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雁不殊途

　　29
　　工作室里，顾择衍带着夏烟上了二楼，他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递给夏烟：“你随便坐，我还有点事，很快处理好。”
　　夏烟点了点头，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又四处打量着。黑白两色，简约分明，倒像是顾择衍的风格。她不经意看到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与烟灰，皱了皱眉，起身倒掉整理干净。
　　她在外面四处晃悠着，偶尔朝办公室掩着的门缝里瞥一眼，屋里亮着橙黄色的灯光，男子坐在桌前，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接着电话：“再等等，还没有到时候，嗯，其余事情都交给陈总去办……”
　　夏烟立在门外，屋里的对话听不真切，隐约听到些收购破产之类的词语，并未放在心上。
　　灯光投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淌在他浓眉间，洒在他的鼻梁上，铺下一道亮亮的金粉，熠熠生辉。其实，他认真时候的样子很好看。
　　夏烟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生怕打扰到他，自己便走得远远的。她走到书架前，看见一张相框，是他和时慕还有陆宥霄三个人的合影。
　　照片里，时慕站在两个人中间，笑得很开心，陆宥霄脸上也是带着浅浅的笑意。顾择衍一身黑色西装，一手插在兜里，细看，平时那样不苟言笑的人那一刻眉眼里也是带着欣喜的。
　　她伸手碰了碰相片里男子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是难得一见的流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珍藏。
　　转眼，夏烟无意看见了角落桌子旁的几叠被标记过的资料，还粘着几张便利贴。
　　她好奇，走近一看，是本笑话大全，上面是各式各样的笑话，其中几条是他之前给自己讲过的，都被打了叉。
　　她疑惑地翻着，看见另一册上的标题是如何让自己变得幽默。每一小点都被他用不同符号标记，宛如考试大纲一般，条理分明。夏烟看得一头雾水，只以为又是他的一大新爱好。
　　她轻轻地翻着，无意掉了一张纸，是她之前填的调查报告。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起来。
　　她这才想起顾择衍让自己填表的用途来，幼稚得像一个学生一样，她看着调查表上的问题，和他的注释，不免心头一动。
　　生日是10月28日。（记得要祝她生日快乐。）
　　最喜欢的颜色是浅蓝色。（要多买一些浅蓝色的衣服，可以和她穿成情侣衫。）
　　最想去的地方是游乐园。（一定要带她去，她也是一个小孩子。）
　　最想做的事情是看一场烟花。（她很喜欢，但是嘴上说不喜欢，带她看的时候要照顾她的情绪。）
　　……
　　每一个问题，都被他放在心上了。
　　她没想过，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竟然为了在如何讨她开心的事情上为难住了。一笔一划地写着注意点，标记圈画着重点，笨笨地，小心翼翼着。
　　她突然鼻子一酸，一直以来风平浪静的湖面像是被什么打破了一般，失去了平衡，翻起千层波澜。夏烟注视着便利贴上的话：
　　“她的理想型：长得好，性格好，有幽默感。
　　而我正在努力。”
　　夏烟握住便利贴，又看向那本笑话集，又想起苏宓雪那天的测试……所以，为了变得幽默才讲笑话吗？那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也会为了这种事愁眉苦恼吗？
　　夏烟摸着便利贴上潇洒的字迹，一如他的为人处事，恣意洒脱。
　　字里行间，他本不该是个被方格困住的人，可偏偏，因为她，他甘于囚困。
　　事到如今，夏烟似乎再也没有办法去逼自己忽视身边这个人的存在，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又或许，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把他放在心上了吧。
　　这个人早就在她不自知的情况下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了吧，就像——氧气一样，让她这条深海鱼有勇气看见陆地海岸。
　　房间里，顾择衍撑着额头，仍在处理事情。房门突然被打开，他抬头看见夏烟，发现她眼眶红着，起身问道：“是困了吗，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夏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听着顾择衍一言一语的温柔，心中更不是滋味。
　　“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他虚搂着夏烟的肩。
　　夏烟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灯光昏暗，月色斑驳，风吹树叶，叶影摇曳，像是她一直漂泊不定的心。
　　一直以来，她和顾择衍之间，始终都是在他追她躲的状态里，她问自己，如果有一天顾择衍不再对自己这么好了，她还习惯吗？
　　夏烟无时无刻不在伪装自己，心中筑起的冰墙再硬也抵不住一个人放下所有身段的温暖去融化。
　　月朗云舒，月光洒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照亮地面的时候，照亮她那颗阴郁难懂的心时，她才确定了一些事情。
　　“顾择衍。”
　　“嗯？怎么了？”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夏烟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却又异常坚定：“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顾择衍被问愣住了，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何意。
　　“你看，调查表有时候也不是完全有用。”她挑明。
　　顾择衍以为是这个惹她生气了，便急忙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本以为下一秒女孩会生气离开，没想到夏烟却突然笑着看着他说道：
　　“以后，想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
　　“我来告诉你，我以后的梦想是当一名摄影家，我最害怕遗忘，最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我，而此时此刻，我在想该怎么告诉身边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
　　顾择衍从七岁那年，就没再吃过糖果，时间久了，不知道何为甜味。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此刻的心情，像蜜饯装满一罐，像砂糖洒落一地，连空气里都掺杂了一丝不真切的甜味。
　　夏烟看着眼前的顾择衍有点像木头桩子，一愣一愣的，反倒是自己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顾择衍在心里无数次确认过这不是自己的幻想后，结巴道：“小烟，你怎么突——突然……”
　　下一秒，他伸手摸了摸夏烟的额头，在感受到正常的体温后，又摸着自己的额头，奇怪，明明两个人都没发烧啊。
　　夏烟被他这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气得哭笑不得：“好话只说一次，你爱信不信。”
　　夏烟转身就要离开房间，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说道：“小烟，我信。”
　　顾择衍握住女孩的手微微颤着，是前所未有的紧张：“确定了吗？机会只有一次，你想好了吗？”
　　一旦在一起，顾择衍便不再给她机会离开，他害怕夏烟出尔反尔，但也真的想让她考虑清楚。
　　“我给你个机会，好好考虑一下。”
　　夏烟背对着顾择衍，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却听见他说话声音里的不安。
　　想好了吗？夏烟应该早在生日那天晚上就该清楚自己的心意的。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可以走多远，但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辜负眼前人，不愿意再自欺欺人。
　　“顾择衍，我不会后悔。”
　　月明星稀，深蓝的夜空里，也渐渐亮了起来。
　　孩子进入了熟睡的梦乡，倦鸟飞回了自己的树巢，路灯点亮了街道，月色氤氲在花香里。桥上过行人，湖水掀涟漪。窗前有双人，相拥、难掩欢愉。
　　时光匆匆，岁月静好。世间得一幸事，两只无法南飞的大雁，相遇成伴，不再伶仃。

　　番
　　次日，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就传遍了顾择衍的朋友圈。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苏宓雪：“我天，哥你真的把小烟追到手了！？”
　　陆宥霄：“恭喜恭喜。”
　　时慕：“真是便宜你了，别忘了请吃饭。”
　　程勉：“衍哥不愧是衍哥。”
　　简亦朝：“看来以后份子钱也可以少交一份了。”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