李昕洛好奇，“为什么想来这里？”

　　“因为……黎师兄是我的偶像。”

　　追偶像这事儿，从北京追到西雅图的大有人在，但从北京追到三线城市的，少之又少。

　　马上就快到李昕洛了，她急于从高材生这里提取有用信息，因此没有问出“他为什么是你的偶像？”或者“你为他做过哪些感天动地的大事？”之类的问题，而是问了每一个菜鸟都会关心的问题：“里面的面试官，脾气好不好？”

　　最好是就算不满意也不会表现在脸上的那种。

　　显然高材生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眨着眼睛仔细回忆：“我没太注意别人，反正黎师兄挺好的，问完专业问题后还跟我聊了很多关于母校的事情。你不知道，到现在我们法学院的校友榜上，还有他的名字。当年啊……”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但李昕洛没精力陪她回忆。此时她手心已经一片潮湿，手里的简历差点在手中碎尸。

　　“李昕洛。”助理终于叫了她的名字。坐的时间太久，她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还多亏高材生扶了一把。

　　“加油啊。”高材生为她送上祝福。

　　拖着沉重的步伐，李昕洛走进了面试间。面前一共坐着三位律师，两男一女，都是商业精英的模样，雷厉干练，一看就是……很好的律师。

　　中间坐着的男律师头发半白，身材发福，李昕洛猜想他就是传说中的黎志。不免觉的那高材生口味略重。再看左手边，一位女律师正温柔慈祥的看着她，而黎志右手边的那位年轻男律师正低头看李昕洛的简历。

　　愁眉紧锁。

　　“坐吧。”坐在中间的黎志点头示意。

　　李昕洛向三位律师微伏身子鞠了一躬，然后坐到中间的椅子上。因为她裙子短，她只能翘起二郎腿以防走光。

　　那位年轻的男律师看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等李昕洛做自我介绍，就率先开口说：“作为一个律师，仪容仪表很重要。”

　　李昕洛一个脸红，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好在女律师救场：“我看小姑娘还挺漂亮的。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李昕洛向她投去感谢的目光，然后清清嗓子，开始背诵自己的自我介绍：“各位律师好，我叫李昕洛，毕业于Z大，今年二十四，法学本科，已经通过了法考。非常希望能够得到……”

　　“好了，”年轻男律师打断她，“自我介绍不是听你说废话的。”

　　李昕洛尴尬一笑，心里已经开始惦记人家祖坟了。

　　女律师直接开始提问：“了解我们律所吗？”

　　“哦，贵所成绩斐然，打赢了很多案子，而且……”

　　年轻的男律师坐不住了，继续打断她： “一个案子成功与否并不以输赢作为评判标准，我看你也是法本毕业，请展现出你的专业水准。”

　　这个小年轻，当着黎志的面这样说她，也太没有面子了。李昕洛悄悄看向黎志，他的表情较之前严肃了几分。

　　心里默默打起了鼓，退堂鼓。

　　“李小姐，我看简历上你是Z大毕业的，据我所知，贵校在法学领域根本排不上名次，在你前面面试的两位都是名校毕业，请你阐述一下你的优势。”年轻男律师抛来犀利一问。

　　李昕洛深呼一口气，回答：“关于您的问题，我有两点要回答。第一，作为一个律师，要表现出的是自信，而不是傲慢，我想我不会几次三番打断别人的发言。第二，毕业院校只是一个标签，并不能证明一个人的能力如何，您这种观点未免有歧视之嫌。”

　　本以为自己的话掷地有声，但年轻男律师明显不为所动，甚至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李小姐，你说的第一点，是暗指我打断你说话吧？ok，我可以道歉。有件事提醒你，我不怕质疑我的人，就怕人家跟我拐弯抹角。还有你的第二点，我只是问你的优势在哪，并没有看低你的意思，你这么想我很抱歉。一个律师需要强大的心脏，So……你可能不适合这个职位。”

　　话说完，那位年轻律师把身子倚在座椅靠背上，顺便看了一眼表，看起来已经准备下班了。

　　李昕洛人怂，没再辩解，礼貌的问另外两位律师：“请问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有的话她就回去继续投简历了。

　　坐在中间的黎志想了想，问道：

　　“有工作经验吗？”

　　“没有。”她如实回答。

　　“看简历你已经毕业了两年，这两年什么都没做？”

　　“没有。”

　　“有什么工作计划么？”

　　“没有。”

　　“有男朋友么？”

　　“有。”

　　“呦，这倒有。”

　　年轻律师突然插了一句，引得其他两位律师忍俊不禁。李昕洛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面试结束，助理让她回去等消息，李昕洛知道自己够呛能等来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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