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赋

作者:岁岁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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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尤白永远不知道,自己登上东宫之位的代价是什么。他只听皇祖母提过,父皇贵为九五至尊前,也是先祖钦选的东宫君。可他为稳坐东宫之位,手上沾过太多人的鲜血了,而他最对不起的,是故去近二十载的昭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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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明皇后不详名讳,有宫人曾说,她姓鞥(eng),是锡楚国的公主,也有宫人说,她姓火,是前朝旧臣火搴的遗女。但当年皇宫中识得昭明公主的旧奴,或死或散,都已经不复存在于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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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昭明皇后当年还不是皇后,是皇帝的东宫妃。尤白不懂皇帝为何会那样厌恶自己旧日的储妃,又要在其身死之后坚持追封她为皇后,却连她的姓氏都不曾记载于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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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谜团,犹如一块落石沉沉压在尤白的心中,就算是他的生母彭夫人都不敢说道。毕竟彭夫人曾居宠数年,但万岁脾气实在喜怒无常,绝对无人胆敢轻易冒犯,否则其下场不知该何等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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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后宫之中,能平安生下孩子的后妃更是稀少,仅彭夫人生下皇长子东宫君,吴夫人生下皇长女朝阳公主,徐夫人生下皇次女朝露公主,还有周夫人生下皇三女华婉公主,其中皇帝最喜欢的是三公主,其性子活泼,并不肖似皇长女和皇次女的文静,她还喜欢策马涉猎,勾得皇苑处处都是漫天笑语。奈何就是这位皇帝的掌上明珠,竟于康南十七年殇离,皇帝心痛不已,几乎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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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素来不是心肠柔软的人,哪怕是尤白暗地听旁人提及,曾与昭明皇后一起在东宫侍奉的妃妾,原先还有弥良娣、岑良媛和高刀人,可三女于万岁登基前皆死于非命,俱未追封后宫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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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的女人啊,帝王于之最是无情,都是为求皇家繁衍子嗣,或者稳固朝中势力。后妃失宠于君王的先例,尤白也见过。譬如从前父皇喜欢李夫人的歌声,却也因李氏妄揣君心被拔舌赐死。还有年轻明艳的王夫人,善琵琶、月琴、胡旋舞,样样技艺都得万岁赞许,可她擅自给母族款通圣意,就被折断手脚废入冷宫含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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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白的东宫妃,早已由万岁钦点人选,定的是中书令刘栋之女刘氏。毕竟,刘氏的父亲是朝中能臣,刘氏的姑母是后宫早逝的刘夫人,刘氏的庶兄刘荣更是东宫身边的伴读,这样的家世门第,怎会与东宫君不够相配,自然是堪表立为东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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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尤白的心中,当真喜欢刘氏女吗?似乎也不是,但他为着东宫体面,愿意与刘妃粉饰一出举案齐眉的戏曲。而能投顾尤白心中微微颤抖的,怕是那月下赏竹的挺拔身姿,温和凉玉,虽并不容于芳世,却也足矣毕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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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白默然垂眸,只怅然信步闲庭,乃见亭台中空遗一把素白长扇,以绸为面,以竹为骨,正系刘荣平素手执的那一把。刘荣与他说过,长扇为信物,只赠有心人,而刘荣的有心人,正是他日夜陪伴的东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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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白的心顿似刀绞割剜,他仰眸望着头顶的竹林成片,无端想起多年前,他问过刘荣道:“古人皆赞青竹有节,何心中无实,虚更少摆,哪得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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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荣轻柔婆娑过长扇,目光炯炯道:“竹心虽无实,但有咬山力,挺节立高,四季常青,怎无风骨?”他拂落髻上青叶,含笑如一抹晨光道:“抱得清风在,习语问君声。