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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
虽然学习生活中老是碰到明和裕和纪鹏,让杜岩有些麻烦,但她的生活节奏始终未变,仍旧是一如往常的忙碌。
经过了这么久,学习上的事情终于适应了,但生活费的事情却始终没有解决。周末的时候,杜岩总会努力去找兼职、做兼职,但往往一天忙碌下来的工资也不是很多。好的兼职实在是太过难找,不是要求空闲时间多,就是薪资低,让杜岩始终很难下定决心。
生活费告罄,杜岩势必面临着向家人要钱的艰难处境。
可她未尝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于是始终自己一人硬撑着。
***
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气彻底地冷了下来,寝室里的人原先用自来水洗洗衣服倒也能够接受,可如今天气凉了,姜雨薇就开始考虑着要集资买一个小小的洗衣机。
张璇艳素来是将衣服攒够一桶,直接拿到宿舍楼下的洗衣机房统一洗的。如今姜雨薇提出来要买洗衣机,她自然也同意。这样子洗衣服不仅更方便了,还卫生了许多。
沈欢自然也不会反对。天气暖和的时候手洗还能接受,可等到冬天又哪里受得了?
姜雨薇汇集了大家的意见,于是等着晚上杜岩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只要她一同意,她就立马把淘宝上已经放在购物车里的洗衣机下单了。
于是,杜岩刚推开寝室的门,只听得姜雨薇“蹬蹬蹬”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殷勤地朝她开口:“大杜回来啦?今天上课累不累?渴不渴?”
杜岩被她的殷勤给吓了一跳,一边往里走,一边一脸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了?”
杜岩卸下自己沉重的书包,姜雨薇忙不迭地过来敲打她的肩膀,侧着个脑袋跟她说话:“是这样啊,天气不是渐渐地冷下来了吗?所以我们想着要不要集资买一个洗衣机啊?”
杜岩一呆,这才明白了她的目的。虽然心中不愿,她还是开口提问:“寝室里插洗衣机,会不会跳闸啊?”
姜雨薇听她提问,只当她是感兴趣,慌忙笑着回答:“不会不会,我已经研究过了有那种专门的寝室洗衣机,就是适合放在寝室用的,绝对不会跳闸!”
杜岩想了想,又道:“这种会不会查寝的时候被发现啊?”
另一头,一直看着的张璇艳开口了:“你没发现现在都没什么人查寝了吗?就算有人查寝,我们找个东西把它盖上不就好了?”
“怎么样怎么样?”姜雨薇晃晃杜岩的身体,催着她回答,“我们买了这个洗衣机真的方便了很多啊!冬天自己洗衣服多冷啊!”
杜岩勉力扯出一丝笑来,朝着姜雨薇说道:“我还是算了吧,我比较习惯自己手洗。”
姜雨薇一愣,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脸上笑嘻嘻道:“没事没事。既然你不参加,那我们就自己买了啊?”
杜岩点点头,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没事,姜雨薇自然也抽身离去了。
杜岩转头看去,忽然看到上铺伸出来的两个脑袋,正是张璇艳和沈欢。她们察觉到她的视线,慌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杜岩又怎么不明白她们心里想的什么呢?
可她假装不知,站起身来,拿起从家里带来的牙刷杯,朝着她们开口:“这么晚了,我赶紧洗漱去了。”
***
洗衣机这样的事情,从开学至今,已经上演过了好多次。
杜岩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从入学那天听到了的那声轻嗤开始,她就下意识地开始留意起这些事情来。
比如刚转专业没多久在厕所听见的那些闲言碎语。
“那个杜岩啊,怎么感觉她老是穿那一身衣服啊?好像就没见她换过吧?”一名女生率先起头,开始“讨伐”起杜岩来,“我怎么感觉她穿了快一个学期了?”
杜岩闭上眼,从声音就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她正是那个经常在课后问自己问题的人。
“我也觉得!你看她穿的那件衣服早就皱巴巴了吧?她怎么一直不换呢?”很快,又有一个人响应。
这人杜岩也知道,是那个执着于打扮,每天习惯绕在纪鹏身边伏低做小的女生。
“谁知道她啊!还有,你们注意到她的那双帆布鞋了吧?哎呀,脏兮兮的,感觉穿了几十年都有了!”又有一个人接下话来。
不过这人杜岩却不认识了,可能是其他专业的也未可知。
问问题的女生忍不住接话:“可不是嘛!真的不懂怎么会有女生过得这么粗糙啊!她到底哪来的勇气穿这些衣服出门啊?”
那个伏低做小的女生自然也执着于表现:“可能是梁静茹给她的勇气吧?”
