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赋

作者:岁岁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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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董侍郎不废而废,刘侍郎殇登极乐,崔侍郎形如摆设,慕妃护子无宠,若论东宫后院当中能做主的,不过是伏小公子并恩宠稍逊的冯侍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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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伏波该照规矩礼度拜授侍郎,但伏波相拒不受,仅是令东宫中人唤他作“小公子”。伏波性子好动,整日里不是替尤白理弄典籍服饰,就是拿着药材铺铺晒晒。便是尤白赐他的小厮飞渊,一向都是习舞剑戟惯了,尔今就是陪着伏波搬理杂物,多是行行闲撒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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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白最喜欢伏波枕席中一缕淡淡药香,仿佛在不经意间扫去他日中所有的疲惫,这就是伏波的好处了,却也是旁人没有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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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冯清好不容易盼得尤白留宿,却在他耳闻到伏波略有几声咳嗽后,毫不顾及温柔缠绵的冯清,立马起身更衣去寻伏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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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的面色变得灰白无光,亦开始渐生出怨怼。他本是要入仕途为官的命数,由于爱慕东宫君,舍去己身夙愿,宁可委为鸾嬖,甘心陪伴在东宫君的身侧,成为没有自由和抱负的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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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等他以为东宫君会真心待他,不曾想,他不过是刘荣侍郎的替代品,且同样是替代品,还有董澈与他平分秋色。怎耐,伏波的到来,既驱逐了董澈离出东宫,也让冯清倍受冷落,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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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的嫡出公子入冬病得厉害,慕妃知道伏小公子仁心仁术,乃亲自恳求伏小公子赐药。伏波面色为难,毕竟他曾因侍疾宫妃而获罪,且他已系东宫内宠,如斯身份容易为人所猜忌。但他思忆入宫前刘荣劝赠他“医者心慈”的嘱托,犹如声声贯耳,令他几乎彻夜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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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伏波就候在牡丹阁外,还是慕妃听得下人通传,欢喜出门迎接伏波进阁给嫡出公子诊症。好在,伏波断出嫡出公子是胎里带的弱症,伴着天气寒凉积风,不经意相冲犯了内疾,开两贴方子仔细养上一段时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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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妃见伏波所言平静笃然,惧愁亦消退许多,对着伏波也是客气感激。伏波轻轻颔首,转身就出了牡丹阁。可伏波意想不到的是,嫡出公子才饮服过伏波开方的汤药,小半时辰就发起高热,还惊颤了起来,又吐又哭,慌得慕妃都快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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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小公子听到动静赶到牡丹阁时,阁中已经乱成一团,恰好冯侍郎远远先见了他,一力阻挠他不许进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他谋害东宫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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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暼了飞渊一个眼色,一把推搡开文质清弱的冯侍郎,大步流星跑进牡丹阁中,冯清有意要跟随伏波,被飞渊一拳拦住阁门道:“嫡公子犯病,侍郎并非药石中人,还是不要去添乱才好。”冯清顿时被噎得怒气冲天,但不好发作,甩了袖子就回去棠梨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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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伏波再从牡丹院出来,嫡出公子急患终缓,慕妃也逐渐清醒了。伏波与慕妃相顾无言,彼此并不作声,只剩行至庭院长挂一轮明月,映得东宫君立于夜色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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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似乎是吓到了,他抱在东宫君怀里嚎啕大哭道:“我六岁辩药,七岁习脉,八岁看证,九岁下针,自问未曾断错过半分病症,缘何,小公子本是弱症撞了时气骤犯罢了,依我的方子,怎会变成那样子?”他紧抓着东宫君的衣领,抽泣道:“我当时,真怕保不住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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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出公子的病痛历过寒冬,开始恢复了康健,哪怕是当日曾令伏波陷于险境的风雨,都经得尤白徇理出内情,自然,伏波得以分明其中,反之,冯清授召遍尝苦刑,疯得不成样子,还断了一条腿,逐离京城流放北边当披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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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目送冯清哭哭啼啼离开东宫府,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状,几乎看不出当初冯清秀华风度的世家公子模样。可伏波可怜冯清吗?或许也并不可怜,因着他若有心软,怕是如今下场悲凉的,就是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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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再不同东宫的后院中人往来,不管是慕妃还是崔侍郎,他总归有些疑心,别人是否真心待他,别人是否有心要害他,那样的惶恐憋在伏波心里,变成了他不可挥散的噩梦,即便,东宫夜夜陪在他的身边,他依旧惊如鸟雀,不似昔日洒脱恣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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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君仿佛对他不大耐心了,为着伏波的多疑与担忧,东宫君并不愿意常日陪伴他了,故伏波再于庭院中布晒草药,却听得底下的侍女闲话,道是东宫君为笼络朝中要臣,迎了素氏女为侧妃,又相继接了李氏、康氏、史氏、卫氏、杜氏的五家公子入东宫,怕是要陆续册授侍郎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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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面色一冷,飞渊就巡声而至,犹是那嘴碎的侍女见得飞渊出现,亦看到他身后脸容苍白的伏波,吓得忙不迭告退走了。飞渊低头凝眸看向伏波,乃见伏波颤抖着嘴唇道:“飞渊,我想回南屏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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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未及想到伏波知悉东宫进了新人,他只看到伏波置了美酒佳肴次列院中,伏波也特地换过栀子色的新衣裳,宛若少年翩翩,对尤白有着数不尽的柔情温和。