公子自幼长于内庭,定不知芭蕉雨打却听竹音,该是何等的悠然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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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白大婚之日,刘荣作为东宫伴读,理当拜授东宫祭酒司,但尤白一身金绣红蟒长袍立于高台,经久难候刘荣伴侍,还是东宫妃刘氏以团扇掩面迤逦而至,方低声细语道:“庶兄长着了风寒,怕过了晦气给东宫君,故其早先辞拜东宫祭酒司之职,望请东宫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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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君略微颔首,面容已见清冷,眸光愈显暗淡,他的唇边勾出笑意凉薄道:“无妨,孤得聘选卿为正妃,自是无上的恩厚荣赏,旁人无论来或不来,都是不打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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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妃心中得意,她自恃身份贵重,并不喜欢刘荣这位庶长兄,所以她命小厮在刘荣的喜茶里添了安神药,好让刘荣昏睡过去误了时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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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荣再入东宫觐见时,身子几乎瘦到虚透,那样青白的肤色,没有丝毫血色,似乎是鬼魅一般,哪怕披上昔日最合身的玄褂也是宽大。他素持平静如水的性子,不争不抢,纵然东宫妃跋扈,不肯品食邑地献贡的蜜瓜,却非吵着要吃树上青皮未熟的柿子,还刻意刁难刘荣需亲自爬树去采摘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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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荣的身子骨弱得连路都走不稳,但东宫妃要给他难堪,他也照样勉力爬上果树。可刘荣在树上还没立定脚步,日中曝晒间,他自觉一股眩晕袭来,就从树上坠摔落地。偏东宫妃对他默不关心,也不去问他伤势如何,随意就抓起一盏滚烫的茶水朝他泼去道:“无用的窝囊废,白白糟践了东宫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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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东宫下朝回宫,他的朝服衣袍未褪,已见到东宫妃万般凌辱刘荣,遂顾不上别的事情,恼红着脸上前扶起刘荣。东宫妃还欲解释撇清自己,东宫君却转身对准东宫妃娇媚的脸庞,狠狠掴了两巴掌,痛得东宫妃跌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东宫君懒得理会她,沉声吩咐宫人道:“东宫妃发了癔症,往后就不必出来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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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荣见东宫妃被东宫君下旨禁足,其不紧望向尤白的侧脸,便已被东宫君披衣拢扶入怀轻声道:“今日就别回府了,伤成这样,怕是无人替你好好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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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荣经东宫妃折腾后越发不适,但东宫君对他的温暖,是他盼望而留恋的。那仿佛于他在幼时,母亲同样是这般温柔待他。可惜,嫡母毒妒,竟逼得他的母亲投井自戕。而东宫妃呢,打小跟着嫡母助纣为虐,总使计令刘荣惨遭打骂。还有他的父亲刘栋,始终摆出严父的姿态冷眼旁观,任由庶子受尽妻女乃至奴仆的欺凌。凭什么?他自问无愧于天,却失去了平生所有。偏刘栋及其妻女作恶多端,反倒享尽荣华尊贵,这到底是何等豺狼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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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荣不经意间回眸,紧盯东宫妃的狼狈模样,其暗中冷笑思忖,刘氏算什么东宫妃,贤德皆缺,哪有资格入主东宫,活该与刘氏族人的指望一并给断送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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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住尤白的衣襟,似贪恋身边依靠的郎君,转瞬便庆幸自己虽为男子,然东宫君一向视他如珍如宝,单论这一点,若他在东宫君耳边吹一下枕边风,就足够东宫妃饱尝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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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妃耍娇耍横,东宫对她置之不理,也就是刘荣处居东宫偏殿,东宫若是闲暇,都会在刘荣处过夜,却再无面见过东宫妃,可谓是“雄欢雌冷落,复飞卧东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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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自然也是听到消息的,但是他并不愿出手做什么,到底,东宫妃的名分还留着呢,总归是体面犹存。至于他的儿子要喜欢谁,宠眷谁,他管不了,也不想管,毕竟,未来江山的继承者,仅有东宫君一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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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刘荣身子总不见好,宛如汤药灌注一般,平日里其垂眸一笑间,满是温柔,亦尽显虚弱,但只要他得悉东宫妃行迹,便会暗中留了心,命侍奴锄药去打探清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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