说到这,三人在厕所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杜岩蹲在蹲坑上,假装没有听见。虽然厕所早已经上完了,但她还是等到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这才从隔间里出来。
她拉了拉自己的肩带,面无表情地出了厕所。
***
当然,还有意外听见的室友之间的吐槽。
姜雨薇从洗手间出来,边擦着脑袋边朝沈欢凑去:“哎,欢欢,我忽然想起来个事情啊!”
沈欢一听她的语气,立马就来了兴趣:“什么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杜岩好像不怎么经常洗澡啊?”
张璇艳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显然也已经听见了:“她可能就是忙呗!”
姜雨薇不理她,仍旧自顾自地说:“我上回悄悄地算了一下,她好像过了三天才洗的澡!”
沈欢有些吃惊:“这有点太久了吧?”
张璇艳从床上下来去厕所,经过她们的时候,忍不住朝她们翻了个白眼。
姜雨薇却是无所谓,仍旧津津有味地跟沈欢讨论着。
张璇艳从厕所出来,看到她们还在说,心中不禁有些烦躁:“你们有意思吗?不就洗澡这么件小事吗,非得让你们这么说?”
姜雨薇硬着还嘴:“小事也是大事好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张璇艳不想理她,可过了会还是停下脚步,忍不住为杜岩申辩:“人家学习那么忙,洗澡洗得不频繁一点怎么了?她身上是臭了还是怎么滴?”
姜雨薇被她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一个点:“哎,你别说!我总感觉寝室里有股味道!”
张璇艳只觉得白眼翻到天际:这个女人实在是……
“不可理喻!”张璇艳哼哼唧唧地上床了,不想再理她。
沈欢拉拉姜雨薇道:“可能真的是她学习太忙了吧?他们理科专业我听说好像是挺忙的,大杜还一直做兼职好像……”
姜雨薇却有些忿忿的:“真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呢?”
沈欢耸耸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
杜岩对这些素来知道,也素来无视。
可是就好像尘埃虽小,但总能让事物蒙尘;就好像稻草虽轻,却也能够压死高大的骆驼。
很多事情,不是你告诉自己“没关系”、“没什么”,就真的是没关系、没什么的。
别人要说,你会听。你听了,自然也就往心里去了。
***
晚上的时候,杜岩刚出了教学楼的大门,忽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他们那边平时要打电话,只能跑到村里几户有电话机的人家借用才行。当年为了装这个电话,家里人争论了许久。一方面母亲表示若是没有电话,怎么与在市里读书的杜岩联系。若是她发生了意外,连联系到家里人都不能,岂不是太惨了?但父亲却执着地认为,装个电话机,只会让家里多一笔无谓的费用支出罢了。
可最后,因为弟弟也快要去市里读书,家里还是装上了电话机。可就算是装上了许久,那个电话机响起来的次数也是有限,许多时候,它都是蒙尘冰封的。因此,不是什么大事,绝对不会动用家里的那个电话。
于是,杜岩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那个座机号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有大事发生了。
可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那头,母亲的声音并不大,仿佛是小心地凑在话筒上,用手遮在嘴边,悄悄地和她说话。
母亲一开始只是问了问她的近况:学校怎么样?学习怎么样?跟不跟得上?之前交上去的贫困申请怎么样?
杜岩全都一一回答了:“学校挺好的。转了专业之后,学习还是跟得上的。贫困申请交上去没多久,学校那边就通过了。”
杜岩知道,母亲真正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可她并不主动提。
过了会,或许是考虑到话费的问题,母亲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岩啊……”
她总喜欢那么叫自己。明明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却还是固执地这么叫着。
杜岩“嗯”了一声,听到母亲说道:“你之前带到学校去的生活费还剩多少啊?你舅在工地上干活受了伤,他家里条件又差,我想着你那边有没有钱先借过来一点……”
母亲没有说下去了,可杜岩全都明白了。
舅舅在工地上受了伤,家里穷支付不起费用,父亲又素来不愿意与舅舅他们来往,听见他受伤了定然也不愿出手相助,怕是躲都来不及。
也就是母亲了,愿意在晚上的时候悄悄打来电话,问问她这边还有没有暂时可以动用的钱财。
可是,母亲难道不想想现在自己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入不敷出、家徒四壁。
每个人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可母亲总是不考虑这些。
她只想着,能帮的亲人一定要帮。她是个宁愿让自己吃苦,也不愿意失了亲情的人。
可是,杜岩不愿意了。
母亲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呢?
