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当魔法师流亡回故国

　　chapter 07

　　布兰奇用一个小时初步定下了她接下来的调查计划。她现在人在维多斯，回亚斐伦的圣图里巴尼城是不现实的，那就只能从边境入手。如果证明边境发生的事和那群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就可以直接通过维多斯的变动来推测全局。

　　问题边境在塔罗安郡和普兹克郡交界处，前者离她现在待到谭巴尔大约只有一天的车程，很方便。塔罗安郡很大，有一点值得关注，就是它的中心城市新塔罗安集中了一批卡廷王朝的旧贵族，他们是在阿尔文当政后迁到此处的。换言之，对于现在的新朝而言，新塔罗安就是个政治火药桶，如果有一天旧贵族们要反对新政，那盘踞于此的势力无疑会让新朝很头疼。所以布兰奇相信，要对卡莱公爵下手，满是旧朝贵族的西北新塔罗安市一定是个重要契机，而且还可能得到维多斯新朝的支持。

　　但是这个借刀杀人的方法太聪明了，聪明得都不像缇拉翰那个绣花枕头想得出来的。但凡他有这样的智慧，也不至于占着长子的身份一直敌不过老二迪雷特。布兰奇怀疑有什么人在给他出主意，但她现在猜不到对方的身份，更没有证据，只能把疑惑先留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克莱斯特把一杯刚泡好的伊尼红茶放在她桌子上。

　　布兰奇看了眼怀表，然后说：“准备东西，出门。”

　　“那就把我一起——”

　　“这次不行，”布兰奇回答得斩钉截铁，“绝对不行。你要做的是让自己安全，跟我出去压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听着，食物和水都放在地下室，钥匙在阅读室书桌下面第二个抽屉里，不要动火，我还不希望谢都德被烧掉；洗浴室我设置了清洁魔法，取水装置我检查过，应该没什么问题。衣物和被单记得拿到阁楼上去晒，窗不要开太大。”

　　“喂，你这样自以为是地就给我安排好了？”克莱斯特瞪大眼睛，“你准备出去多久？我可不想被关在这儿与世隔绝好几天，我会死的。”

　　“如果是寂寞死那就另当别论了。”布兰奇说，“克莱斯特，你最好明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在维多斯一无所有，所有的势力都是在亚斐伦建立起来的。我没办法在做事的时候同时顾及到你，如果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受了伤害，我一定会后悔带你来维多斯。”

　　克莱斯特盯着她：“你会后悔？”

　　“是。”

　　“后悔啊……”他说，“我还以为你像老艾利法说的那样，对什么事都没有情绪呢。”

　　“由内向外的喜怒哀乐和知道该对什么样的事情表现出怎样的反应还是不一样的。”

　　“是么。”他咧嘴笑了，“那到底是几天？”

　　“我会尽快早点回来。”

　　“行，我等你。”他仍旧在笑，湖蓝的眼眸像流水一样。

　　布兰奇没花多久就准备好了出门要带的东西，原本她准备当天就出门，但被克莱斯特坚决否定了。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她不得不到第二天早晨才出发。克莱斯特到楼下大厅送她。

　　临行前，布兰奇又核实了一下她写的注意事项手册，最后强调，“我已经加强了对庄园的保护，这段时间，不要走出这里。”

　　“这我当然知道。”克莱斯特正靠在大厅的楼梯扶手上，回答她。

　　“在你饿死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谢谢啊，但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他说。

　　“有事的话就摇这个铃。”布兰奇摊开掌心，一个散发着淡淡蓝色荧光的铃铛自掌心显现。她一挥手，铃铛向克莱斯特飞去，被他接到手里。

　　“真不容易，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小玩意儿。

　　“必须是大事，一摇我就能回来。”她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早点回来。”

　　一道蓝光闪过，布兰奇身形消失。

　　克莱斯特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

　　每年的十月下旬至十一月上旬，伴随着丰收季节的到来，新塔罗安按照习俗会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这既是个商贸往来的好时机，也是城民辛劳一年后享受自我的时间。于是每逢此时，街头的饭馆、酒吧和旅馆都会迎来爆棚的客流。

　　达柏餐馆因为靠近庆典集市所在的米萨林广场，这几天的生意相当好。老板齐德·达柏早先是在总督府工作的厨子，餐馆对外也一直是以'总督的饭'作为噱头宣传的，但不可否认，这里的食物确实很美味。这天午后刚过，小店来了两个年轻姑娘。

　　“你好，我们要在这里吃饭。你就是达柏先生吗？”走在稍微前面的黄衣女子扶着柜台，对正把一叠盘子搬进后厨的老人说道。

　　“是的，我是达柏。”老人放下盘子，走到柜台前。他穿着灰衬衫和黑色的对襟马甲，身材微胖，精气神很不错。

　　“但小姐，抱歉，我们人满了。”他无奈地说道，“真是件遗憾的事。”

　　黄衣女孩有些失望，但她不死心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眼神一亮，指着窗边一处地方：“那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而已，我们不介意和她挤一挤。”

　　达柏只好说：“我想这应该要征询一下那位小姐的意见。”

　　这时黄衣女孩身后的那个蓝衣女孩开口了：“玛拉，我们完全可以回宾馆去用餐，没必要在这样的小店和别人挤一张桌子。”

　　“我不太想回去。”黄衣女孩说，“难道你觉得在那群人监视之下吃饭是件高兴的事吗？……我真的受够了。”她神情微恹。

　　蓝衣女孩眼神飘移，瞪着不知道某处，最后只能闭上嘴。黄衣女孩三两步就走到了那张窗边的桌子边，“小姐你好，你是一个人坐吗？能不能分一半桌子给我和我的朋友，我们想在这家店吃饭。”