尤白极为欢喜,他以为伏波的心结打开了,所以伏波主动与他把酒言欢,他笑得无比开怀。而伏波迥于平日的举动,还有他在床笫间对尤白的索欢,奈何尤白浑惜春宵日暖的滋味,连伏波忽提要回南屏山散心探父的请求,都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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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渊没有禀告伏波的异样,毕竟,伏波性子暗里刚烈,若是东宫君阻挠伏波返回故乡,怕是其会闹得鱼死网破,故飞渊心里的打算,是等到伏波脾气软下来了,再报许东宫君去南屏山接伏波回东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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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谁都始料不到,伏波的车驾才出京都南门,伏波就借辞要选采礼物带上南屏山,随即却摆脱了随行的侍卫,一溜烟似得不见了踪影,最后众人寻不到伏小公子,马上回府向尤白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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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白虽有新人陪伴,但时过半载,伏波毫无踪迹,连南屏山上隐居的药王亦同样不知归去,便是从前的伏氏故居都成为一片荒芜,哪怕是伏波昔日悉心培植的杜若花皆尽数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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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君仍是循照礼节请封了伏波为侍郎,他总以为只要留住伏波的名分,即便是伏波已不在身边,可其望着伏波住过的殿宇,仍然彻夜灯火空明,心中自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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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侧妃年轻貌美,脾气却大得不得了,底下侍女内监要是提起她,常以之与故东宫妃刘氏相提并论。而素氏平日甚喜刁难众位侍郎,奈何万岁厌恶跋扈之人,自然,也冷落素侧妃在阁里暗生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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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渊听过素侧妃的壁角之言,若是她仅对新入东宫的侍郎们讲话不干不净就罢了,偏偏又扯了怒火到伏侍郎和故刘侍郎的身上,气得飞渊险些不顾尊卑朝素妃冲撞上去。不过,飞渊并非愚笨之人,他要想给素侧妃难堪,多的是法子,尤其是将那不中听的话捅到东宫君眼前,素侧妃必定落不着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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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东宫君耳闻素氏言出中伤旁人,立马废了她的侧妃之位,降为孺人一等,素孺人吓得当即痛哭流涕,东宫君也不可怜她,还吩咐侍女灌她喝了两大碗的黄莲汤,消消她的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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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君惩治了素孺人,自己心里也不痛快,他本想传了杜侍郎伺候,可不知道为何,竟想起一向安分守己的崔侍郎,乃许了崔端前去侍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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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郎崔端多年皆默默无闻,说来他样子算得上俊秀,就是木讷得让东宫君觉得无趣,况且当年因着尤白酒醉误幸崔侍郎,才生出刘荣闹着要离开东宫的事端,所以尤白对崔端似乎永是疏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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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日子久了,东宫后院里的旧人,除却东宫妃慕氏外,从故东宫妃刘氏,到故侍郎刘荣,到侍郎董澈,到侍郎冯清,到侍郎伏波,俱不在这东宫之中了。剩下的新人里头,素孺人恩宠全失,李侍郎、杜侍郎未成气候,康侍郎身子怠弱,史侍郎并卫侍郎又年岁尚幼。要是真的算下来,或许能堪当大任的,不过是侍郎崔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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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念着旧日情分,崔端的荣宠开始逐渐兴盛,便是素日里裁作衣裳的料子,都从积压箱底的陈缎变成了时下最清软柔和的罗绸。素孺人见崔侍郎在东宫面前得脸,对他也没有半分好面色,倒是康侍郎身子不好,平日里喝药气闷,就寻空去陪他绘描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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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孺人再度降黜,正逢皇帝册高氏为夫人。而高夫人之父与素孺人之父既是同窗同袍,亦是朝廷宿敌,也不知道高夫人是什么好本事,吹着帝王枕席的耳边风,捅出素孺人的生母并非素氏正室,却是素孺人之父偷纳的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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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臣私聘罪族女眷可谓重罪,故素孺人之父被贬青州为司马,就算是素氏都挨了牵连,虽着不必像故东宫妃刘氏一样自裁谢罪,但还是去了东宫名分囚于中京的无梁殿,形同废妃,恐怕永生无法回到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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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故刘氏与素氏接连失德,哪怕是高夫人有意朝东宫里再塞高氏的姬妾,都被东宫一力回绝,连皇帝欲劝言都无可奈何。过后,东宫歇在后院的日子里并不多,每月除了初一和十五安置在牡丹苑慕妃处,余下众侍郎尚且可伺候东宫一两回,彼此间日子都算是和睦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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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高家因勾结南定王谋逆为万岁洞察,被皇家军一举歼灭垮台,高夫人被废后宫名分跳下高台。同年,皇帝病重垂危,东宫进宫侍奉病榻,衣不解带,亲尝汤药。奈何皇帝已大限将至,终一朝撒手人寰,天下举哀,仰夫东宫于大行皇帝灵前登基,正生母彭夫人为皇太后,立诸先帝夫人为太妃,册东宫妃慕氏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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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原先的潜邸旧人,比照着内廷妃嫔的后宫品阶,追赠故刘侍郎为一品贵君,遥封伏侍郎为一品宸君,封崔侍郎为一品贤君,封李侍郎为一品淑君,封杜侍郎为一品庄君,封康侍郎为三品少君,封史侍郎为三品少君,封卫侍郎为三品少君,仍居于东宫旧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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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多年以后,尤白贵为九五至尊,依然未纳新宠,不管是妃妾抑或郎君,他好似还在等着什么,偶尔夜里命飞渊提着九曲琉璃金笼,陪他走在高墙之上,看着万家灯火,轻声道:“他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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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飞渊系九军都统,膝下所出独女裴心斓更是皇帝亲册的东宫妃。但飞渊明白,裴氏的富贵荣华,都缘起于皇帝顾念自己与伏宸君的一段情谊,或许,他垂眸望着远处天边的一点星光,怅然若失道:“是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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