她只关心自己的贫困申请怎么样了,却从来不问自己的生活费够不够、平时吃食怎么样、有没有被别人欺负。
这些,她从来不问,从来不关心。她只关心她这边还有多少钱可以调用。
她才是她的亲女儿啊!
杜岩心里不好受,眼眶里的泪水在滴溜溜地转。
杜岩忍住,不让它流下来。
母亲显然也是听出她的反应了,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舅舅,反而过来宽慰她:“岩,没事,你舅他伤得不重,稍微在医院里养一养就好了。”
杜岩也不愿意让母亲知道自己心中的怨怼,更何况,她又何尝不明白母亲的处境?于是,她点点头:“那就好。”
“那钱的事……”母亲还是绕回了钱的问题上。
杜岩吸吸鼻子,道:“我这边也不多了,不过我尽量想想办法吧。”
母亲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下来了,于是再稍微说了几句两人就挂了电话。
***
此时的杜岩已经走到了教学楼旁的小树林中,她忽然不怎么想回寝室了,于是她在小树林旁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虽然答应了下来,可她自己又有多少钱呢?
杜岩努力静下心来盘算了一番,如今卡里的余额,满打满算也只够自己吃两个礼拜的学校食堂了。可她如今居然还答应了母亲要给家里打钱。
杜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
这是舅舅以前使用后淘汰下来的,只能够进行基本的打电话和发短信操作。若是要用微信什么的,一打开,手机就会卡顿得不行。不过杜岩自己也素来不怎么用微信,好友人数有限,倒也比较无所谓了。
这个手机,也一直是别人私底下吐槽的对象。还有此时放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双肩包,也是如此。
正如此胡乱地想着,旁边走过了一对情侣。
两人手牵着手,脚步散漫,互相调笑,言语轻松,显然是要去操场上散步。
杜岩的视线就一直跟了他们许久,一直到他们消失在了林间小径的尽头。
为什么自己就托生在了这样的家庭呢?为什么她就要吃这些苦呢?
想想寝室里的其他人,她们此刻定然十分安然地躺在床上,或是敷着面膜,或是玩着手机,或是看着电视剧。
只有自己,在这里惴惴不安地担心着金钱,担心着自己,担心着明天。
她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担心,也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背负,自然也有太多的东西想去实现。可是这些东西里的有些东西,别人或许完全不需要去担心或背负,更不需要费心争取。
那么久以来一直坚定着的信念,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动摇。
真的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世界上的东西那么多,她想要的东西也那么多。可那么多东西,她孜孜以求,别人却唾手可得。
再这样一味地付出、坚持,真的还有用吗?
她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只觉得眼前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身处一片黑暗,呐喊无用,奔走无用,宽慰无用,信念也濒临倒塌。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也不是泪如雨下的泣不成声,只是呆呆地任凭泪水滑下,然后从嘴角将苦涩细细地渗入了嘴巴。
此时的她,就像是被蒙尘的照片、被压死的骆驼。
***
小路的那边,白惨惨的路灯下,走过来一个瘦瘦长长的人。
杜岩没朝他看,只是低着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那人从座椅边走了过去,过了会,却又折返了回来。
“杜岩?”那人试探性地开口。
杜岩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发现正是纪鹏。
“是你啊。”她的话语平静,恍若一潭死水。
纪鹏从未见过她如此死气沉沉的模样。
平时的她虽然沉默寡言,但绝对不会这样。她的身上仿佛一直充盈着某种用不完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敦促着她不断前行。
可如今,纪鹏却忽然发现她身上的那股力量泄了,就像是胀鼓鼓的气球被人骤然戳破,“呼”地一声弹跳开来,只能徒然地在空中做最终的摇摆和挣扎。
纪鹏压下心中所想,脸上带上笑意:“还真是你啊!”
杜岩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双肩包:“那个……我先回去了……”
纪鹏知道她情绪不对,也不愿意强留,于是笑道:“现在晚上冷,你赶紧回去吧,别感冒了!”
杜岩没再说什么,只是木然地朝他点点头,然后独自离去了。
一直到杜岩的身影在林中小径的尽头消失了,纪鹏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的眼眶红红的,难道是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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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家庭情况认知调查
Q:你觉得你家怎么样?
沈欢:我很喜欢我家。虽然家庭情况普通,我爸是工地上的包工头,我妈是纺织厂里的工人,但是我总感觉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特别幸福。
张璇艳:我没什么好说的。
姜雨薇:我家的条件还不错啦!我爸从小就不怎么管我,反倒是我妈一直管着我,不让我干这个,不让我干那个,可烦了!
杜岩:emmm……我只想赶紧摆脱家里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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