　　坐着的女子——实际上，是乔装易容过的布兰奇，闻言抬眸。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站在桌前的两个女孩。黄衣女孩长着一张清秀的圆脸，眼睛炯炯有神；而她后面那个穿蓝裙子的，个子更高，长得很美丽，但神色中隐隐透露着不耐烦和傲慢，不免有些许刻薄之相。

　　衣饰整洁，而且都是上好的泰拉林丝绸，相貌端正，举止又可见修养——看来是两个出身上层的姑娘来街头体验生活。说实话，布兰奇不大乐意身边坐有别人。但她确实没有理由拒绝对方，最后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女孩大喜，拉着她的同伴坐下。达柏先生给她们点单。

　　布兰奇则是看向窗外。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商店中人头攒动。

　　今天是她到新塔罗安的第三天，这三天里她可谓收获颇多。

　　她从当地人那里打听到了边境军空闲时一般会去什么地方消遣，然后在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一个10月14日在境线值班的士兵，他和同伴是当晚发现非法跨境者的人。

　　然后她通过操控他的神智盘问出了他所见到的人的具体长相，得到了相当关键的信息。

　　“一个男人，唔，恐怕年纪很大了，没有右臂，所以我抓他右手时抓空了。”那个在魔法作用下目光空洞的士兵这么描述，“他的左脸上有一块拇指大的烧伤。”

　　断臂，年长，拇指大的烧伤是因为亚斐伦刑狱会对犯人用烧痕标记。这些让布兰奇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一个人：劳恩·莫兰特。

　　四年前她刚到亚斐伦王廷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是卡莱公爵身边风光无二的亲信。他不是亚斐伦人，全凭着其狡猾多端的头脑得到了一向重视出身的卡莱公爵的赏识。但两年前，有人举报公爵贪昧军部的款项，一手协办此事、并为卡莱鞍前马后的劳恩就下了大牢。他被冠以背叛国王、欺骗主君的罪名，依照亚斐伦的法律没收所有财产并砍去一只右臂。

　　从小养成的社交习惯让布兰奇留心过这个人。在她之前的了解中，劳恩是维多斯与亚斐伦混血，年轻的时候离开维多斯闯荡，并修改了自己的姓氏。他原本姓肯纳，有一个弟弟名为乔伦特·肯纳，就住在维多斯王国的塔罗安郡。两人似乎已经多年未联系。

　　她现在只能凭借士兵的描述和她得到的信息来推测那个跨境者是劳恩，但这可能性太大了。她必须亲眼证实他的身份。

　　所以她来到了这家餐馆。餐馆对面是肯纳布匹庄，即劳恩的弟弟乔伦特·肯纳做生意的地方。劳恩在维多斯没有别的亲人，作为非法跨境者，他没有维多斯官方开具的身份证明书，随时都有可能被本地警卫队抓走的风险，她不认为劳恩一定会求助他的弟弟，但除了乔伦特这条线索之外她也别无办法。新塔罗安这两天人流汇聚，她不可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从十几万人中找一个刻意隐藏的劳恩。

　　但找乔伦特相对就容易很多了。她打听到上个月乔伦特出差，前两天才回到新塔罗安。他在塔罗安这一带的名声很响。乔伦特早年开了一家卖布的商行，近几年生意很好，为人又乐善好施，人们认为他是个好商人。当然，暂不提他究竟人品怎样，布兰奇打听到他每年丰收日庆典期间都会在自己的布匹庄门前赠送乞丐和家境困难的民众食物和衣服。今天则是人们口中肯纳先生会亲自来布匹庄视察和关照乞丐的日子，即这么多天里他唯一一次公开露面的机会。

　　布兰奇在来这里的前一天，也曾去过位于距离新塔罗安二十多里的肯纳公馆，想守在那儿等劳恩出现。但她注意到，那幢房子被一个非常强力的守护魔法覆盖着，外人要进入的话，要么是找到施法者本人并获得其许可，要么也得是主人有意识并且自愿。公馆里能随意出入的除了主人也只有个矮个子老管家和一个园丁，这段时间都不在，一般人甚至不能靠乔装混进去。如此严密的防备，几乎把所有人都防了进去，她一开始就对乔伦特这样的警惕产生了质疑。虽然附近的人说，这都是因为一年多前肯纳家遭遇了盗贼入室，让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肯纳夫人在惊吓中病情愈重，肯纳先生才不得不从一个魔法师手中高价买了这个守护魔法设置在房子周围，并遣散了大半仆人。

　　她知道，如果她不能接近肯纳公馆，那劳恩·莫兰特也进不去。剩下的唯一途径也只有今天乔伦特的露面。劳恩这样断了一臂又形容凌乱的家伙，在外面多走几步路都会被怀疑身份的民众拉去城卫队，如果混在乞丐中去见乔伦特，是对他来说最不易暴露的办法。于是她今天最要关注的除了那家布庄，还有附近的乞丐。四五个乞丐在街头另一边晃荡，但眼睛都盯着肯纳布匹庄的方向。人们见而避之，她的注意力还时不时要分给那里。

　　而现在劳恩还没出现。

　　布兰奇并非没有耐心，但做这种希望不大的事并实非她的风格。她不是一个会做没把握的事的人，尤其讨厌赌。但是现在她既不是四年前那个维多斯风头无二的女爵，也没有这四年里在亚斐伦为克莱斯特扶植的势力，如今她是“芮琳琪·哈尔比”，一个普通的魔法研究院在逃法师。她可以凭能力，但更多要靠运气，这是现实。

　　总不至于更糟了。

　　毕竟更糟的事她也经历过，不是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